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莫浓醉了么?他当然醉了,当他趴在舒照身上,有那么几分钟他的确神智恍惚几近晕沉,可他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扛住了,酒精在他体内乱窜让他感受到一股欲望,想撕裂舒照的欲望。
他管舒照叫爸爸,其实他只是想看看舒照在无奈下会怎么做,他以为舒照会有一点点于心不忍,但事实就像舒照说的那样:他的心早就没了。
他在新港吐了一大通,回家又吐了一通,最后吹瓶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喝到后面酒就像水,麻痹了五脏六腑的味觉,只剩求而不得的怨愤。
喝多真难受,莫浓靠在马桶边,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心脏似乎难以负荷跳动的极其缓慢吃力,他的思维也混沌。
他现在对舒照由爱生恨,这个人,他宁愿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也不愿意理会他的真心。
自己哪里差了?我哪里就比不过他们?困难,压力,我都说了我会跟你一起承担,你他吗凭什么不理我?你长得俊,我他妈比你逊色么?你说风就是雨,我也有我的担当,我哪里配不上你?
还是你眼瞎?放着我这么个好端端的男人不爱,偏要勾搭那些来路不明的货色!
他撑着马桶站起身,结果一站起来又跪下吐了个昏天黑地,痛苦使他攥紧拳头,呕吐使他眼眶里涌出泪水,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念头还在脑海里清晰地盘旋:一定要得到他,一定得到他。
而此刻的舒照并不比他好受,他何尝不想好好谈一场恋爱,莫浓又的确哪里都好,比他以前的那些对象都要好,跟莫浓在一起,他都能想到那应该是快乐的。
可也只是“应该”,不提两人的身份差距,单是他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为什么要谈感情?单纯的床上关系不好吗?如果今天莫浓说“舒照我看上你了咱俩睡一回吧”,他当即眼睛都不眨立刻实现他这个请求。哪怕莫浓说你得花钱,他舒照都舍得花个万八千换取跟他春宵
一度。
唯独这颗心,他不敢给,也给不起。
既然给不起那就别吊着人家,舒照使尽浑身解数能躲莫浓多远就躲多远,有家不敢回,公司不敢露面。
但莫浓很死脑筋,每天把饭放到他办公桌上,一到七点就准时订个包厢。
舒照不来陪他喝,他就自己喝,每晚喝得酩酊大醉,一直等到天亮。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星期,舒照终于躲不下去了。
他不出现不行,这一个星期他手下的DJ、公司的少爷,每天换人在他耳边投诉:舒部长啊,求求您了,您快把那樽大佛抬走好吗?他每天折腾到天亮,我们也有家不能回,天天得陪他狂战到天明,赚点钱不容易啊!赚他的钱更不容易啊,我们不要赚他的钱了,求求您,快弄走他!
舒照站在包厢门口,没等进去先叹了一口大气,不见吧,其实有点儿想他,见吧,又有点儿忐忑。
“部长,”这回陪战的倒霉蛋是沈叉叉,她朝舒照连连作揖,“我求求您,您快进去吧,我今晚的命运就掌握在您手中了。”
舒照就在她的哀求中满腹愁肠地走了进去,坐到了莫浓左手边的沙发上。
莫浓的眼睛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一路追随他,都不舍得眨眼。
“你终于出现了。”他的语气很伤感,这一个星期的种种恨意,在舒照走来的这几秒钟顷刻化为乌有,转变成深沉的思念。
舒照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发现这人黑了,也瘦了,跟初见时阳光俊朗的好青年判若两人。
“我本来还不想出现,”他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可你现在是新港城的鬼见愁,我再不来见你,让你再继续折腾下去,估计他们得合伙把我套上麻袋沉河。”
莫浓笑了,舒照态度上的软化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你吃饭了么?”
舒照挑挑眉,挺难为情地回答他:“吃了,浪费粮食可耻。”
莫浓顿时更开心,本来靠在沙发背上死气沉沉的身体也满血复活了。
“你明天想吃什么?”
