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舒照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道:“你说你跟她离婚了,离婚证呢?有吗?”
姓王的结结巴巴,“还……还没,但是马上……马上就办。”
“马上办也没用,婚姻法你不知道啊?你们婚姻期间内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所负债务,应当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所以你说什么都没用,拿钱。”
姓王的拖拖拉拉,明显还不死心。
舒照二话不说站起身,到厨房里拎了把菜刀,他气定神闲地挽着袖子整理衣襟,然后抬头对吓傻了的人说:
“不还钱,行,按道上规矩一万一根手指头,二十万,手脚齐活儿了。但我觉得咱还是别那么费劲了,我直接剁你一只手吧!这算重伤害吗?”
他好像挺认真的思索着,半饷望了望莫浓,
“重伤轻伤无所谓,回头你再捞我去,反正这事儿咱也不是头回干了。王辉是吧?”他拿菜刀指了指他,“你哈,当我们放炮子的都是吃素的?没钱我们就没办法是吧?我告诉你,我今天剁你一只手,回头我进去蹲几天,你呢,该住院住院,该还钱还钱。再还不上,等我出来了,我再剁你一只手。”
他说着走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攥着姓王的手,就要往茶几上放平。
菜刀就在脸边,姓王的生怕一不小心削下自己一块儿肉来,连忙讨饶,“哥、哥,我给,我马上给,你别这样,咱有话好说。”
舒照临走时留了一句话:
“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替小苹果来要钱的。现在钱我要到了,你要是不服气想找小苹果麻烦,那你等着。”
…………
舒照算是不辱使命满载而归,俩人走到停车棚,莫浓跨上车才说了句:
“你可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万一要就铁了心不还钱怎么办?”
舒照不屑的撇撇嘴,“他这种怂包我见得多了,不可能要钱不要命,咱得对症下药,看人下菜碟啊!”
他脸上带着一点得意,又有些嘲讽。
而莫浓对他精于世故的老练,看人的精准和圆滑的处事风格,感慨中有一丝心疼。
他像舒照这么大时,好像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挥霍游戏,人生中的种种难处,他是从来不去考虑,亦不会理解。
舒照吃人嘴短,这天他去饭馆打包了几个好菜,买了包好烟,外加一杯星爸爸,打算回报一下莫浓对他的照顾。
按照约定时间他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公司,走廊里静悄悄的,闷热的阳光弥漫在空气里,从中山河畔吹来的风同样潮湿和热。
他走到拐角,看到化妆间的门开着,露出里面明亮的光线,但化妆间里有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喊:
“小浓浓~小~浓浓~”
舒照好奇地探头看了下,发现莫浓正坐在角落里的沙发墩上,举着手机在视频。
“没大没小的,”莫浓语气里满含宠溺,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笑弯,黑瞳里溢满温柔。他听到舒照进来,扭头去看,眼睛里的温柔还没完全褪去,见到他又笑得更开心了,
“快来,看我外甥女。小洋葱,给你看个帅哥,你要有礼貌的跟人家打招呼。”
舒照凑过去,见屏幕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古代丫鬟似的小发髻,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特可人疼。
“哈喽啊小美女,”舒照跟她打招呼:“你管他叫什么?”
小姑娘脆生生地重复:“小~浓浓~”
“小浓浓?”舒照也学了遍,挺好笑的瞧着莫浓,下一刻就皱起眉,在莫浓剃成短寸的脑袋上摸了把,“你怎么也把头发剃了?”
莫浓目露不满,“还说呢,你昨天在我头发上烧了个坑,我只好剃了再留。”
舒照还不以为耻,“挺好看的,精神。好青年就是好青年,劳改头也像个阳光向上的积极分子。不得了啊,小浓浓。”
莫浓头痛地龇了龇牙,对屏幕上的小姑娘说:“小洋葱,你看这个哥哥怎么样?”
小姑娘说:“好看。”
舒照就问:“是我好看还是小浓浓好看?”
小姑娘:“谁给我买好吃的谁就好看。”
“诶哟,啧啧,”舒照赞扬:“有远见,有谋略,真勇士!”
“你得了吧,”莫浓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对他外甥女说:“我要工作了,跟你妈说后天我就回去,好了,拜拜。”
等莫浓挂断视频,舒照也把饭菜摆好了,递给他一次性筷子,
“你要回哪儿啊?”
“回衢州,”莫浓边吃边说:“我叫了个化妆师来帮忙,这边不会耽误。大概去个五六天就回来,到时给你带好吃的。”
舒照也不在意他要走,照旧吃得很自得:“家里有事儿?”
“没有,我爸过八十大寿。”
“你爸八十了?”舒照挺惊讶,“晚婚晚育啊,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爸比我妈大十七岁,严格来说也不算晚婚晚育吧?”
舒照贼兮兮道:“你爸是个老财主吧?”
