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留得牌子侍御前,冰雪聪明性使然
似乎也是从那天之后,乌苏明秀安分了许多,甚至生出了些要从兰芬院里搬走的念头,却让舒敏一个眼神就打回去了。
舒敏不想换舍友,原因很简单,眼看着离皇上亲阅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了,再换舍友,她可是没那个闲时间再去和新室友处理好关系的。
皇家遴选秀女也是举国之大事,但这样即便是大事也无法改变其本质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搬到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去办的。就算选秀多么重要,说到底也只是给皇室填充人口而已。而在皇上亲选秀女的这一天,没错,是朝廷的休沐日。
说起来,古时候的大老板和现代老板的日子还真是不能同日而语。要放在现代,从来都是老板放假休息,员工勤勤恳恳地加班干活儿,甚至是老板要求去做一些老板自己家的私事儿,员工也要专心致志都给办妥了;可这放在古代,却从来都是做皇上的想要做上些什么私事儿,就只能等到大家都放假的时候自己加班了。这么一比较下来,反而是做皇上的更为辛苦一些了。
皇上亲阅的地点定在了体仁殿。只是因为,像选秀这样的事情,放在后宫某一个妃子的宫里都不算是规矩,而只是在储秀宫明显又不够排场。所以,便将体仁殿这么个隶属后宫又不至于小气的地方搬了出来。
舒敏早晨起得很早,将自己所有的衣服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舒敏觉得,还是穿那一套水绿色的旗装比较保险。
首先,水绿色是这些个宫中贵妇们不常用的颜色,一来,是因为不够纯粹热烈,二来是因为显得过于年轻。而像是红色,橙色这一类的漂亮颜色,还有诸如月白,素色这一类比较适合于“故作清纯”的颜色,舒敏可不想拿着自己的未来去和宫里的娘娘们去“撞衫”。
仔细检点了首饰盒子,舒敏将选秀第一天戴过的那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簪子再一次取了出来。手上戴着的翠玉镯子却是舒敏极为慎重地从放在柜子里的箱笼中取出来的,这是她第一次戴这只镯子。
当翠姑姑指点好所有的人领着到了体仁殿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舒敏看着身后那些个姑娘们都穿得那般眼里,像是穿花蝴蝶一般,舒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贞兰,贞兰今天穿了一身丁香色的旗装显得人格外清丽,虽然是初秋没有丁香花的季节,但贞兰这么俏生生地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一株俏丽的丁香花一般。
舒敏偏过头去,促狭地笑着,“姐姐这身衣服倒还是真漂亮呢。怎么这么好的眼光,又不容易和别人相似,又显得姐姐格外清丽秀气。”这样的颜色和舒敏自己选的水绿色很是相似,不容易和人撞衫,也不容易显得臃肿难看。
贞兰听舒敏这般说,轻轻捏住了舒敏的手,“敏儿觉得,这身漂亮吗?”
“嗯,没错啊,的确很漂亮啊,很衬姐姐呢。”
贞兰低下头,将嘴轻轻伏在舒敏的耳边,“不瞒敏儿说,这身衣服,是玉沁姑姑嘱咐我穿的,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舒敏听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要这么说来,太后娘娘管得还真有些宽了吧!连自己这个侄孙女都不管,倒是管起侄孙女的朋友来了。难不成,有什么其他的隐情?舒敏想着,不由得八卦起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康熙老爷子后宫可是有着不少的富察氏,难不成,贞兰姐姐是其中的一个?
还不等她细想,里面管事公公尖细的嗓音已经传了出来。“宣诸位秀女姑娘们觐见。”
舒敏急忙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垂下头,她可不想在第一次与自己未来公爹的见面会上就让自己的印象分成了负分。
体仁殿因为万岁爷的亲阅而收拾一新,一进殿门便已经闻到了清凉的安息香的味道。这样的香料燃在人流量众多的地方的确是一个空气清新的好办法。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其他人的身上并没有熏香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舒敏不得不庆幸,自己向来有睡觉的时候点安息香的习惯,只有这样,大殿里的安息香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才不至于相冲。
亲阅,依旧是一组一组地进去。排在第一组的就是舒敏这一组,因为是按照身份分组,所以,这样的进行方式为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省了不少烦心事,没有一个皇帝是在选秀的时候还要翻一翻这一届秀女的基本家庭资料的。
管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将舒敏这一组五个人的大体身份报了一遍,那种类似于塑料泡沫互相摩擦一般的声音,让舒敏听了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些牙根发酸。
舒敏用余光看着坐在体仁殿上座的康熙似乎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在自己一排人面前。
“都抬起头来给朕看看。”这语气的确是挺威严的,可舒敏却总听着想要跳戏。“给朕看看。”这感觉怎么和大老爷们儿调戏小姑娘的感觉一样啊。舒敏用牙齿咬着舌尖,想让自己忍住不笑出声来,然后不快不慢地抬起头来,将眼光刻意压低。这是规矩,在这个宫里,就算你是皇上的亲老婆,你依旧不能抬起头来“直视天颜”,更何况,这位皇帝大爷的亲老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在座的,也只有皇上的老妈和皇上的诸位小老婆还有直视的资格了。
却不料,舒敏想要低调,万岁爷他老人家却不是这般想的。只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敏丫头,你若是想笑,便笑出来吧。朕不会罚你的,只是你得给朕说说,你在开心什么。”从这话里,隐隐听出他老人家的兴致来。
舒敏微微撇了撇嘴,当然,这样的小动作她自然是不会让这位真龙天子看见的。她只是稳稳蹲下身子,行了个请安礼,“奴婢回禀万岁爷,奴婢只是得见天颜,所以这般开心。”
康熙听了舒敏的话,朗声大笑,“哈哈,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啊!那这么说来,满朝文武日日都能看到朕,还不是要时时都开怀大笑了。”这话,说明这位爷现在的心情是很好的,最起码,他的心情极为放松。
只是,舒敏觉得有些无语,还真是当初看的那些个穿越文教坏了自己,穿越文里每一篇写到选秀,总是说,皇帝的亲选是最不需要心理准备的,因为向来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压根儿没那个心情去考核你这个或是那个,只是看你顺眼或是不顺眼,就会酌情选择你未来的命运。现如今,舒敏觉得,穿越文都是骗人的,这位天子爷很明显心情很好,很有时间,很闲得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自己斗嘴皮子。
但,没办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上,就算是一个平常普通没有作为的皇上,你若是不把他当回事,你的未来都有可能在他的一念之间灰飞烟灭;更何况站在你面前的是素有“千古一帝”美名的康熙呢?
规规矩矩地低头,“奴婢不敢擅专朝堂之事,只是,若奴婢猜的不差,怕是那些个大臣也应该是日日心情舒爽的才对。”谁知道他们心情好不好啊,肯定是被表扬的心情好,快没命的自然笑不出来了啊!真是诡异的世界观!
康熙听舒敏这样说,开怀大笑,“哈哈哈,朕常常听琪儿说起你,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丫头,今天朕一见,哈哈,看来琪儿看重的人,的确是有些意思啊!”
舒敏无奈,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句话,不怕遇到神一样的对手,只怕拥有猪一样的队友。现在好了,蓝齐已经把自己卖到这位爷面前了。“万岁爷谬赞,奴婢当不起那般好说法儿。”
康熙却是抚掌说,“李德全,把这个小姑娘留牌子吧!皇额娘尚说过好几次,很喜欢这小姑娘的。先留下吧。”说着便往旁边走去。
中间的几个人,康熙并没有多停留,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留牌子”和“撂牌子”。只是,走到里舒敏最远那边的贞兰面前的时候,万岁爷的情绪又出现了波动,“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儿看看。”
富察贞兰不得已,将脸使劲儿抬起来,其实按照规矩,她这般已经是逾矩了。
康熙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你不要垂着眼睛,你看着朕。”
贞兰哪敢真的这般做,听得这话,急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目视天颜,求万岁爷恕罪。”看皇上,开玩笑,她贞兰还没有那么多条命可以用来这样浪费呢!