舒照嘴角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他看着莫浓因为期待而熠熠生辉的双眼,那双眼睛在他削瘦的脸上过分明亮,让他还未出口的拒绝有些退缩。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
“莫浓,你别这样了,我还要上班,还有别的客人在等我招呼,我没资本跟你折腾。”
“我的就是你的,”莫浓抓紧时间表白,“那我们不折腾,你答应我,跟我试试,我再也不这样,我好好对你,我……”他热切得一脑袋浆糊,一肚子甜言蜜语的承诺争先恐后的在嘴边跳,却又因为急于表达,说得很不尽人意,
“你你……你去上班,我等你,我……我送你回家,然后接你来上班,然后……然后我给你做饭,带你去兜风,你不是很喜欢跟我兜风么?我天天带你去兜风,还有……还有跳伞,要不我们出去旅游?你上次说想去乌兰巴托,要么其他地方,你想去哪?”
他兴奋的好像舒照已经答应跟他好了,可眼中又有慌乱显示出他内心的忐忑。
舒照垂下头,用手遮住眼睛,他坚定于拒绝的念头开始动摇,可过往的教训将现实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就像两个拿着刀子的人在不停拉扯他,无论靠向哪边,最后他都得承受那一刀的痛苦。
莫浓看出他的动摇,马上凑上前蹲在他面前,有些忐忑地握住他的手,眼睛明亮的像有火把,
“舒照,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舒照深吸了两口气,坚强地稳住了自己的铁石心肠,放下手表情冷漠的对他说:“喝酒吧。”
莫浓雀跃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呆呆的望着冷下脸的舒照,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一如既往的冷漠给冻伤了。
他很想揪住舒照的衣领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到底为什么?
可他知道不论他怎么做也无法撼动舒照脸上的冷硬,他站起身,盯着舒照新长出的半长不短的毛寸,整个人的气场越来越阴沉。
他不想再耗下去,反正耗下去也没意义,对他好也没意义,他把自己折腾的这个鬼样子,也没意义,连一个正眼都换不来。
放手?那不可能,他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其实莫浓本质上就是一个疯子,为了追求刺激能豁出命卯足劲赛车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疯子?但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得到了,唯独得不到舒照,于是在舒照这道坎儿上他就疯了。
他猛地揪住舒照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另只手捏紧舒照的两腮,跟着俯下身疯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既疯狂,又痛苦。
舒照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咬掉了,血腥味儿霎时漫布在口腔里,他的头被锢在沙发与扶手中的夹角里无法躲避,嘴唇上接连不断的阵痛让他的头皮都木了。
而莫浓还在不停侵略他,妄图用舌头顶开他的牙关,他攥紧拳头在莫浓的肋骨上狠揍两拳,在莫浓停下啃咬忍痛的间歇里,舒照又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跟着一把将他掀下去,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唇在阴暗的光线里用喷火的眼神瞪着他。
莫浓也疼得直抽气,他倒在沙发上捂着被揍麻了的肋骨,用同样愤怒的目光回瞪着舒照。
电视机屏幕上五花八门的MV投递出诡谲的光线,在这光线里两双闪烁的眼睛燃烧着各自的生命,燃烧着自己的,也燃烧着对方的。