“嗯,”莫浓笑着回:“我爸是个老财主,我是个小财主,赶紧抱紧大腿,我开心了赏你几个银子。”
玩笑归玩笑,舒照跟莫浓相识多日,对他的背景全凭猜测,现在有机会探听一二,倒也免不了八卦好奇。但你跟人非亲非故,总不好一开口就问:你家有多少钱,你是无产阶级还是资产阶级,都有什么人,都发生过什么事儿。
开玩笑,又不是民众普查,也不是法官断案。所以舒照拐着弯儿问:
“你爸都八十了还没抱上孙子,没催你?”
莫浓确实不负舒照所望,叽里呱啦就把生平背景全说了。
但其一,莫浓既非大富大贵,也不是穷苦大众,他家跟大部分小康家庭差不多,构成十分简单,心智相当健全,说起来也无丑闻无压力。
其二,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真不如舒照见多识广一肚子弯弯绕,不愧他的好青年称号,在此方面颇为单纯。
“我爸去年中风摔了两回,现在在疗养院,想抱孙子也无能为力。”
“疗养院?”舒照觉得此机构名头听起来很高大上,“一个月不少钱吧?”
莫浓略沉思了一下,说:“一个月算上他的养老保险和各种报销,大概一万五吧。”
“一个月一万五?挺贵!”舒照咬着筷子,空出来的手去开星爸爸的咖啡,“你不回去照顾你妈忙得过来吗?”
莫浓接过咖啡还说了句:“抽烟喝咖啡致癌,以后别喝咖啡,喝茶吧。我爸不让我回去照顾,前两年老头儿行动能力还很顽强时,给他送进养老院住了一个星期,差点儿要翻墙出来,说里面环境太压抑,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了无生趣,像精神病院。
给他送进这个疗养院呢,一个是环境好有助于身体恢复,第二个是医疗措施很完善,每个星期做体检,不用我们看着。我妈两个星期去一趟?”
他有些不确定,“反正送进这个疗养院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我妈,她爱玩儿,好美。我妈严格意义上不算美人,不过她很会折腾,我记得我初中时她就去垫鼻子、纹眉纹眼线、拉皮,她弄得早,所以现在看起来整容的痕迹也不明显,就是比同龄人要年轻。
她其实也不愿意照顾我爸,其实以前我还劝她离婚来着,因为她在外面一直有人。”
舒照对此不是很惊讶,在他所见过的人和经历中,很多夫妻双方都各自有姘头,不过是明显与不明显,戳破和不戳破的差别。
“你不生气?”
莫浓很淡然地摇摇头,“有的时候感觉婚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没那么神圣。”
他突然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捧着咖啡颇为怀念的跟他讲起过去,
“我上小学时,我家离我们学校就一百米。我读书不好,初中我爸就花钱把我买进好学校,那时我家开手机店,学校离手机店也就两百米,高中没变。一直到大学我才有机会脱离家庭。
有回……大概初中,我中途翘课回家,看到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从我爸妈卧室里出来,她走了以后我爸给了我好多零花钱,嘱咐我别跟我妈讲。
其实没必要,因为我妈从来都知道。我上高中时,猜出来我妈在外面也有人,而且我妈后来明确告诉我,那人挺有钱,也挺帅。
我就问你为什么不离婚,我妈说都一样,跟谁过都是过。
我去年发现我被绿了,我就跟我妈说我要离婚。
我妈就劝我,别离了,说婚姻就是很无聊,双方都背着彼此各过各的,但你总得有孩子吧,你总得有个家,当你回家时,家里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逢年过节有个伴儿,这算是人生中一使命,重点不在于陪你完成这个使命的对象是谁,重点在于你得完成它。你就算今天离了,你以后再找,等过个一段时间你发现还是那样,所以就凑合吧!
可我真不想凑合,我跟绺绺,就是我那前妻,我俩就决定结婚、装修房子准备婚礼那段时间,就有点儿不想过。
太烦!七大姑八大姨,从房子的装修风格,到订喜糖盒子这种小事,凡事必吵。吵到最后都不愿意吵了,全随便。
还有我那岳母,你都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她是没有文化还是没有常识,进我屋从来不敲门,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别说我全|裸,就算我没裸着,我就穿个内裤你进来也不好吧?
而且每回到我家就翻东西,我们家房产证、金银首饰车钥匙、账本通话单,她全要翻一遍。
我真是烦死了,又没法说她。跟绺绺讲,她就不耐烦,说那是她妈让我让着点儿。
结婚不到半年我俩就分房睡,说我回来太晚……我在乌兴跟人合伙开了家酒吧,那段时间酒吧刚开业缺人手。总之她各种嫌弃,我们俩就……就好长时间没有|性|生活……我也不怕你笑话,反正就是这样。
也不是说谁不行,可能对彼此就是腻了,偶尔她来找我……我也……也没多少兴致,我找她……特别扭,感觉……感觉不好。
我妈倒是没催着我们要孩子,她妈一直催,可我们俩都不想要,她嫌生孩子身材走形,我觉得有个孩子太闹。
幸亏没要,后来发生那事儿,她其实不想离,一直解释就是意外,以后不会了怎么样。
但我心里明镜儿的,我知道她跟那男的不可能断,退一万步就算她断了,就我们俩这样她可能不再找别人吗?