康熙听贞兰这般说,叹了口气儿,“朕这般是吓着你了。罢了,李德全,富察家的姑娘,上记名。”
这话一出不打紧,整个大殿里除了康熙本人和坐在上座的太后娘娘,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只有太后娘娘一脸了然,还带着点儿神秘莫测的微笑。
坐在侧面的宜妃显然已经慌了神,这还只是第一批,万岁爷已经一个留了牌子,一个上记名了。留牌子的那姑娘,可能还保险些,毕竟是太后娘娘看准了的孙媳妇,可这上记名的一位,真是让她的心“突突”跳了一下。
宜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紧紧捏着手中的素白帕子。不得不说,这富察家的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儿,那眼睛,媚而不妖,皮肤白嫩地像是水豆腐一般,乌压压的头发如同上好的松烟墨,但这一切,宜妃觉得都不算可怕。毕竟自己已经是皇上数十年的枕边人了,这点子道行还是有的。只是刚才万岁爷的那般举动,让她心下有些生疑。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会让万岁爷说出那样有悖于礼法的话?
而太后则是了然地点头。富察贞兰今日穿的这身衣服,是她让玉沁去说的。当初在储秀宫见到这姑娘,她就觉得惊为天人。当然不只是因为这姑娘漂亮,而是这姑娘像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现今太子爷的亲额娘,当年的皇后,赫舍里氏钰玢。那眉眼,那气度,可能只是因为一直养在大宅院里,没有钰玢那种草原上来的女儿所特有的张扬灿烂,但是却有着别一样的风韵。而这身丁香色的旗装,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皇额娘的可是清楚得很,这身颜色,是当初钰玢初见万岁爷时候所穿旗装的颜色,她如今这般做,也实在是想给自己儿子身边添上个贴心的人罢了。
舒敏一组人走出大殿,便看到了穿的如花孔雀一般的乌苏明秀。不得不说,这姑娘今天一定会是衰透了。因为她穿了一身水红打底,墨蓝勾色的旗装,很不幸,虽然花色不太一样,但她依旧是和端妃娘娘的衣服颜色相撞了。说来也巧得很,明明这水红色可以配的颜色那么多,可这姑娘却就是这么倒霉地穿上了和人家一样的配色。
舒敏悄悄地靠近了贞兰,“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只是第一批,怎么万岁爷就已经把你上记名了。这么一来,以后我还不得叫姐姐小主了?”舒敏这语气本来就是为了打趣,却不料,看着贞兰的脸色,舒敏吓了自己一跳。
贞兰的脸色很是苍白,就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让舒敏看了极为害怕,兰姐姐别是不愿意被皇上看重,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惨了!要知道,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里,你若是违抗圣旨,那就不是砍你一个人的脑袋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拖着有些神情恍惚的贞兰来到比较清静的角落里,舒敏双手扶着贞兰的肩,“姐姐,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贞兰愣了好一阵子,终于将眼光转向了舒敏,“敏儿,你说,被万岁爷看上,真的是很荣幸的事吗?”她还答应了表哥,说三年之后就出去,出去之后就成亲。这件事情,除了阿玛,额娘,姑母和姑丈都已经谈妥了。
舒敏看着贞兰的神色,咬了咬牙,还是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姐姐,你老实告诉敏儿,你是不是在家中还有心仪的人?”
舒敏本不想将这样可怕的问题捅出来,但现如今,她却不得不将这样的现实摆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办法让贞兰不会一时冲动将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贞兰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绯红,先是摇了摇头,之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舒敏用两只手握住贞兰的手,轻声细语,“好姐姐,现如今敏儿和你所说的,都不再是玩笑话。拜托姐姐一定要好好儿听了,要不然,可能就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儿了。”
不得不说,这一天,是贞兰脸色变幻最多次的了,本来因为羞涩而绯红的脸色一下子煞白,“敏儿为何如此说?”
舒敏用手轻轻拍了拍贞兰留在自己手中的白嫩柔荑,“姐姐,其实方才你那般反应,敏儿已经看出来了。怕是姐姐当初进宫的时候,家里还有着准备成亲的人选吧。”
贞兰微微点头,“本就是那般想的,额娘和姑母家里都已经说好了的。”
“姐姐家里难不成当时没想着会有什么变故吗?”
贞兰嗫嚅,“何曾会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自家家世并算不得上乘,就算是指婚也轮不上这样家境的女孩子。当初家里都想着,可能是在宫里伺候几年便能出去了。”
“我的好姐姐,你还真是糊涂。这已经让万岁爷亲阅过的人,哪有一个说是能自自在在婚配了的?亲阅过的,哪怕是在宫里做女官,完了婚配也是要看万岁爷的意思。你也未免太荒唐了,居然这么早早地就做了这般决定!”
贞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那,好妹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不想负了表哥。”
舒敏翻个白眼,“哪有什么负不负的?皇命不可违,你那表哥就算是大将军,怕也是不能劫亲劫到万岁爷这里来吧。兰姐姐,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你!”
“在我?什么意思?”
“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不喜欢你那表哥?”
“我……我只知道,表哥待我很好……”
“那,若是万岁爷待你这般好,你会不会也就愿意这么嫁了万岁爷?”
“我,我不知道,毕竟,皇上他从未和我说过话,也未像表哥一般送过东西……”
“那,兰姐姐,你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皇上?”
贞兰红了脸,眼神惶恐起来,看着舒敏的一本正经有些迟疑,“这,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舒敏依旧是轻轻拍了拍贞兰的手,“姐姐,你既是不知道,敏儿也不强求,且不说你究竟和万岁爷有怎样的将来,只是说眼前的事儿。你觉得,就你这般家世,可能会让万岁爷改变想法,从而不将你纳入后宫吗?”
贞兰摇头,摇得格外坚决,“绝不会。”
“那便对了,既然这般,姐姐倒不如为了自己家,为了族人,将皇上的恩宠坦然接受了。”
“可,可我心有不甘啊。”
“何为不甘,哪里有什么不甘?能跟着皇上,是天大的恩宠,若是将来真有那命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姐姐所有的族人都可能一步登天,姐姐哪来的不甘?”
贞兰的眼光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已经没有再次反驳,舒敏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舒敏笑了,笑容似春花般灿烂,“姐姐,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搬到哪里都是准的。既然皇上已经选定了姐姐,姐姐最好的选择便是做好这后宫的女人,想办法在这后宫中打出一片天来,只有这样,姐姐自己,姐姐的家人、族人,甚至于姐姐不想负了的那位表哥,才能有无上的恩宠,也才能让姐姐真真正正光耀门庭,福荫大家。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而事情既然来了,就算我们怎么怨恨,怎么躲避,终究还是要去解决的。倒不如,我们将这事情愉快地解决掉,把它当做我们之后发展的垫脚石。也只有这般,我们才能真正地保护家人,不负众望。”
贞兰听完舒敏的话,已经明显松动了许多。只是觉得舒敏说的话很有些道理,好奇舒敏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敏儿,你我岁数相仿,甚至我还比你虚长了两岁,怎的你口里说出的道理就是这般深刻?”