莫浓缓过劲儿来站起身,他的神色告诉舒照他宁死不屈的决心,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去抓舒照的领子,舒照挥手给了他一拳,这一拳真是卯足了力气,揍得他脚下不稳,膝盖在茶几上狠狠磕了一下,他勉强稳住身形。再次去拽舒照的领子,在舒照又一拳打过来之后,他也给了舒照一拳。
两个人跌跌撞撞,先是将茶几上的果盘酒瓶撞得一塌糊涂,后又从茶几上滚到地下。
莫浓占据地理优势压住舒照,终于如愿以偿地吻到他,起先他还是不客气地咬他,可后来他察觉到舒照不停颤栗的嘴唇,心里不知怎么就非常难过。
他慢慢搂住舒照的腰,揉着他的头顶,舔过他嘴唇上流血的伤口。这个吻饱含情意,唇舌间溢满疼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来没对谁这样过,他想好好跟他相处,可莫名其妙就变成这副惨状,他是想得到他,征服他,就像他从机车上无数次跌倒后仍旧一腔热血的爬起,最后终于把控住车身,沉稳的驶向他想去的地方。
可他现在特别难过,他觉得自己无法征服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征服他。舒照的嘴唇还在他的唇舌间哆嗦着,那血腥味儿不管他怎么舔都舔不干净,身体和心都在疼。
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莫浓抵住舒照的额头,两个人喘着气,相互看着对方。
当莫浓再一次亲吻舒照时,舒照没有再拒绝他,他似乎累了,也似乎是彻底无奈。反正不管他怎么做,莫浓总是这么个契而不舍的精神,那就这样得了。
舒照搂住莫浓,张开牙关跟他唇舌交缠。
凭心而论,莫浓的嘴唇口感很好,很薄,很有弹性,又滑,仿佛怎么亲都没法儿亲个彻底,让他也很想狠狠咬上几口。
想了就得做,舒照在那两片嘴唇上重重咬了几下,但他控制好力道,没咬出去血。
他的妥协再一次给了莫浓希望,他回应的更热烈了,就在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时,套娃从外面匆忙跑进来,一看到这景象登时惊呆的瞪大眼,跟一旁已经惊呆了好久的沈叉叉面面相觑。
“这……”套娃指着地上的人用眼神询问着沈叉叉。
沈叉叉摇着头,示意此时不便说话。
但套娃还是壮起胆子,踩着高跟鞋铛铛走到两人跟前,小声说:
“部长,那个……小曼在B区出事情了,你……你过去看一下呗?”
舒照眉头一皱,莫浓这时也停下了,但还是趴在他身上不让地方。舒照搡了他一下,屈腿坐起身,他捂着嘴巴歇了会儿,然后站起来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嘴巴,也不看还坐在地上的莫浓,跟套娃俩人走出了包厢。
在KTV这个地方,虽说每个人都互为竞争对手,但真遇到那种难搞的客人,大家都会能帮就帮一下,卖笑的钱不好赚,今天嘲笑的对象明天就有可能变成自己。
所以当舒照知道小曼得罪了客人,他走进包厢后发现这包厢里所有的姑娘都丢弃自己的客人,全部围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边,一个个都软言温语希望他能放小曼一马。
许饽饽比他先来一步,她正已老江湖的作派跟那男的开着满嘴诨话的玩笑。
小曼跪在两道茶几中间,头发也乱了,半边脸通红,应该是被人打了,但她没什么表情,不抬头也不哭。
“怎么回事儿啊?”舒照挺不满地瞪着小曼,拿出他八面玲珑的功夫,跟那客人说:“哥,她得罪您了?我帮你揍她,明天就开除她,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马上找几个上路的妹妹陪陪您。”
那胖肚男大手一伸,手腕上的名表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悠,
“你问问她,你让她自己说到底怎么了。”
小曼不说话,许饽饽把舒照拉到身边,把事情跟他讲了遍。
这客人让她吹香蕉,就是把香蕉放到男的的裤门里,小姐们用嘴把皮剥了,这男的就让小曼跪在地上,扣住她的头顶用香蕉在她的嘴里来回顶撞。
这种玩儿法很草狗,一般有点儿素质的客人不会这么要求。但这个游戏在KTV里并不过分,人家真的就只是用香蕉,又不是真东西,虽然有点儿侮辱,可为了最后那四百块钱,十个小姐有九个能忍下来。
小曼也忍了,可她的态度不好,厌恶全挂在脸上,被这男的看到就开始刁难她,非把香蕉嚼烂了让她嘴对嘴的吃下去。
小曼不同意,骂了句:我跟你儿子一样的年纪,你做这种事情时不觉得羞耻么?
