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足本三国(1 / 1)
幔帐挽起,秦春穿上黛青色的掐花绸袄,镜子的女子在一袭华服美饰的衬托下,娇艳地犹如一栏绚丽的春芍药。
“秦姑娘,都弄好了,你看看。”小侍婢微笑地说道,心中不由地啧啧赞叹起来真是美人胚子。
秦春侧过身,是的,很美。
“大公子的眼光果然好,备下的东西在姑娘的身上真当当是恰如其分的好。”大半月的相处,小侍婢已跟秦春熟络起来。秦春平时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带得房里的小侍婢也大胆起来。
秦春脸色一沉,咬咬牙:算了,也就只有这一夜了,过了今夜就与那个人没有关系了。
潘妃步朵朵莲花,小蛮腰芊芊杨柳。
秦春由小侍婢扶着走过回廊,此情此景彷佛像极了四年前的那个无月之夜。一样的盛装,一样的凉薄。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秦春浅笑着吩咐道。
“可是大公子吩咐说务必要照顾好秦姑娘的。”
“路我认识,你回去吧。”秦春的语气加重,小丫头不敢得罪懦懦地应了两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赤红色的长廊,抬起头是飞舞在秋风里的一抹抹流苏。灯火明明灭灭间,秦春的心里有了一丝隐动:想见见他——吕沛竹。思忖了什么,秦春的步子见见加快,夜色垂上了吕府,像和尚沉闷的诵经声。
西厅里的酒菜已有丫头们开始一样样地布置起来,吕沛竹还未到,可能是迎客区了。秦春走到珠帘后,凭着明晃晃的烛火,看着这一屋子的堂皇,暗暗握紧了手。
门被侍婢们推开,桌上的盛宴已准备停当。杯盘碗盏都是秦春没有想到的淡雅。青瓷的淡蓝色映在秦春的眼里,带着一丝的悲凉。
“顾夫人请。”吕沛竹的声音响起,话语里的那股热情让秦春浑身都不是滋味。
“谢谢沛竹你了,这般客气还请我过府,真是麻烦了。”女子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笃定,这是秦春从未听到过的。于吕沛竹的面前能做到这样的女子必定不是普通人吧。
秦春拨开珠帘,眯着眼向外看。一个将发髻高高盘起的雍容女子迈进西厅,脸上挂着笑意,淡淡地横过眼看着屋子的布置,下一刻,她脸上的喜色更重了。
“请入座吧,难得你来一次宁波,我是该进地主之谊的。”吕沛竹温柔一笑,顾夫人看着吕沛竹勾起的嘴笑,脸上晕上了一阵绯红。死狐狸果然是狐狸精投胎转世的。
“那我怎么都要谢谢吕公子的款待了,这一次归宁不容易,能回来看看,我心里着实是高兴的。”顾夫人落座,淡淡地说道。
秦春撇过头看着珠帘后的一方天地与外面两人虚情假意的客套相比,怕是这里更适合她吧。后头的开场白落了场,吕沛竹举着杯以尽地主之谊,显得尤为客套。
酒过三巡,吕沛竹唤来伺候饭局的侍女要再添一壶酒。这是暗号,是吕沛竹告诉秦春该她出场的暗号。
秦春整了整衣衫,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自己,为了柳如生,为了坏丫头,为了傻孩子一定不能让顾夫人看出任何破绽。女子借过侍婢端在手上的酒壶,轻轻地皱着眉,再一次深深地呼吸:不要紧,要是出了事,还有他在身边。
他在身边!秦春的心紧紧地一颤,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分心,左手提起裙摆,移着莲步走了出来。
低头,起手挽起珠帘,款款地走到桌子边,低着眉眼地上酒壶:“公子,酒送来了。”
吕沛竹抬头,看看秦春,将眼睛半眯起来,皱着眉撇过头。顾夫人见吕沛竹一副似乎厌恶又极力想要压制住的表情,抬头看看秦春。顾夫人见女子一身的华服与其他侍婢相比,不但样貌出众,谈吐气质也不似下等人,便浅笑地看着秦春:“没想到,吕公子也是金屋藏娇呀。”
原本,顾夫人想这不过是酒桌上一句打趣的玩笑话,却不想,吕沛竹尴尬一笑,道:“让夫人见笑了。”
“哦,原来真的是沛竹你的红颜知己?”顾夫人细细地看着秦春的五官,道:“果真是美人胚子,不然怕是我们这位大公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吧,更别说带进府里呢。”
吕沛竹将筷子放下,脸上生出一层薄怒,用了极低的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秦春一时被吕沛竹一呵斥,眼里似要泛出泪来:“我……我……”
顾夫人浅笑的脸也不由地暗了下来,看着吕沛竹道,出来打圆场:“不碍的,不碍的,本就是相熟的,今天有机会看看能让你吕公子上心的人,也算是一桩稀奇的事了。”
吕沛竹一边笑着,一边摆摆手,示意秦春赶快下去。
秦春懦懦地咬着唇,泪水泛了出来,红着眼一副委屈的样子。
顾夫人间这顿酒吃得有些变了味,而她平常最见不得弱女子含泪的模样,就在一边:“好了好了,不碍的,姑娘你先回去,这人就是这个脾气,过了就好了。”
吕沛竹不做声,在一旁低着眼。
秦春刚想回去,但一转头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顾夫人,顾夫人,救我弟弟。”
吕沛竹的脸色更加沉了,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回屋去。小姚,快送秦姑娘回去。”