舒敏笑笑,“哪有什么深刻与不深刻,只是背不熟书本上的句子,自己总是胡诌罢了。姐姐,我们快到前边去吧,省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误过就不好了。”
舒敏选的时机刚刚好,这时候,所有的秀女已经过了亲阅,菱儿等几个被撂了牌子的姑娘哭得伤心,而被留牌子的姑娘都等在外面,像是等着放榜的考生一般等待结果。
大概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管事太监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张圣旨,看样子是要宣布结果了。
“……宣,正黄旗乌拉那拉氏舒敏,留太后宫任慈宁宫掌宫……正蓝旗富察氏贞兰,上记名留储秀宫兰芬院察看……镶蓝旗乌苏氏明秀,留太后宫侍候……镶蓝旗兆佳氏毓婷,上记名留储秀宫芷清院察看……正白旗程佳氏菁菁,程佳氏絮絮,留牌察看……正白旗奇德里氏素英,留牌察看……”其他的名字舒敏并没有仔细去听,但只是这些,就已经够了。
自己和贞兰姐姐有这样的命运是正常的,乌苏明秀留宫侍候,这个舒敏也是有预感的,毕竟太后曾经很多次提起说要将她留在身边管教,怕也是想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吧。只是,兆佳氏也被上记名,程佳氏姐妹都让留了牌子,这些都让舒敏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程佳氏肯定是有一个要留牌子的,可是若是姐妹两个都留了牌子,舒敏就有些费解了,这究竟是姐姐做太子侧妃呢,还是妹妹?兆佳氏的存在,让舒敏觉得也有些奇怪,上记名,若是不出什么差错就肯定是要封称号了,那兆佳氏虽然很是漂亮,可是,难不成康熙老爷子喜欢那样的姑娘吗?可是贞兰姐姐明明就是另一种风格啊?
还有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儿素英,真没想到,她居然也是留牌察看,难不成,这小姑娘真有什么大造化不成?
其实,大部分的秀女还是留了下来,也只有少数几个太不入眼的被撂了牌子。
因为舒敏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在古代,只要你是官,不管是男官还是女官,任命下来,你就必须赴任,这是不变的道理。而这赴任之前,用舒敏的话说,还是有一个“探亲假”的。
选秀定论之后,所有的秀女都有一段回家的时间,这也算是比较人性化的安排了。若是落选的秀女,就已经可以准备定亲,议亲了,而入选的秀女在半个月之后,需要留宫察看的就回宫,需要侍候贵人的就要开始侍候贵人了。
舒敏临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让玉沁姑姑将她叫去慈宁宫了一趟。而这一趟的意思,无非是太后会很想她,让她不要在家中住太长时间,最好早一点儿回宫里来。而为了让她不至于太想家,可以每半个月给两天“休沐日”,让舒敏回家见见阿玛额娘,而鉴于太后娘娘的特殊宠爱,舒敏的额娘赫舍里氏也能经常进宫来觐见太后,舒敏跟在太后身边儿,自然也是经常能和额娘相见了。
舒敏听着太后这样的话,甚至还有些讨好的语气,觉得这个老太太真心是个可爱的人。将手中泡好的茶交到太后的手里,舒敏微微笑着,“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吧。奴婢会想着太后娘娘的,一定早早儿的就回来了。”
谁知太后听了舒敏的话,却是一撇嘴儿,“敏丫头这么说,哀家不开心。”
舒敏摸清了这位老祖宗的意思,这次并没有诚惶诚恐,只是手中执着茶壶,继续往桌上的茶盏里续着水,“奴婢这般说,太后不开心了,难不成太后娘娘看着奴婢心烦,不愿意看见奴婢?”
太后佯怒地皱着眉,“哪个说哀家是不想看见你了!只是哀家听不惯我们敏丫头一口一个奴婢!”要知道,这小丫头是自己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儿眼看着长大的,自打小就受着太皇太后的教育,如同当年教苏麻姑姑一般,从不让这小丫头自称是奴婢。要真说起来,当初太皇太后也是这般教她额娘澜惠的,只是不知为何,那姑娘成亲之后再见,却一直坚持着要自称奴婢,太皇太后拗了几次,拗不过,也就放弃了。
谁知道后来这小姑娘竟学着她额娘的那一套,总是自称奴婢奴婢的,也就是七岁未留头之前还乖巧了几年,现如今,是越发迂了。
舒敏听是因为这个,便开怀笑了,索性将手中的水壶也放了下来,“那太后娘娘不如给奴婢个明示,奴婢以后该怎么自称才行啊?这翠姑姑和玉沁姑姑都已经是这般地位的人了,奴婢哪里能那般大不敬啊!还不是讨打了?!”
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顺势放在案上,“哪个敢打你?看哀家不剥了他的皮!敏丫头便说自己名字就可,省得总是奴婢奴婢的,听得哀家心不顺。”
舒敏重新将茶壶执到手上,“是,为了太后您老人家心气儿顺当些,敏儿不敢胡闹了!敏儿听太后的话,打今儿起,在太后面前不自称奴婢了,太后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哀家下的旨,敏丫头遵旨,哀家岂能不高兴。”
舒敏听着却嘟起了嘴,皱了皱眉,“只是,太后面前,敏儿尚能如此说,只是其他人面前呢?”
“真是个傻丫头,掌宫女官,怎可能见人就自称奴婢?便是御前奉茶的小女官,也不是逢人就要行请安礼的,什么身份自有什么身份的规矩。你啊,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儿,不自称奴婢,皇上也拿你没办法!”
舒敏憨憨一笑,“太后娘娘,敢情儿敏儿这么个官身还有这般大的排场呢!太后娘娘果然是最疼敏儿的!”
等舒敏再次踏进自家院子的时候,心情就越发不一样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可能是因为今天不是休沐日,只有大哥请了假期回来接自己,阿玛并没有回府。
听哥哥的意思,额娘应该是一个人在前院儿才对。
舒敏进了前院儿,却并没有看见向来喜欢在廊下晒太阳等着阿玛或是哥哥的额娘。额娘喜欢在廊下,窝在榻上,像一只慵懒的猫一般眯着眼睛,而舒敏在这一点上完全继承了自家额娘。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是在角落里有一两个洒扫的小丫鬟。
舒敏故意蹑手蹑脚地进了正屋,本想给自家额娘一个惊喜,却发现额娘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绣样子,却完全没有动手,只是那么端着。
“额娘,婧儿回来了。”舒敏出声,她觉得现在额娘这幅模样太过于忧伤。
赫舍里氏听到舒敏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女儿一身月白衫子,像一朵茉莉花般清秀可人。“额娘的婧儿回来了,来,到额娘这儿来。”虽然舒敏只是留宫住宿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中间太后为了她们母女见面也曾几次诏见她进宫,可是赫舍里氏还是觉得,自家的小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好像长大了,再也不能睡在自己的怀抱里了。
舒敏低着头,扎进赫舍里氏的怀里,这就是额娘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总是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把你烤的全身舒舒服服,松松软软的。只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有些不太一样。
舒敏抬起头来,看到了赫舍里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但仿佛又透过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灵魂。
舒敏伸手触上赫舍里氏的脸庞,“额娘,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那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忧伤,有点刺疼了舒敏的眼睛。
赫舍里氏挽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眼神里的感觉却并没有淡下去,“怎么会,额娘的婧儿长大了,额娘怎么会不开心啊,额娘开心得很呢!”女儿长大了,会渐渐离开自己,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孩子,女儿将来就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香香软软的女儿了,这样的感觉酸酸地撞着赫舍里氏的心脏。
舒敏结结实实地靠进赫舍里氏的怀抱,脸上堆出甜甜的笑意,“额娘是担心婧儿长大了,就不会有时间陪着额娘了吗?”