她就被打了,跪在地上至今没起来。
这确实很恶心,但比这种要求再恶心的舒照也见识过。他疾言厉色教训了小曼一通,又像个孙子似的各种赔不是。
“这种娘们儿您搭理她干什么,留她在这儿多碍眼,咱出来不就是找乐子的嘛,您不是想看吹活儿么?我给您表演一个,吹瓶,您说吧,您想让我吹多少瓶?”
这帮男的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都跟瘫子似的倒在沙发上,其中一个说:
“吹瓶有什么好吹的?你还能吹出个花来?再说你吹多少瓶到最后不都得记我们账上?当我们傻呢?”
舒照不理其他人,就盯着胖肚男,
“哥,我知道你们什么都见过,我这点儿把戏入不了您的眼,但古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看您就很亲切,真的,我说不出的高兴,我手下的姑娘没教育好,让她在这儿坏了气氛我真是特愧疚。您千万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给您赔罪,真的真的,您必须得让我赔不是,不然我这工作您看……”
他看起来像个二皮脸,姿态卑微,好话说尽。
胖肚男挺大度,笑容又很不屑,
“是,我们出来就是寻开心,这种人玩不起就别赚这个钱,哪有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行,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意思意思得了。”
舒照马上站起来,给胖肚男递了杯酒,自己则拿起一整瓶干白:“您随意,我干了。”
他豪爽地举起酒瓶,挺胸仰头,当真干掉一整瓶干白,也算讨了个满堂彩。
他带着小曼从包厢里出来,这姑娘从头到尾丧着张万念俱灰的脸,他想开导她几句,胃里却翻江倒海的烧起来,他就说不出话,板着脸往小姐房走,但是走到一半儿小曼突然朝大厅后门跑。
舒照心头一惊,怕她想不开连忙去追,偏这时整个胃都跟针扎似的,疼得他靠在墙上气都倒不过来,两旁的少爷连忙过来扶他,
“别管我,”舒照捂着胃,说话都不利索了,“快去看着她,别他妈再……再跳河!”
灯光下他的脸色惨白一片,唯有嘴唇上的两道口子还鲜艳欲滴,莫浓总算是姗姗来迟,见状就要背他去医院,舒照攥住他伸过来的手,
“你赶紧去追小曼,她下楼了,往河边跑……赶紧去!”
莫浓连同几个少爷追下楼,沈叉叉和套娃把他扶起来,舒照缓了两口气,两帮人紧赶慢赶追出去,追到河边的围栏果然看见莫浓他们七手八脚地拉着小曼。
小曼披头散发,高跟鞋早不知掉在哪儿,那一袭金色长裙拖在地上,他们头顶的中山桥上车流如梭,而桥下的阴影中传来一个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别拉我,你们都别拉我!让我死吧!我求求你们了,让我死吧!”
几个男生总算把她拖离河边,但一放手她就又往河边冲。舒照疾步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回扯,跟着狠狠扇了她一耳刮子,
“你他妈就这么贱!活着出来卖,要死你他妈好歹也死得干净点儿!为了屁大点儿事儿,你觉得你死的值吗?”
小曼没再挣扎,随着舒照这句话,她渐渐安静下来,偏着头站了会儿,后来她捂住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新港城的招牌仍旧霓虹闪烁,它久经年岁的折磨,外圈的灯串有的已经坏死,有的还在苟延残喘。从远处看,它还是很妖娆并且风情万种。但只要你站得近些,你就可以看到它残缺的身体,唯独那三个字,还在框架中心苦苦支撑。
莫浓望着舒照,舒照望着桥上的车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们内心繁扰冗杂的思绪伴随着小曼的哭声于空气中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