我就想,你说婚姻走到中途,什么都是凑合,吃饭凑合,睡觉凑合。有一天要是有了孩子,我们回来面对那个小孩儿,还是凑合。那有什么意思呢?
结婚干嘛呢?老来有伴儿?那我爸妈这样算有伴儿么?花点儿钱就可以把对方打发了,所以反正没意思,还不如不结。”
他讲完这些自暴自弃的靠在墙上,眼神透出乏味和无可奈何。
舒照拍拍他的腿,站起来把饭盒收拾了,
“听你这么说,婚姻还真是没意思。那你打算以后游戏花丛,娱乐人生呗?”
“不知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好歹还有段能让你奋不顾身抛弃一切的初恋呢,我的恋爱经历就
特无聊无趣,平淡而普通,不够惊心动魄,也没有铭心彻骨。所有的谈资,连观赏性都让人昏昏欲睡。老来想起,也是一大憾事。”
舒照系好封口,擦了擦桌子,收拾完毕才眯着眼睛对他说到:
“那我祝你早日弥补这一遗憾。”
赶在莫浓离开乌兴之前,舒照履行了要带他摸清这行门道的诺言。
这天晚上凌晨两点,他跟从酒吧结束工作的莫浓来到乌兴火车站。
晚风的潮湿中带着一丝凉意,而火车站对过的街道两旁林荫深重,凄惶的路灯下这些树木就像一个个伺机而动的野兽,随风舞动它们的利爪,投下令人茫然的阴影。
“当初我来乌兴时就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舒照抽着烟,目光飘忽的落在虚空。
当初他来乌兴时,就是凌晨两点,他从北方来到南方,一天两夜的路程里满载着对未来的彷徨和向往。当他下了火车出了出站口,他面前就是这条遍布着张牙舞爪的憧憧树影的街道。
是爱情逼着他忽视掉心里的恐惧,踏上了一条从此灵魂不得安宁的不归路。
他的神情实在哀愁,令莫浓心口发酸,特想抱抱他;可他眉眼间透出的疏离又让莫浓畏惧,始终没有上前。
两点十分,出站口出现了稀稀落落的人群,他们两个模样出挑的小伙子在接站的人中格格不入,既没有欣喜也不兴奋,都有些高冷。
舒照一眼就注意到走在最后的女孩儿,个子不高,运动鞋运动装,一把马尾垂在左胸,面色在路灯下是没有城市烟火的土黄,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下,很快就故作镇定地垂下。
舒照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同样的土气,同样的害怕,也是同样纯洁不染世事。
“黄文曼?”
小曼点点头,她很怕这两个穿着洋气又高大的年轻人。
舒照说:“先吃饭吧。”
打的时舒照直接坐在了前座,莫浓跟小曼在后座,从莫浓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舒照跟小曼都是歪着头看向窗外,舒照的表情更平静些,但小曼的脸转得更彻底,肩膀不时重重的起伏,显出她的忐忑。
舒照自虐般把小曼带到他到乌兴当晚吃夜宵的饭馆,饭馆里还剩一桌客人,他没用菜单直接点了四个菜。
莫浓发觉他跟店家很熟,期间不时聊起近况,听意思好像他以前在这打过工。
舒照给小曼开了瓶旺仔,体贴地插上吸管放到她面前,
“你家里人知道你来这儿么?”
小曼摇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们说我去了广州。”
舒照拿湿巾擦着手,“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这儿么?”
“不想。”小曼回答的很坚定,“他们说报警了,我害怕他们找过来。”
舒照就笑了下,既像苦笑又像在嘲讽,“放心,就算他们找到乌兴,乌兴这么大,他们也找不到你。”
菜上来后舒照吃得不多,准确说三个人吃的都不多,小曼是不安没胃口,莫浓是被舒照难得一见的低气压影响,心情有些憋闷。
等小曼勉强吃完一碗米饭,舒照才又开始盘问: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你赚钱之后打算做什么?”
小曼有点儿破釜沉舟的架势,对他摊牌:
“我结婚了,我家人不同意,我跟我老公商量好,我先来这边站稳脚跟,等够钱租房子他就过来,跟我一起打工。”
舒照嗯了声,随后抽出根烟叼在嘴上,莫浓拦住他:
“你今天抽了不少了。”
舒照不以为然朝他扬起下巴,莫浓只好给他点上火,自己也跟着叼起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