赫舍里氏轻笑着摇头,“什么话,你这么小鬼精灵,哪有让你一辈子陪着额娘的道理?”
舒敏却撒起娇来,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用手指软软地点着赫舍里氏的脸颊,“额娘不要担心嘛,就算婧儿长大了,也还是会念着额娘,想着额娘,会时常陪着额娘的!”这话没错,就算她将来成了四福晋,但还是在这个京城,想要见自家额娘一面,还不是最为简单的事情吗?
可舒敏的这句话,却不疼不痒地挠到了赫舍里氏心里的那一处,女儿现在还是小,不知道将来成亲后的艰辛,不说别的,就是女儿这次入宫侍奉,就已经会长时间留宿在外了,再一想,女儿将来还要嫁人,赫舍里氏急忙切断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臭丫头,一听你这话就还是小孩子。哪有一天就陪着额娘的道理。好了,别赖了,想吃什么,额娘去给你做。”
赫舍里氏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去,不想舒敏却像是小时候一样牵住了自己的一角。
微微转回来的脸庞依稀可以看到有些发红的眼睛,“怎么了?有什么要和额娘说的?”
赫舍里氏这般模样让舒敏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这是她的额娘,是她这世上最最亲的人,但她还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嘴巴里吐出的话也是软糯糯的,带着点娇柔的鼻音,“额娘,婧儿这几天晚上想和额娘睡。”她想再多和自家额娘亲近亲近,因为过不了几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而且,很可能在将来,她会离这个家越来越远。
赫舍里氏听着舒敏有些略微胡闹的话,本来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女儿就要进宫去了,便转回身拥住女儿娇软的小身子,“好,这几日,婧儿就和额娘一起睡。”她是自私的,尤其是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快要离开自己了,她更是大公无私不起来。
不出舒敏的预料,其实根本不用她主动回宫,太后娘娘就会直接派人来府上接她了。
当舒敏再一次在自家花厅里看到孙公公的时候,已经万分确定,太后娘娘身边最受宠的怕是眼前这位干瘪的孙公公吧,之前那位自称自己很受太后宠爱,已经被舒敏忘却了姓氏的圆润而狂傲的公公,怕只是个打酱油的而已。
当舒敏踏上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时,才觉出来,这一次,是真正要离开这个家了吧。怪不得当初上大学的时候,父母总是不同意让她报外地大学的志愿,后来好几次能出国或者是去外地交流的机会,也总是找五花八门的理由让自己推掉。原来离开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啊,像是把心脏整个泡在高纯度的柠檬汁里的感觉似的,酸酸的却又没法说出来的那种感觉。
舒敏最后看了一眼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赫舍里氏,果决的放下了车窗帘。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心软,而走向这段未来之路的她,是不能够心软的。
这一次再到神武门之外,舒敏并未下车,马车由小太监驾驶着跟在孙公公的马车后面一路驶进了御花园。而当玉沁姑姑带着太后身边的几个小丫鬟站在御花园外等着自己的时候,舒敏知道,从此以后,她就不是那个在家里撒娇卖痴的小女儿了,即使她现在只有十三岁,即使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有着疼爱她的太后,但,这里依旧是一个起点,一个她将要开始独立,甚至是开始战斗的起点。
舒敏步下马车,玉沁姑姑带着几个小丫鬟行了一个半蹲礼,因为职位的问题,虽然玉沁姑姑是舒敏一向敬重着的人,但是,舒敏的掌宫却在这后宫女官之中高高在上。除了万岁爷乾清宫的掌宫能与她相提并论以外,几乎所有的女官宫女都在她之下,这也是应了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因为舒敏是太后的人,是太后宫里的掌宫,才能拥有这样的地位。
舒敏走上前去两步扶住玉沁姑姑,“姑姑不必多礼,怎么说,在这宫里,姑姑还是舒敏的前辈,这礼数未免就太过生分了。”
玉沁微笑,“敏儿说笑了,既是礼数,便不会让人生分,反倒是不遵礼数才让人心生厌恶呢。”玉沁跟在太后身边也有十年之久了,几乎是看着舒敏长大的,现在甚至还记着舒敏当年没有留头的伶俐样子,没想到那个还在自己腰际的小丫头这么一晃神儿,便长了这么大了。
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你们且记住,这位是你们的敏姑姑,在我面前,你们尚且可以偷奸耍滑,但在敏儿面前,最好还是精细些。”
舒敏听这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不能容人的人呢,急忙搬住玉沁的胳膊,“我的好姑姑,为哪般要这样吓唬她们,把敏儿说的跟洪水猛兽似的。这般下来,诸位姐姐妹妹还不得看着敏儿就绕着走了?”
玉沁拍拍舒敏白嫩的小手,“你啊,就是心太善了。什么姐姐妹妹,这宫里,多的是尊卑,哪有那么多情面可说?宫里的奴才净是些踩高捧低的破落户,你要是面善一些,胆子大的就敢踩到你的脑袋上去!娘娘嘱咐我要我好好儿照顾你,你不是个喜欢唱白脸的,我还不得把这些个不知深浅的家伙都好好杀杀威风。”说完,凤眼一斜,看见那些个小丫鬟还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嗓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你们一个个地都木桩子样挺在那儿做什么?不知道要行礼吗?怎么,见我一个个都知道行半礼了,如今你们敏姑姑站在这里,是你们所有人的上头人,一个个反而不当回事,死人一般连礼都不知道行一个!……”
眼看着玉沁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舒敏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玉沁的手,玉沁感觉到舒敏的动作,停了声音,扭过头正准备问舒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被舒敏抢去了话头儿。“诸位姐姐妹妹不必太拘礼,毕竟我们大家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纵使我身份稍微高些儿,也都是太后娘娘抬举的。玉沁姑姑是想要帮我立威,但舒敏私心想着,诸位姐姐妹妹必然不会是专门为难舒敏的人。更何况舒敏年岁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甚明白,各位都算是我的前辈,很多事情还要请诸位提点一二。”
在这宫里能呆住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她们之所以之前只是看着玉沁发作而没有任何反应,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舒敏会怎么做罢了。若是舒敏只是任着玉沁帮忙出头,就说明她即便是个身份地位都很高的,也不过是空有架子的软棉花;若是舒敏也一同发作起来,这并不是不好对付,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而已。但像是舒敏现在这般,却让众人有些不敢小瞧了,俗话都说,“不叫的狗咬人”,笑面虎向来是最可怕的。所以,这几个眼神本就灵光的小宫女自然是端端正正行了请安礼,“奴婢们给敏姑姑请安,敏姑姑吉祥。”
舒敏站在原地,也不去扶,只是脸上微笑着,“已经说了不必拘礼,诸位姐姐妹妹这般,到让舒敏有些惶恐了。”说完,转过脸来一脸的阳光微笑看着玉沁,“姑姑,怎么敏儿这了进宫,咱们就只是站在御花园叙话了?可别让太后娘娘担心了才对。”
玉沁听舒敏说,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看我这记性。赶紧的,安排宫车,快把你们敏姑姑拉回咱们慈宁宫去。”
