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1 / 1)
他大概是真想把心挖出来扔给舒照,下刀的角度极其刁钻,对准胸口斜着刺过去,就算不能把心整颗挖出来,剖一下给舒照看看还是可以的。
舒照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反应已经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冲势过猛的刀刃,他只觉得手上一阵刺骨的凉意,跟着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尖插|进了莫浓胸口,殷红的鲜血顿时从他的衣襟上蔓延开。
然后莫浓的脸渐渐转白,凝视着他的眼睛也慢慢涣散,但他还是忧伤的朝他笑了笑,
“从来没想过我也会做出这种……为情自杀的蠢事,”他张开嘴,吸进去的气又仿佛从胸前的口子里流出,“我也不是想死……就是留着也没用了,你说的对,是挺沉的……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他说完头一歪,人就晕倒了。
舒照急忙叫了救护车,他不敢把刀□□,也不敢松手,指缝间的血和他胸口的血融为一体,从莫浓胸口一直染红了整件上衣,堪称血流成河。
该说莫浓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呢,还是该说舒照阻拦的及时呢,总之苦逼的莫小财主连血都没输,送进去缝了几针挂着点滴就被完好无损的推出来了。倒是舒照的右手伤残严重,三个手指静脉断裂,骨头都看得见,废倒是不会废,但想使劲儿是不行了。
因为已经动了刀子危害了他人的生命安全,这件事情还惊动了警察,不仅惊动了警察,莫浓的妈也来了。听说了整个过程之后她的表情尤为惊愕难以相信,目光在静默无言的舒照和床上刚刚醒来同样静默无言的儿子脸上来回看了看,她表示知道了,并且私了,不追究舒照的责任。警察同志对这个决定很满意,因为你也无法追究舒照的责任,你儿子自己捅自己,人小伙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相比这两个神经病莫妈妈反而更浑身不自在,舒照从墙上直起身,他不敢看莫妈妈是什么神色,也不想再看莫浓,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精力。
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对自己告白、痴情,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小雀跃小开心的美事,但是当对方求爱不得便拿性命相逼,要以死明志,这就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舒照怕再看他一眼会真操刀子捅死这个一根筋的蠢货,太他妈吓人了,太神经了!太可怕了!
“对不起阿姨,”舒照朝莫妈妈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说完他也不理会他们母子俩的反应,身心疲惫的走出了病房。
莫妈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病床上正望着门口发呆的儿子,
“你怎么回事?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一点都不考虑我们,你就这么有出息?你的人生就这么有价值?”
莫浓幽幽转动眼珠,目光涣散的落在母亲脸上,
“妈,我什么都有,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是得不到他……人活着,不都是一直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那你不能换个人追求?换个追求的目标?难道你活着除了爱情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除了爱情什么都有,换个人?你怎么不换个儿子?反正我也这么没出息,你换个好了。”他一句话噎得莫妈妈哑口无言,“感情的事哪里是想换就能换的,我知道我没出息,我蠢,可是您告诉我,出人头地我用不着,名利咱们家也有了,除了爱情,还有什么需要我去追求的?”
莫妈妈觉得他这番话简直是谬论,可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这么说还是他们的错了?这么说让他条件这么好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长大,还不对了?他做出这么二百五的蠢事,还是应该的了?
“你怎么……”莫妈妈纠结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哪儿都好,从小到大也都跟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怎么就变成那种让人唾弃、不齿、没出息又蠢又贱的神经病、偏执狂!
“那怎么着?”莫妈妈跟他讲不通道理,转而讲将来,“你要是再得不到他,还要再死一回呗?”
“不死了,”莫妈妈还没等舒口气又听他说:“您把我接回家跟我爸关一起,让我也在疗养院里过完下半辈子好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心都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只能等死了。”
莫妈妈顿时扑过去扇了他一巴掌,
“我白养你这么大!你……你为了一个男的要死要活……你行啊,你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我怎么就……”莫妈妈气得直哆嗦,转圈在地上找家伙想揍死他,但一瞥到他胸口那白花花的绷带,又是心疼又是急怒,简直要痛心疾首地死在他床前。
“行,”莫妈妈双手掐腰喘着粗气,“那你就等死吧,我也不管你,明天我去福利院领养一个,想跟你爸一样的待遇住疗养院?哼,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缺钱么?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你就继续这样,等着饿死吧!”
