11 第十一章（1 / 1）
叶修没谈过恋爱，人生前二十几年也没有人跟他告白过，所以他的字典里爱情这两个字眼是模糊不清的，他无法给它一个准确的定义。
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当张佳乐抱着他哭到说不出句话的时候，叶修一下子就明白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惊讶和不解，他想，我一个男人，不像妹子那样身娇体软易推倒，而且在男人堆里都不算太好看的，张佳乐你怎么就喜欢上了我呢？
难不成幸运E在这一方面还有体现吗？
但那一刻他觉得特别难受。他虽然并不能深刻的体会到张佳乐的心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想问一句，这何苦呢？
可是所有的何苦，都是先尝到了人间至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世人多半寂寞，宁愿忧怖着走向终结，也不愿意抱着块石头样的心游离于尘世。
爱呀。
叶秋早就告诉他晚饭让他来叶家，于是叶修早早就到了，帮着叶家的钟点工做菜，叶桓也知道他手艺好，索性就放他去了。叶秋喜欢鱼和虾，叶修索性就做了H市的特色醋鱼和龙井虾仁，只是他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差点把酱油当醋放进去，要不是王婶拦着，这菜保准变成酱油黑鱼。
叶秋这几天刚结束了一个大任务，有了个小假期，回家的也早，看到饭桌上的菜恰巧也是自己喜欢的，整个人就有点浪，非要把家里的酒拿出来喝一点。
说起来叶修叶秋的酒量，绝对是家族遗传，虽然叶桓整个人都是硬汉的画风，但唯独这酒量连男子汉的画风都没有，一家三口加一块一瓶半啤酒的量，但是今天看叶秋开心，想到他明天也不回队里，叶桓就由着他去了。
叶秋看着鱼就有点两眼放光，问叶修道：“小叶，这醋鱼你做的？你还别说，我去了H市不少次，这种名菜却一次都没吃过。”
叶修看了他一眼说，“我弟喜欢吃，我今天随手就做了。”
“这么巧，你弟也喜欢？”
“可不，很巧吧。”
张佳乐的事带给叶修的触动不是一星半点，他突然明白，或许自己的死，在许多人的心里都是个过不去的坎，然后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叶秋，他很怕叶秋有什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不管嘴上再怎么调侃叶秋，叶秋在他心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那是他弟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们曾经在相当漫长的岁月里，相互扶持相互依偎的一起走过，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们彼此熟悉，唇齿相依。
但重新来人世间走了一遭，叶修发现，他对他这个弟弟，竟然算不上很了解，少年离家，再一转头，就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年少离家去，心有彩云飞。而今想想，当年那些已经和岁月一起流淌而过的裘马轻狂，却已经是幼稚的不堪一提，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竹马之诺，还未来得及兑现，就只剩下两个人孤独时光里只能怀想的浅淡依恋。
叶秋那点酒量，白酒也就是半杯倒的量，他这么些年长进不少，不像当年直接喝到醉的睡着，喝了小半杯就识趣的不喝了，但是了解叶秋的两个人都看得出，这货已经醉了，脸上通红，技能基本上只剩下傻乐。
但还好走路还能走成直线，这一点叶修实在是相当佩服叶秋的。叶修当年的卧室跟叶秋的只有一墙之隔，所以送叶秋回房间的时候，叶修就看着旁边那扇紧闭着的门，心里骤然五味陈杂。
正想着，叶秋却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说：“这是……我哥的房间，也算是你偶像房间吧。走！我们……进去看看？”
叶修还没来得及回答，叶秋就把门拉开，揽着他走了进去。
其实叶修都不记得他自己房间的样子了，他一直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但是当他看到房间的这一刻，他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东西，都还是原来的，和五年多前他最后一次离开，没什么两样。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父亲和叶秋会这么放不下。
叶修是个很洒脱的人，或者可以说，他可以装成一个很洒脱的人。比如苏沐秋去世的时候，他难受，他痛苦，可他那个时候不能哭，于是他就和往常一样打游戏，平静地处理苏沐秋的后事，但是这些所有没有流出来的泪，都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湾苦水。他几乎没有依靠外物的东西去怀念过什么，他看到周泽楷绚烂的技术的时候他也会升起怀念，但这些东西，他不说，于是就没有人知道。
于是他就认为所有人大体都是这样，都是会痛的，但最后都是会选择把这些积压在心底，留给那些睡不着的夜，慢慢品味这些酸甜苦辣，然后在白天里继续毫无挂碍的向前走。
他没想过父亲和叶秋会这么做，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看着叶秋在房间里走走停停，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才和叶修一起并排坐在床边上。