等舒敏和玉沁到了慈宁宫外,携着手走下车来的时候,太后身边另一位大丫鬟锦绣已经满脸笑意地迎出宫来。“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回来了,快去禀告太后娘娘。”
玉沁看着锦绣,对舒敏介绍,“这,是咱们慈宁宫的掌灯宫女,大丫鬟锦绣。”若是分等级来说的话,一座宫中,主子以下,第一位的便是掌宫,总管这宫中所有的奴婢奴才。再下来是其他的四位掌事,分为掌灯,掌服,掌食,掌待四位。再分下去就该是每位掌管人的事务了,比如掌灯的,不只是点灯而已,还要分管书房文书,同时管理寝务等等。当初太后派到舒敏身边在舒敏选秀时候伺候着的绫罗,就是掌服宫女手下的,最擅长的就是装束服侍。而舒敏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些个掌事宫女,随侍在太后身边,时不时逗个闷子。
这些也都是太后的私心,太后本想让舒敏跟在自己身边只是随侍左右,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的,可这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舒敏又不能像当初赫舍里氏一样,带着搬都搬不走的郡主封号,是朝廷发了玉牒的。可皇宫里又可以不给人行礼,又能不干活的清闲事情,也只有这慈宁宫的掌宫一职可以这般符合了。
玉沁之所以多年并不曾做得掌宫,一来是因为太后本就宠爱,不需要那些虚名,二来是因为玉沁自家的家世还不足以封这样的官职。汉人包衣,连正经正白旗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太后有一次去行宫的时候看准了,便带回京城来。而跟着太后多年来修心养性,玉沁在这方面本就没什么索求,舒敏入宫之前,她已经是这宫中实际的管事,舒敏也只是顶多三年的侍候时间,她又向来是个不喜欢多事儿的,所以,慈宁宫真正的掌宫还是随侍在太后身侧,深得太后欢心的玉沁。
舒敏看见笑得一脸灿烂的锦绣,上前行了个颌首礼,“锦绣姐姐吉祥。”
锦绣退了一步避过了,脸上的笑容却不改,“敏姑姑说的哪里话,奴婢哪里当得上姑姑的这么一个礼?姑姑快别折煞奴婢了。”又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冰冷下来的玉沁,锦绣没有继续白嚯下去,“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快请进去吧,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舒敏刚走到宫门口,就有打帘子的小丫鬟直接掀了帘子把她们两个让了进去。慈宁宫里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点着幽幽的杜衡,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慈宁宫的主位上,坐着看样子刚刚歇晌起来不久的太后,手里还抱着个皮草团子,正一脸闲适地让腿边的小丫鬟捏着小腿。
舒敏正打算屈膝行礼,太后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话音儿里还带着笑意,“哀家的敏丫头来啦!快来坐快来坐,今儿小厨房做了酥酪,很是可口呢,丫头快来尝尝。”保养得宜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几条可疑的纹路。
舒敏听到太后这样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后娘娘总是把敏儿当做小孩子看待,酥酪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太后却总记着给敏儿留一份。”
太后小腿也不捏了,跪在一旁捏腿的小丫鬟极有眼力见儿,看太后动作立马适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太后也就顺理地坐直了身子,“敏丫头倒会冲哀家撒娇了!你不是向来有礼仪,没情趣地狠吗?还会埋怨哀家留得东西不好吃了?”虽然意思是埋怨的意思,可话语里的欣喜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舒敏淡淡一笑,终于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出现在声音的主人面前,“太后娘娘这般说,敏儿可是要认罪了!敏儿何曾说过太后留的不好吃啊。”
太后并不记仇,只是两眼放光地说着,“那你快去尝尝,咱们慈宁宫的酥酪蒸的时候是不放糖的,因为你小的时候有一次说太甜,自那之后,咱们的酥酪蒸起来就不放砂糖了。”
小丫鬟端上来的托盘里,是一只漂亮的青花瓷小碗,碗里的东西还冒着热气。
所谓蒸酥酪,其实,这只是在古代稀奇了些,但在当今社会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无非就是高温烫牛奶罢了。曾经有人以为,酥酪就是咱们现在吃惯的布丁,但,事实上的酥酪哪有那么洋气,有时候会稠一些,也无非就是多加了糖,而加糖太多的牛奶,喝了却让人没有胃口。
舒敏端起碗来尝了一口,原味儿的热牛奶,只是因为是古代吃草的牛挤出来的,所以口味更纯正了些,不得不说,还是蛮不错的。
太后发亮的眼睛看着舒敏,“怎么样,丫头,不错吧。”
舒敏笑眯眯点头,“果然太后娘娘赏赐的是最好吃的。”说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撒娇的憨笑,“太后娘娘,您看敏儿这般穿,漂不漂亮?”
舒敏身上穿着的是有统一规定的宫装,粉色的底子,边角上绣着墨绿色的花草,脚下是一双漂亮的绣花软底宫鞋。
说起来,舒敏还是很感谢上帝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份工作的,因为是宫女,所以,为了更方便地伺候人,反而不用穿那又累又烦人的花盆底儿,这样的事情对于舒敏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太后看着舒敏娇俏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嗯,好看,敏丫头穿什么都好看。”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璎珞,你去,去把哀家那只首饰盒子拿来,哀家挑几件儿时兴的给敏丫头插戴上。”说着看了看舒敏只是用丝带装饰着的头发,“你这丫头也真是,既然都是宫里的人了,怎么能还是这般居家的随意。进宫梳小两把,竟连个正经首饰都没有,也不怕别人笑话哀家。”
舒敏边给太后斟茶,边和太后拉着家常。其间,玉沁进来过一次,问了问太后究竟应该将舒敏安排到哪里住,便又离开了。
直到快要晚膳的时候,玉沁才再一次回来。“禀报太后,舒敏姑姑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在咱们宫里的西暖阁。已经吩咐人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其他的事情奴婢尚不知该怎么安排,还请太后示下。”
这个时候,太后正拉着舒敏的手,两个人想着明天让小厨房做出些什么新菜式呢,听到玉沁的话,太后想了想,“这样吧,还是把绫罗拨给敏丫头使唤吧,毕竟跟了一段时间,已经用惯了的。西暖阁安排的还不错,玉沁你先领了人下去受赏吧,”看了看一脸微笑的舒敏,“另外,告诉他们,传膳吧。”
玉沁应了一声下去了,太后看着舒敏,“丫头,怎么样,绫罗给你可以吧,毕竟用惯了的。总要比现□□一个要好得多。”
舒敏点点头,“敏儿就听太后娘娘安排便是。”只是,舒敏转念一想,想到了那个无论别人怎么提醒都还是不思悔改的乌苏明秀,“太后娘娘,若是敏儿没有记错,咱这宫里过两天是要进新人的吧。”
太后本来还在想着其他的事儿,听舒敏一说回过神来,“还有新人,什么人?”
舒敏哈哈一笑,“太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当初选秀时候和敏儿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姑娘,太后娘娘忘了把她放到手底下□□了吗?”
太后一听,恍然大悟,“哦,是那个不知深浅不识好歹的姑娘啊,哀家想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丫头?”
舒敏抿着嘴笑,“嘿嘿,敏儿想什么,太后娘娘还能不知道不成?”
太后笑着拍拍舒敏的脑袋,朗声笑道,“哈哈,就你是个鬼精灵!”