她没想到莫浓还真打算饿死自己,她强忍着两天没去医院,人家医生说他两天滴水不进,话也不说,睡一会儿就睁着眼睛发呆。
哪能让儿子饿死?她去了又是威胁又是劝慰,照样屁用没有。也得益于莫浓这么一闹,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在他求死的决心下都显得不那么出格了。
莫妈妈给自己的好姐妹诉苦,她好姐妹一听完也是直叹气,
“但是阿浓这性格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他小时候就是这么一根筋,不说他为了赛车吃了多少亏还照样不肯罢休骑出去疯,你记不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看中了老袁家的鹦鹉,那顶着大太阳愣是站了一下午,晚上睡睡觉都能翻墙过去要把人鹦鹉偷出来,后来老太太实在心疼给他买了一只,他还不要,非要人家那只,到最后不是看在老两口的面上把那只换给他了。
要我说你们也确实在教育上面有问题,哪有说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你从小就得告诉他,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不是他的不要强求,别以为饿几天,哭几次鼻子就完事儿了。
不过你现在再教育他也晚了,三岁看到老,他这都多大了,没救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小孩儿跟他好上,好一段时间他自己觉得腻了肯放手了,这事儿就算完了。”
莫妈妈哼了一声:“问题现在人家孩子不愿意跟他好,你要是有闺女,你闺女找个他这个脾气的,你愿意让你闺女跟他好吗?”
她的好姐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阿浓这个性格的确要人命,那不然怎么办?你就看着他在床上等死?再说咱孩子除了性格上有缺陷,其他的不是都挺好的?”
儿子为了人家要死,怎么都劝不回来,那还是为了保命,委屈自己这个当妈的,也委屈一下人家好了。
可她找不到舒照,电话没有,住址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问了一圈莫浓的朋友,最后从袁大头那里知道自己儿子又是装监控又是定位跟踪,莫说别人,就是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莫浓太过分。好容易找到舒照家,已是人去楼空,又找到了舒照的公司,得到的答案一样,辞职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莫浓这的确是把舒照逼上了绝路,收入可观的工作不要了,家也搬了,所有过去的联系方式全都切断,他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唯一留给莫浓的只有他皮夹里写着“举世无双的帅哥舒照特此赐恩”的纸条。
莫浓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才回家,本来不至于这样,可他不肯吃饭,后期几乎每天就靠吊营养液来维持身体机能。莫妈妈想把他带回衢州,他又不回去,留下来陪他,实在糟心。关键是莫浓一出院也人间蒸发了,电话时接时不接,搞得莫妈妈也想在他身上装个定位跟踪。
那个秋天的夜晚总有机车轰鸣的引擎声流窜于乌兴的大街小巷,彻夜不休,风一阵的袭来,又风一阵的卷过,渐渐莫浓就在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状态下变成了风一样的男子,一身肌肉尚且耐得住折腾,勉强算作外强中干,脸却活活瘦脱像了,两腮凹陷,胡子拉渣,一双墨黑的眉眼愈发深沉,时刻闪着烁光,黑亮的像个随时会发狂的疯子。
都没人愿意跟他说话,都怕他那双闪烁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新港的人都说:他们那妖孽风流的部长把曾经阳光健朗的好青年逼疯了,魂儿都勾走了。
而他终于在姹紫嫣红门口看到了一丝曙光——温汝,并且成功用他粗旷的形象和瘆人的眼神逼供出舒照的地址。
这是一家新开的酒吧,酒吧门口伫立着一对两人高的铜像,头顶的霓虹灯光线明亮耀眼,斑斓的光芒甚至可以铺出十多米长,走进走出的姑娘都化着浓妆趾高气昂的显示着她们的青春年华,男男女女都兴高采烈地奔向醉生梦死。
在这陌生的地方,他看到舒照梳着个小发髻,脑后随意地留着那些扎不起来的短发,前额仍旧如初见时光洁的一丝不苟,他漂亮的脸也有些消瘦,眼底映衬着霓虹灯光怪陆离的色彩,穿着件大衣,敞怀露出里面如夜色般深蓝的衬衫,正笑着,同一个跟他勾肩搭背的男人说话。
“舒照!”莫浓用他干涩的嗓子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在弥漫着音乐的空气里散开,周围那么吵,本来是听不见的,可舒照余光突然瞥到这边,他觉得自己可能又出现了幻听,可等转过脸果然看到莫浓在几米外的地方痴痴望着自己。
他让客人先进去,走到莫浓面前,然后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莫浓从来都是很注意形象的,他的衣服又都是名牌,走出来总带着几分富家公子哥的气度,又干净谦和,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可真的是一点都不舒服,衣服上全是褶皱,鞋子脏得不忍直视,长度尴尬的头发和两道浓眉以及下颚的胡渣连成一片,偶尔有风吹来才会露出他轮廓英挺的脸庞,路边捡垃圾的流浪汉都比他整洁。
