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第十六赛季开始以来，除了第一周，兴欣就用强势的姿态承包了头条。前几周还单单只是聚焦于超级新人和擂台赛的全面胜利，而近几周，标题则又换了，大体上都变成：《谁能阻挡兴欣高歌猛进的步伐》《兴欣超级新人：最强新人还是最有价值选手？》
常规赛进行已经快一半，兴欣依旧未尝一败，比之上一赛季跌跌撞撞闯进季后赛，强了不知多少倍，这里面，兴欣新人可是大功臣，优秀的操作和一张好脸让他迅速变成各个新媒体的宠儿，连带着全明星赛的人气都变得水涨船高，最后竟然以微弱的优势盖过了孙翔，成了第一名，而兴欣也以五名入围者的高概率，成为历史上入围全明星最多的战队。
这一赛季的全明星由微草主办，再加上叶秋有在□□上联系他，希望他能再到叶家来，于是兴欣战队早了整整一天就到了B市，这一天就算是战队放的假，大多数人都选择出门逛逛，但叶修则一如既往地宅在宾馆里玩游戏，最后方锐实在看不下去，一脚把他蹬了出去。
“未成年人长期对着电脑会影响发育。”
虽然叶修很想反驳，但奈何披着这张皮，他也不得不承认方锐说的很有道理，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宾馆的附近有一家很大的周边店，装修的很好，店面又够吸引人，叶修也实在不知道这个时间该去哪，索性找了一副墨镜带上，进了这家周边店去逛。
东西很全，从海报队服到钥匙扣书签，什么都有，装修得很细腻，看得出店主很用心，因为是早晨，店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女店员微笑着接待了他，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探究，搞得叶修有些心虚的推了好几次眼镜，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可是媒体焦点，哪像以前的叶秋时期。
正看着，门口就走进了一个人，叶修仔细一看，这不是张佳乐吗？
虽然以前听苏沐橙零星说过几次，大概猜出来张佳乐大概在B市开店做生意一类，但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是他走进来的这家。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装一下纯良后辈去打个招呼，索性把墨镜摘了下来，说：“张佳乐前辈，好久不见。”
张佳乐一开始有些意外，但立刻就想到全明星的时间将近，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反倒是身旁那几个小姑娘，目瞪口呆了两秒之后就一副狼爱上羊的表情要冲过来。
张佳乐连忙把他拽进了自己二楼的办公室，转过头有些打趣的说，“人气真是爆棚啊，叶小同志。”叶修也浑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毛，“小生也不想的，奈何小生天生丽质玉树临风……”
张佳乐差点被酸倒了牙。
“既然叶久同志这么优秀，应该也不介意帮前辈我一个小忙吧。”
叶修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张佳乐从一旁的一推杂物里抽出了一沓叶久的海报，说道：“来来来，给海报签个名，你的海报现在总是卖脱销，有了你的签名现在至少一张二百五。”
“这定价仿佛在嘲讽我的智商啊……前辈。”但是叶修却也认真的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根签字笔，真的把海报一张一张的拆封开始签起名来。
张佳乐有点诧异，其实他是开玩笑的，他只是单纯抱着点逗小孩的心思，也没指望着他会同意，更何况他现在还真不差那么些钱。在他的记忆里，这种年纪的小孩，应该是带着点骄傲的，比较喜欢炸毛，有点孩子气。
更何况最近他在赛场上大放异彩，声名一时无两，所以在张佳乐的想法里，叶久应该或多或少有点像孙翔才是。
出了会神，张佳乐才开始看他的签名。
他的手很好看，跟那个人似的。张佳乐想。
他的字也还可以嘛，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
一模一样？
第十赛季兴欣出过一本签名集，发售的时候张佳乐一个人买了四本，在霸图门口偷偷摸摸地把快递取了回来。叶修去世之后他在韩文清的房间也看到了一本，不像他一样压在箱子的最底层，反而是光明正大的摆在电脑桌上面的一堆书里。
张佳乐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同。
无论他自己表面上如何坚强，他本质上还是有一点脆弱的，他会害怕一些东西，会有很多很多顾忌，否则第八赛季也不会决定退役。但韩文清不同，他执着，强硬，甚至固执。
张佳乐都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爱叶修。他一样可以把签名册上叶修的那一页的每一个线条都刻在心里，所以他现在就这么直直的盯住叶久手下的一笔一划，恍惚间回到那些深夜里，他一个人孤独抚摸着那个名字的岁月。
怎么能一模一样呢？风格可以操作可以甚至……脸都可以，但是笔迹怎么能一样呢？若是叶修有那么些颜筋柳骨，或者练的是颠张醉素，或许还有些道理，但关键是叶修的字迹也就是泯然众人，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