忙活了一天的舒敏,终于在晚膳后一个多时辰回到了属于自己却第一次踏进的西暖阁。
这是一座小阁楼,这里所有的陈设,都极合舒敏的口味。多宝阁上不多不少的摆件儿,一楼小议事厅里讲究的黄花梨桌椅,结实的原木台阶,二楼书房数不清的装满整个大书橱的书籍,当然,还有那张一看就很想躺上去的扑了软绵绵被褥的拔步床。
不得不说,玉沁将这一切都收拾地合乎心意,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很受太后宠爱的了。
舒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看着帐子顶上漂亮的山水花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绫罗将舒敏叫起来的时候,正是太后起床前半个时辰。要是其他的丫鬟,早就是按照规矩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起来,准备各种需要准备的东西去了,也只有舒敏这种被太后格外宠爱,又有着不俗家世的人,才能有多睡三个小时的特权。
绫罗早就已经习惯了舒敏向来的规律,早早点好了苏合香,将早晨刚扑好的茶水端在了床帐外的小几上,才柔着声音叫舒敏,“敏姑姑,敏姑姑醒醒吧,到时辰了。”这样叫了两三声,舒敏才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绫罗看着舒敏这样子,心里不由得觉得,以后叫舒敏起床的事情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做比较好,舒敏该醒未醒时候的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最好骗的时候。平时舒敏总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而现如今,看上去却像是懵懂孩童一般。
舒敏顺手拿过小几上的茶水,嗯,温度正好。刚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略微的沙哑,“绫罗姐姐,到时辰了吗?”其实早在进宫的时候,舒敏就已经做好了每天不能睡懒觉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的身体还是没有跟上她向来跑在前面的精神。呜呜,她不想起床啊,怎么办啊。
绫罗软绵绵的声音却有着极强的坚韧劲儿,“是,姑姑,您该起了,到侍候太后娘娘的时间了。”
舒敏被绫罗这声姑姑吓到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无语地看看侍立一旁格外恭敬的绫罗,舒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绫罗的性子就是如此,当时选秀时候跟在自己身边,虽然说的话做的事儿一点瑕疵都没有,但,要想让绫罗逾矩,那还真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舒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行了,绫罗姐姐帮我拿来衣裳吧。在床上赖着,总是越赖越不想起了。还不如早些起来,也好去太后娘娘那里侍候着,别误了事。”
绫罗听了舒敏的话,并未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找了出来,是一身浅蓝色的宫装,配着漂亮的绣着铃兰的龙华。
舒敏穿衣服的速度向来很快,也不用人服侍,很快便套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绫罗灵巧的双手,舒敏将一颗添了牛乳的霜糖放在嘴里,笑眯眯的,“绫罗姐姐不愧是掌服上的人,这样的好手艺,跟在我身边还真是辱没了。”
绫罗面不改色地将头发扎成齐整的小两把,替舒敏别上一朵小小的宝石卡子,中心簪上了一朵精致的宫花,“敏姑姑这般说奴婢不敢当,奴婢跟在姑姑身边已经是福分了,哪里肯想那么多。”
舒敏也不纠正,也不辩解,只是将嘴里的霜糖嚼碎,嗯可以跟太后娘娘提个小建议,以后这加牛乳的霜糖里面就不要加那么多糖了,这么吃起来还是太甜了些,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替代糖用来凝固的呢?只是单方面多加牛乳行不行呢?
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舒敏站起身来准备下楼,“走吧,准备好了就去侍候太后娘娘吧。”
这一世,舒敏格外感谢这天生的好皮肤,不用涂脂抹粉就能轻易做到唇红齿白。要知道,她原先在府里跟在额娘身边,看着那些个红艳艳的胭脂,白的渗人的粉,就觉得浑身难受,这样素面朝天实在是有本钱才敢大胆做出的选择啊。
慈宁宫主殿外,似乎守夜的丫鬟太监还是静悄悄的,看上去,太后娘娘并没有这么早起来的习惯。站在门外的锦绣看见舒敏,紧着几步走过去,“敏姑姑,您来了。您起得可真早啊。”
舒敏也一样故意压低着声音,“锦绣姐姐早。看样子,昨儿不是姐姐值夜啊?”
“昨儿晚上不是我,昨儿值夜的是璎珞。”说着,锦绣撇了撇嘴,“其实哪有那么多事儿啊,还排什么班儿。人玉沁成天都侍候着太后娘娘呢,哪里用得上我们啊!你说是不是啊,舒妹妹。”
舒敏觉得一窘,得,这位倒还真是个自来熟,已经姐姐妹妹上了,连身份都不顾了呢!看来,这慈宁宫里不是所有人都是精明人啊,这不,面前就是以傻帽。“锦绣姐姐怕是说的有些偏颇了,玉沁姐姐也是跟惯了太后娘娘的人,若真是放咱们在太后娘娘眼面前儿,可不一定能那么可心儿呢。”
说完,舒敏左右一看,“锦绣姐姐,我这是刚来,还不熟悉,不知道,太后娘娘向来是什么时辰起呢?”她才不能任由锦绣那张破嘴继续说下去呢,谁知道她放纵下去,那张嘴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锦绣却一下子变了眼神儿,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凑近了舒敏,“舒妹妹,你不知道了吧。这太后娘娘起床的时辰啊,可是从来没什么死规矩的。都是有娘娘们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才会起来呢。”
舒敏挽起嘴角,真没想到太后居然是这样孩子气的人,立威居然用这么幼稚的小手段。不过,说是立威,倒不如说是耍小性儿,更可以说成是现代流行的一个词儿——起床气。
当然,舒敏放空的眼神并不能遏制锦绣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见舒敏没有回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不够劲爆,或者是说的太少,并没有引起眼前舒敏的兴趣来。
或许,这慈宁宫里没把舒敏放在眼里的头一个就是这位掌灯宫女锦绣了。即便舒敏是掌宫女官,有着连几位侧妃娘娘都不能小觑的身份,但在她锦绣的眼里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她比不过玉沁那个老八婆,难不成连眼前这个娃娃都收拾不来吗?还真是笑话。
“舒妹妹,你不知道吗?太后这般是为了立威呢!”锦绣眨着眼睛故作神秘。小孩子多好对付啊,小孩子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好奇心重,而好奇心重就容易做多,做错。若是那时候有“好奇害死猫”这么句谚语流传着的话,这位锦绣姐姐一定会找人写了裱装好当做座右铭来的。
舒敏却一点都不想搭理面前这个渐渐趋向于喋喋不休的女人,可她一向树立的良好形象和别人心里的好脾气,却让她没办法直接打断她来一句,:“你给我闭嘴吧,你烦不烦啊你!一口一个‘舒妹妹’你大爷你不知道姐是掌宫啊,是姑姑啊,你要放尊重些啊!妹妹,妹妹,你妹啊,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可以做你母亲了好吗?!”这种咆哮体的风范,在舒敏到达这个世界这个家,拥有这种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擦肩而过一去不复返了。
正当舒敏想着,如何可以忍受着面前这个人一直持续到太后娘娘开殿门放自己进去的时候,大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值夜的璎珞从里面钻了出来。
璎珞四下看了看,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舒敏,悄悄地凑了过来,“敏姑姑在这儿呢。玉沁姑姑让奴婢来和敏姑姑说一声儿,先去看看咱们小厨房的膳食准备好了没。若是敏姑姑有些饥了,可以先用一些。”
舒敏点点头,就带着绫罗朝着慈宁宫并不算小的小厨房走去。这么人性化的吩咐,自然不会是玉沁姑姑自己个儿想到的,这样的话,只可能是太后娘娘说出来的。只怕,老人家现在已经清醒地很了,只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一位儿媳妇儿先上来给自己请安吧!
小厨房里芳香四溢,其实,自从舒敏到了这个世界,就明白为什么当初看红楼梦,明明做了一大桌子各种美味佳肴,可每个人只能吃几口而已,实在是因为每顿饭的间隔太小,就算是满汉全席摆在面前,也得问问肚子能不能吃得下啊!