秦春跪在地上眼里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一边伸手扯着顾夫人的裙摆道:“夫人,夫人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呀。”
顾夫人见此情景一时也楞了一愣,但终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弯着眉眼笑笑:“姑娘有什么跟我说便是了,不必行这般的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秦春顾夫人扯着起了身,扶风若柳似地站在顾夫人的旁边,低着眼睛道:“夫人,秦春知道不该扰了你与相公的大好兴致,来这里胡闹,但……”女子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
相公,秦春喘了一口气,冷冷地告诉自己不过是在演戏罢了,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吕沛竹用指节敲着桌面,说道:“秦春,下去。”嘴里那种命令的意味,让身边的顾夫人也为之一振。
顾夫人扯过秦春的手,淡淡道:“沛竹,不碍的,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说来听听吧,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秦春提起袖子抹抹泪:“禀夫人,其实这是关系要您的弟弟张炎张少爷的。”
顾夫人的脸一沉,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自己的弟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从小顽劣不堪,再加上就只有这么个男丁,家里简直宠得没有了样。虽说她也知道这样与弟弟或许不是件好事,但毕竟是一奶同袍,她也宠着他。但宠归宠,管也是要管的。自己十六岁出嫁,时至今日丈夫已位列朝堂高官之中。俗话说母凭子贵,但在张家却是父凭女贵。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能说上话,看在这一次又是弟弟在外面惹了祸,苦主来诉苦的。
“哦,姑娘莫哭了,先将事情说清楚了,我也好为你做主呀。”
“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家中母亲早亡,爹爹带我和弟弟两个人生活本就不得周全。可偏偏爹爹又是个誓赌如命的人,可手气每每都又是不好。后来赌红了眼就把弟弟输给了别人。人家拉弟弟走的那天,我正在外面别处的店铺里帮着掌柜的做零工。回家时间弟弟不见了,又听爹爹说是把弟弟卖了,就哭哭啼啼地去街上找弟弟。但偌大的世间又怎样能找得到呢?”秦春说道这里又泛起了一阵心酸,眼里的泪涌了出来。
顾夫人扯着秦春的手也凉了一层,心里低低的感叹起。顾夫人似乎能体谅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情。自己也是母亲早亡,但幸好爹爹还有个一官半职的支撑着家业,膝下就一个及其宠爱的弟弟。
顾夫人也不免有些动容:“真是可怜呀,后来呢?”
“后来兜兜转转地过了这些年,我也学到了手艺,攒了些钱开了一家酒铺。或许是上天怜惜我,让我遇上了失散的弟弟,不想他现在的境地确实在戏班里唱小生。于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也但不上什么志向,但弟弟不才被张少爷看了上去,这本是我们的洪福,但我做姐姐的这些多年都不曾跟弟弟相聚过,心里很是不舍,所以听说今天顾夫人回来府上,便跑了过来,惹了夫人和相公都不高兴。”
秦春说着低下了头。
顾夫人听了心里也动了一分,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弟弟的一份珍爱,便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照顾着弟弟一起长大的。而秦春又一味的说着自己与弟弟的一脉情深,不道张炎半句坏话,也让顾夫人觉得次女子是个识大体的人。
自己的弟弟自己再了解不过,当年也看上过不好男童,为了拉人进府,也是做过些丧阴德的事情的。
顾夫人转头,拍拍秦春的背:“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柳如生。”秦春不敢抬头,低声道。
“哦,我记下了,放心她,我这弟弟顽劣,但最是听我的话,放心吧,看你姐弟情深的,我也不忍看你们相聚后再次分开呀。”顾夫人笑着说,又转头看着吕沛竹,“沛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家里既然有了这样的事也不跟我说,这次倒是让你们看我家的笑话了。”
吕沛竹站起身,冲着秦春摆摆手:“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去了。”
秦春咬着嘴唇,低低地说了一声是,起身退了出去。
见秦春离开,吕沛竹说道:“倒是我家的笑话了,难得请顾夫人过府一叙,却被……”
“沛竹,话不是这样说的,皇帝家里也有三门穷亲戚,那姑娘也怪可怜的,若是以后还是在吕府的话,怕是日子更加难过,到时候,她可能回过头来要怨我的。我也算是给她一个补偿吧。”
吕沛竹重又回到桌边,道:“不谈这些了,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