但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复杂了,像发现宝贝似的惊喜明亮,又怕被人夺走般闪烁着惊惶,哀求、渴望、忧伤。
舒照不愿意看到他这幅落魄的怂样,但面对着那样一双眼睛,他又觉得心酸。
“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又觉得莫浓八成是不会同意的,“算了,你跟我进来吧。”
莫浓只傻傻的跟着他,酒吧里嘈杂拥挤的舞池乱成一团,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烟草味,酒精,汗水,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舒照把他带到吧台,
“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请假。”
他现在在酒吧里做推销,得益于多年混迹夜场的人脉,他在这里混得还不错,除了每天都要喝比以前更多的酒,除了工资比以前少了点,其余的都还好。
他请完假又带着莫浓走出酒吧,舞台两旁蹿出耀眼的火束,吊在空中的大球里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正表演杂技,全场都在欢呼尖叫,他们俩得眼急脚快在人群里见缝插针,舒照躲开一个贴上来的胸脯,扭头看到落在身后的莫浓正焦急的透过一个个脑袋追寻着自己,于是他的胳膊从陌生人的前胸后背间挤出一条缝,握住了莫浓的手,才重又向外走。
“行啦,你松手吧,”舒照在那辆跟莫浓一样灰尘仆仆的机车前停下,“我手上有伤,你轻点儿攥。”
莫浓这才想起他用手握刀刃阻拦自己自杀的事,顿时感到愧疚。
“吃饭了么?”舒照问他,又不等他回答,“我还没吃,去建国路吧。”
莫浓疑惑地望着他,舒照叹了口气,“走吧,我不会跑的。”
他赶忙跨上车,等舒照的手像以前那样扶住他的肩膀才稍稍放心,在驶向建国路的这段时间,莫浓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舒照会怎么对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直到舒照坐在饭馆里对他露出第一个笑容,他才受宠若惊般睁大眼,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脸。
“多吃点儿,别浪费。”
莫浓乖乖把剩下的饺子一股脑塞进嘴里,随后舒照带他走出饭馆,在凄惶的路灯下走了一段路,终点是一家不起眼的旅馆,舒照也没去前台登记,直接走向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墙角堆放着他的皮箱和一些衣物,床头柜还有积满烟头的烟灰缸,床上的被子还是主人刚起床的模样。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以后舒照就住进了这间每晚七十块钱的旅馆。从这个价位就知道这家旅馆很简陋,并且也不划算,他大可以用这个价钱租一间还不错的公寓,但舒照不愿意再在某间房子里付出过多的心血,他做出一副无家可归只是暂停落脚、又随时可能会去流浪的状态。
自己又不清楚未来到底怎么打算,反正是勉强混日子。
他脱掉外套和长裤,右手不太灵便的解开扣子,对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莫浓说:
“一起洗澡吧,我手不方便,后面洗不到。”
莫浓此刻才对自己展现在舒照面前的这幅尊容感到自惭形秽,他有些羞赧的垂着头,光秃秃的跟着舒照进了那间狭小的浴室,舒照解掉皮筋,在花洒下冲了冲,弯曲的头发被水浸湿后立刻恢复原样,又直又顺地贴着他的头皮。
“你帮我?”
莫浓连忙摁了两下洗发精,在背对着他的舒照头顶轻轻揉搓着,动作虽然温柔却笨手笨脚,舒照用手背揉了揉被沙到的眼睛,躲开他的手走到花洒下,
“你也洗洗吧,都发臭了。”
莫浓就粗鲁地把自己洗干净,他的双手在水流下大力搓着自己的脸,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在他的头顶,舒照捧住他的脸,向后拢过粘在他脸庞的头发,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寸。
莫浓定定望着他,表情像个委屈的孩子,在他掌心的抚摸下渐渐被平复,却是很酸楚的心情。
他的胡渣有些扎手,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配合他的眼神隐隐散发出某种执拗的疯劲,舒照的手停在他胸前的刀疤上,
“还疼么?”
莫浓攥住那只手,低头对他说:“我感觉不到,它已经在你那儿了,你觉得疼吗?”
舒照直视着那双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炽烈的眼睛,微微笑了下,“真是怕了你!”
“怕什么?”
“怕你真死了,这颗心我还不回去。”
“你本来就还不回来,”莫浓负气地说,眼睛里又透出一种仇视:“除非把你自己给我。”
舒照的嘴角慢慢上扬,手摩挲着他的脸,“那你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