她起床的时候大概就是早晨九点了。等收拾好来到主殿,就已经是近十点。一般大丫鬟都是早晨七点,洒扫丫鬟会更早些,可能会是早晨五点。而正经的主子太后娘娘真正起来用早膳,却已经是十点多了。显然已经快到了午餐的时候,这样的安排,就算给大胃王也不一定能吃得下啊,更何况,这宫里都是些注意身材的女子,就更不可能会吃多少了。
闻着鼻端的香气,舒敏用手拈着一块鹅油腊肉卷儿,真是浪费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正主吃不上,都要赏给下面的人,真正占了便宜的可是那些早早起来就开始干活儿的小丫鬟们啊!
宫里的鹅油腊肉卷儿做的格外可口,着实是早晨必不可少的早点之一。鹅油的滋润,让掺杂了玉米面儿和白面的面卷格外绵软可口,还带着点儿嫩嫩的弹性口感,腊肉并不是加了太多咸盐的普通腊肉,与御医同住的皇室自然是最为养生的了,毕竟,命是自己的,就算你有整个天下,也得有命花不是吗?腊肉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完全去掉了油腻,只留下那种类似于烤老了的培根的劲道,还有一种淡淡的松针香味儿。也不知道这香味是蒸的时候夹杂进去的,还是在做腊肉的时候就已经有的了,总之,这么几种掺在一起,就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等舒敏在绫罗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中将手上的鹅油腊肉卷边走边吃吃完,回到主殿门外的时候,大殿门正好被小太监们推开,站在殿门外的,是自己认识的宜妃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谁的妃子们。
之所以说是妃子们,只是因为,这些娘娘们脑袋上挂着的流苏。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轻易就能挂在脑袋上的,这跟女官的帽子上的穗子还有朝廷官员顶戴红缨的品质数量是一个道理。你是几根儿,什么质地,这在宫里的讲究更是多到数不清。
舒敏看着这架势,正准备带着绫罗先上前去行个礼,玉沁姑姑已经从殿门里跨了出来。“太后娘娘请敏姑姑先进去。”
舒敏只好略尴尬地草草行了个颌首礼。身后的玉沁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烦请诸位娘娘先稍候。”然后一个请安礼没头没脑蹲下去,不等任何人反应,就进了殿门。
宜妃因为已经见过舒敏,这般情况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小姑娘的确很是被太后娘娘恩宠,可她们横竖是皇上的女人,就算是吃醋相争,也是皇上后妃之间的争斗,这小姑娘将来肯定是她们几个人某个人儿子的福晋,就是再不济,怎么也犯不着去和儿媳妇儿置气的去。
可宜妃是明事理的人,也能想到,其他的妃子们可是不知道舒敏的名头的,她们还都一个个指着让太后看的顺眼了,好能在皇上那儿得句好儿,谁曾想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就这么占了她们觊觎了多少年的太后心尖儿上的位置,这让她们怎能甘心。当下,好几个平时自诩平心顺气与世无争的后妃的手已经拽进了帕子,甚至生生把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舒敏进了殿门,就看到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神清气爽的太后,正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舒敏笑着迎上去,“太后娘娘可算是起来了,敏儿还以为太后要等着敏儿吃饱了才肯起来呢!”
太后看着舒敏微微泛着油光的嘴唇儿,“臭丫头,一大早晨起来就淘气。今儿早膳不错吗?哀家看你这样子是已经偷偷尝过了。”
舒敏将架子上的衣服递给准备帮太后穿衣的玉沁姑姑,“太后还真是英明,今儿的早膳真是美味极了!更重要的是,敏儿不只是偷偷尝过,而是光明正大偷吃了一整个儿的鹅油腊肉卷子呢!”说着还笑起来,逗得坐在妆凳上的太后和站在地上帮太后整理衣服边角的玉沁都笑起来。
舒敏却不以为意,直接把自己的目标放在了太后的梳妆匣子上。拿起一支很好看的墨玉珠花拿在手里,比了比太后今天的秋香色衣服,将手中的珠花递给玉沁,“姑姑试试这个吧,敏儿觉着,今儿太后娘娘这件衣服蛮配这个的。”这话出口,让太后和玉沁都有些愣,要知道,在古时候,穿衣打扮这些事情,是要专门去学的,而这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些课程是舒敏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接触过的。
舒敏看着一站一坐两人直勾勾的眼神,脸上一下子堆上讪笑,“哎呀,娘娘,玉沁姑姑,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啦。”
太后看着向来在自己面前厚脸皮的舒敏脸上飞上可疑的红霞,笑出声来,“没想到敏丫头居然还懂这些!”
舒敏故作小女儿态地拽着手中的帕子,“太后说这话,敏儿会不好意思的。敏儿只是觉着这般好看,才这么随口一说的。”
太后拿过玉沁手中的珠花看了看,示意她帮自己簪上,“你这随口一说倒还真是不错。”大穿衣镜前,虽然因为是铜质并不够清晰,但还是能看出,这样的搭配下,太后的雍容里面透出的一丝清新和活力。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冲身边的玉沁说,“你去吧,让她们都进来吧。然后顺便传早膳。对了,把燃着的香熄了吧,省得一会儿进来的这个花儿那个粉儿的,把这好好的屋子给腌臜了。”
玉沁点头称是,然后离开了。
舒敏则坐在茶案前开始做自己的老本行,斟茶。说起来,梳妆打扮,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弄好看,却总是懒得自己去动手的,除了必须学习的女红争取学到最好,舒敏是那种连头发都懒得自己梳的人。但,这泡茶,似乎就是舒敏最大的爱好了,甚至向来懒得动手的舒敏,总是常常能想出来新的茶式,茶食,这对她而言,着实不易。
因为是秋天,舒敏用了普洱茶做底,在第一套茶具里先好好将茶洗过,闷出茶香,这才倒入第二套,放进去参片,一两粒冰糖,最后又撒了几朵完整漂亮的茉莉花。这期间,太后就坐在一边的软椅上看着。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泡茶就像是跳舞一般好看。玉白小手动作清浅,但所有的一切又是那般行云流水,也真不知道,这么样一个宝贝究竟是哪一位教出来的。太后可不会觉得,舒敏的这一手会是赫舍里氏教出来的呢,大草原的女儿,你让她做这个,她就算是去草原上放羊都不会选这个的。至于费扬古,那么一个手指头粗到连茶夹子都不一定能捏住的粗人,快算了吧,他若是会这些,恐怕这天地都要翻一翻了。
而当众位嫔妃踏进殿门的时候,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们瞧不起的那个黄毛小丫头,而那被她们瞧不起的黄毛丫头正在用她们都无法形容的熟练的手法斟着茶,那样飘逸出世的气质,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般的恬淡清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进殿来的众人也都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最后打破这沉默和这意境的,是玉沁以及她带来的摆膳队伍。
玉沁看着众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能自己向前一步,走到太后面前,“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您吩咐摆膳吗?”