这一沓海报并不多，叶修一会就写完了，正想跟张佳乐说点什么，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张佳乐正有些呆滞的看着他，他把手举到他眼前挥了挥，张佳乐这才如梦方醒地看了他一眼。
叶修很难形容那一刻张佳乐的表情，惊讶迷惘失落悲伤，似乎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被糅杂了进去，举个例子来说，他觉得这家伙五亚的时候都未必有这么难过。
他竟突然心疼起来。
“我可给你签完了，所以你起码得给我点分红吧？我不着急，你就直接打我们老板娘账上就行，马上快中午了，今天我就先走了啊。”
张佳乐就看着他放下笔，向门口走去，眼中的景象忽然就变成了叶修渐渐地走远的场面。
他忽然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真的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叶修的痛苦了。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可哭过长夜的人，他们的人生往往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缺憾，他们之所以会对一些事情淡然处之，并不是因为更加坚强。
而是麻木。他们品尝过更加锥心尖锐的痛苦，他们失去过更在乎的人，于是变得淡漠和冷清。张佳乐一个人和这样的日子独自战斗了好几年，才终于明白，那些殉情的才是懦弱的，那些活下去的，才是真正能人。
因为他们要面对那么多的回忆，而回忆中的主角，却已经不在了，他们要真真切切的尝着人间百味。看到这样东西的时候，你会想起他，吃着饭的时候，你会想起他，所有生活的细节都会令你想起他，可是……你找不到他。
就像有一把小刀子，随时随地的□□一刀，温柔的你都找不到伤口，可是却是疼的，于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当你终于有时间去看一看自己的时候，早已经伤痕累累，连来路上都是蜿蜒的血痕。
那该有多疼。
张佳乐曾经想过死。可他觉得这太不负责了，他是家中独子，他没有办法抛下双亲。而且……他想，若这世间真没有传说中的轮回，他活着一天，就想着叶修一天，就爱着他一天。
可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他每次去叶修的墓前，都想着，一头撞上去算了，一了百了，这样多好。可是理智又拦着他，于是张佳乐就成为了徘徊在生死的念头上的一个疯子。
他看着叶久的背影，心中的一个自己说，这不是叶修，叶修死了，而另一个自己又说，他那么像叶修，从性格到字迹都像，说不定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呢？
张佳乐几乎是情难自禁的从背后抱住了他。叶久毕竟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个子比他矮一些，他的头低一点刚刚可以放在他的肩膀上，叶久似乎有点被吓住了，身体抖了一下，但是张佳乐却比他抖得更厉害。
在这一刻，叶久……就是叶修。
“叶修……你别走。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然后他就哭得说不出话来。五年的痛苦与怀念，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爆发，他怀里的身体是温热的，他面对的是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墓碑。
张佳乐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可是他现在竟然只能哭，只会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脑海里无数画面翻涌旋转，却只定格在陈年的一帧上。那是孙哲平第五赛季受伤退役，百花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孙哲平走后的第一轮常规赛，对阵嘉世，百花差点吃了零蛋。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特别沮丧，他记得那场比赛结束后，两支队伍在选手走廊里相遇，叶修拍了拍他的手背，向他笑了笑。那个时候年少气盛，总以为那个笑或许是表示胜利的喜悦，后来想想……原来他一直是那样的温柔的一个人。
张佳乐曾经问自己，遗憾吗？后悔吗？是否曾经对自己连一个爱字都说不出口，有那么些不甘。张佳乐仔细想了想，却是很坦然，这是他自己个人的选择，谈不上遗憾和后悔。只是想起那年夏天，有些昏暗的走廊里，有个人曾经对他那么温柔的笑了笑，温暖了他之后生命的好多年。
还是痛彻心扉。
什么是死？死是永别，是再不相见，是只能怀念，是今后的岁月里有我没有你，是……今后无论尘世风景多好，你都看不到，我都爱不起。
叶修，我好恨你。
却也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