“其实我有的时候特别感谢上苍，有的时候也特别讨厌他。有的时候我照镜子，咦，我好像又看到我哥了，就特别开心，挺喜欢这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的，但有的时候啊，我也特别不喜欢这一点，我就会想到，天，这张脸在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是独一无二的了，我就又特别难过。”
叶修看着叶秋就那么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就听见叶秋又说，“我一直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特别糟心的弟弟。我小的时候不懂事，总是让我哥保护我，你别觉得我哥是个战五渣白斩鸡，其实他当年打架可谓真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我长大了，我哥也走了，但是我每次见到他，就总是习惯性的和他斗嘴啊，撒娇啊，一副小孩的样子，其实心里挺想证明，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这种充满大男子主义的情结。”
“但是最后也还是他保护的我。我特别后悔，特别。我连谢谢，对不起，这种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走了，而且这次真的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特别怕他不原谅我，虽然小时候我无论闯什么祸他都不会生气，但是我真的特别害怕，怕这一次他真的不理我了。”叶秋是真的有点喝多了，话也开始若有若无的重复起来，一个人在那里来回缠着手指，但情感却也越发真实起来，话里那种浓浓化不开的悲伤，让叶修都感同身受。
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他们的少年时，叶秋闯了祸，或者有什么事不开心，叶修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抑或说几句嘲讽。叶修犹豫的抬了抬手，最后轻轻放到了叶秋的头上揉了揉。
“我觉得你哥一定不会怪你的。因为……哥哥这种东西啊，就是你无论做什么事，在他那里，都是可以被原谅的，都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是你哥。”
叶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角有点红，语气里带着点犹豫的问：“真的……无论我怎么样……他都会原谅我吗？”
“都会的，你相信我啊，我也有个弟弟的，我能理解那种心情。”叶秋看了看他，把身子错过来了一点，神色间居然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叶修看着叶秋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熠熠的星光，就跟……上午张佳乐和他最后分别时的眼光一样。叶修突然特别害怕，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听叶秋接下来的话，他好像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一旦叶秋这句话一说出口，无论如何……他们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是叶秋没有给他阻拦的机会。
“我呀……其实喜欢我哥。从……大概十五岁？不太清楚。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叶秋毕竟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说了两句听不太清的话，就仰面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叶修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发现脸颊有点湿。
他竟然哭了。
打娘胎出来起，叶修的记忆里，他似乎没有哭过，然而现在，联想着上午张佳乐的种种表现，他却仿佛不受控制的哭了。
谁能等谁一个二十年。从叶秋的十五岁起，十七年的岁月流水一样的走了过去，叶修都已经‘死’了一遭了，然而却还是有人愿意爱他。
叶修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
嘿，那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老友。曾经那些点点滴滴，在这一刻全都转变成了无比深刻的切肤之痛。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们又要等下去多久，是否要一个人走到最后，去遵守那个情侣之间的终极诺言？
叶修轻轻俯下身，他看着那张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他轻轻的把脸颊贴在叶秋的额头上。“你说……你为什么要爱我呢？”
想起当年他偷偷离开家出走，他给叶秋打电话，他当时说让叶秋放心，结果当时这小子说什么都要来H市看他，叶修就同他说，“那这样吧，我一定想个办法，让你每隔一段时间都确定我在哪好不好？“
然后就有了一叶之秋。
那个借来的名字，却有着他真实的情感。
笨蛋弟弟，我是真的很爱你。即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给得起你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