太后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一般,“哦,看哀家这记性,赶紧吩咐摆膳吧。”说着笑意盈盈看了看舒敏,“敏丫头也饿了吧,跟着哀家一起吃吧。”温柔的微笑让嫔妃们心头火起,她们一大早来了这里,太后却是不闻不问,这么个小姑娘一直呆在宫里,太后却对她关怀备至。
舒敏看着站了一圈的各式各色的嫔妃,眼神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一般,仿佛自己和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都是一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神情。站起身来,舒敏并不是像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一样,毕竟太后给了自己那样的面子,那样的地位和那样无与伦比的尊崇,必然不是想让自己来这里给她的那些个儿媳妇们卑躬屈膝的。
舒敏只是看着这些个贵妇们,当然,她也注意到了宜妃眼中有一点儿揶揄的笑意。默默回了宜妃一个善意地微笑,舒敏站起身来行了一个请安礼,“舒敏给各位娘娘请安,各位娘娘吉祥。”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她本就没有倨傲之心,不就是蹲一下身子吗?就当做是做蹲身运动了。
而一众嫔妃听见舒敏的话之后,都愣怔了一下,舒敏?在慈宁宫当差倍受太后宠爱的舒敏,那个听上去叱咤风云的女孩子,就是面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吗?宫里的娘娘都不是简单人物,在这一次选秀时候出现这么一位姑娘的时候,大家已经把她的事情摸排了一个遍,甚至于有些只是在京城高级贵妇们之间流传着的关于这个小姑娘治家的手段方法也都听说了不少的版本。虽说流言不可信,但流言的产生终归还是有些原因的,她们总想着,那么一位手段冷厉的姑娘怎么也应该是一个长相冷艳,孤傲甚至有些暴戾的人,却怎么都和面前这个温温软软笑着,眉眼弯弯嘴角翘翘,面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更何况这传言中手段狠辣的小姑娘还有着一把软糯清越的好声音,更是令这些个没见过舒敏真面目的女人们惊了一下。
当初选秀时候陪同着的惠妃娘娘因为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太后娘娘特意准了她不必每日过来请早安,先养好身子再说;而知道内情的宜妃却并没有那么好心地提醒这些怒气冲冲的竞争对手。没错,就是宜妃所想的,舒敏再怎么受宠,也终归是儿媳妇,她们这些深宫中的女人才是彼此的竞争对手,她怎么会好心好意告诉这些人这小姑娘的真实身份呢?她宜佳向来不喜欢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舒敏一表明身份,这些深宫贵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更何况她们中很多人是没有那个地位去受舒敏的这个礼的,说句不怎么客气的话,她们真还得去费心讨好这个小姑娘,虽然现今已经不是前朝,高品阶的女官甚至有一定的让妃嫔品级升降权利,但,她们却不能忽略这个小姑娘在太后和万岁爷眼中的位置。
很快,便有人先反应出来了。这个女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旗装,两把头上别着只翡翠玉簪,看上去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气质。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要忽略此时她脸上可以的微笑。
“哎呀,臣妾真没想到,敏姑姑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敏姑姑不要计较臣妾的失礼才是。”
舒敏回了一个颌首礼,“娘娘这话是抬举舒敏了,舒敏年岁小,不懂得怎么侍候人,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还要请娘娘海涵才是。”
舒敏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哼,她算是哪门子的娘娘,敏姑姑刚进宫不怎么认得人,可不要让那狐媚子惑了眼睛才是!区区一个答应,也真敢在姑姑面前充娘娘,臣妾这做贵人的,见了姑姑尚且不敢放肆,姑姑的威严,岂是这起子小人能挑战的……”
舒敏听着因自己而引起的不知道是什么形式的战争,觉得其实自己的存在在这样争吵的两个人中一点重要性都没有,只是个用完就能丢掉的借口而已。
这个时候,原本站在一边准备看戏的宜妃终于觉得现在这样的局面需要自己出来调停一下了,往前走了一步,轻咳一声,“琳妹妹和婉妹妹都不要再说了,毕竟……”话还未说完,太后有些威严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吵,尽管吵下去,哀家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能吵成什么样子。一个个说是贯通了礼义廉耻,一个个说自己是大家闺秀,看看你们现在这样子,哪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知礼懂礼的样子?”
太后动怒,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呼啦啦地,一众嫔妃跪了一地,很显然,并没有一个人是敢在太后盛怒的情况下造次的,甚至连刚刚站出来准备调解一二的宜妃和本就事不关己的舒敏也老老实实跪了下去,毕竟,就算自己没有什么错儿,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扑街一片,自己一个孤零零像旗杆子一样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还好玉沁已经带着那些个准备早膳的小丫鬟们出去了,不然,这场面肯定更是蔚为壮观。
太后原本在椅子上坐的安稳,更何况舒敏泡的茶水本就是静气凝神的佳品,只是,这一下子便气得站了起来。淡淡瞟了一眼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太后的眼皮儿轻轻抬了抬,“敏丫头和宜佳先起来吧,你们这些个小姐妹既然如此不把哀家这么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便这般跪着吧,等着什么时候自己想站起来了,只管站起来便是了。”
看着舒敏乖巧地站起身子并扶着宜妃也站起身来,太后重新一挥袖子坐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淡的仿若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琳儿和婉儿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哀家竟不知道你们是这般不识礼的人。亏得哀家当初还巴巴地把你们选进宫里来了……”说着看了一眼舒敏,“敏丫头去把宫规典册拿来,给哀家念念,这琳儿和婉儿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儿啊。”
舒敏微微低头,“是。”便走到了了旁边相连着的小书房里。宫规典册这种东西,在慈宁宫基本上是俯拾皆是的,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整治不够听话的嫔妃。
琳答应和婉贵人听了太后的话一下子慌张起来,她们本就不是像宜妃和良嫔,德嫔娘娘们那般受着皇上宠爱的人,自己的家世更是与宜妃娘娘惠妃娘娘不能相比拟,甚至于就是面前这个敏姑姑都是家世一等一的人。她们也就是盼着自己哪天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好得个一儿半女,沐上一点皇恩。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不能惹到太后娘娘的基础上啊!她们虽知道,这皇上素来和已故的太皇太后最是亲近,和太后这个养母的关系不是那般亲密,可毕竟太后现如今已经成了皇上唯一的一个长辈,更何况在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太后和皇上已经亲近了太多了。
当下两个人就浑身发抖,哭出声来,“臣妾求太后娘娘宽恕啊。臣妾再也不敢了……”哀泣之声不绝于耳。
太后见惯了后宫争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是两个女子哭上两声就会心软的主?当即就是一声冷哼,“宽恕,现在就要哀家宽恕你们了?方才你们在哀家这里胡闹的时候,可曾想着会求哀家的宽恕呢?”
偏巧这档口,舒敏捧着本典册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眼看着面前的太后已经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眼角又偏偏瞟到了舒敏的身影,一瞬间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两个人扑上去就一左一右抱住了舒敏的腿,这么一扑,险些将舒敏就这么给扑到在地。手上的典册也差点儿掉到地上。
两个人直接哀嚎起来“敏姑姑,敏姑姑,求您饶了臣妾吧……”
舒敏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哭闹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得一脸不解地看向太后。
地上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理会舒敏的烦躁,只是自顾自哭闹着,“敏姑姑,求求您了,您在太后娘娘那里说话管用,您就帮我求求情吧……敏姑姑……”
舒敏被抱着两腿,脚下完全动弹不了。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妙了,让端着膳食进来的玉沁都吓了一跳,因为包括太后本人在内,都没有见过舒敏这般阴沉的脸色。
太后看着这一幕,很明显,敏丫头是动怒了,示意玉沁带几个人上去,将扒住舒敏的两人搬开。
“看看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不就是要罚你们而已吗?这般哭闹真是丢了皇家脸面!”太后很明显觉得,今天已经不能愉快地吃一顿早膳了,“玉沁,你让人去万岁爷那儿看看,若是万岁爷不忙,便叫来哀家这儿吧,这后宫,哀家是管不住了!”
舒敏只是看着太后发作,并不打算掺合,毕竟,刚刚那一下子,整的自己有些不高兴,她并不是什么圣母,这样的事情,还是由太后自己处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