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绵绵无绝期(1 / 1)
我逃回屋内,将自己紧紧的蒙在被子里,不敢出屋不敢见人。
我从未想过,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是同若言一道来的?是若言救了他?
若言,这个名字迁触着我的心。若言来的那天,朝晨是站在她身后的,名义上她们只是宫婢,可私下里大伙都说,若言才是名符其实的少宫主。
第二天早上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乱走,恰巧遇上同样刚刚用过早膳的朝晨在院子里散步,她惊喜的冲我挥了挥手,“贾妹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
“朝晨姐姐,能再见到你真好。”这句话是我发自内心的,我一直担心朝晨会被苏德抓到,可眼下看来,她和宫皓阳都平安的很。“我现在在路家当丫鬟,少爷是个很好的人。”
朝晨抿唇带笑的轻点了下头,“那就好,你不辞而别,我很担心。”她歉然的笑了笑又道:“要不是我跟你说了那番话,你也不会走,那么小的年纪万一遇上什么,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朝晨内疚的神情让我顿感苦涩,索性换了话题。“朝晨姐姐找到你家小姐了吗?”
她叹着气摇了摇头,“本来吴公子找到了小姐,可后来他们还是走散了。”
我犹豫了一番才问道:“那时吴公子说他有心上人,是你家小姐吗?”
朝晨静默的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我感动于阿非给我的承诺和深情,毕竟有些话从当事人口中听来与从旁人口中听来完全是两种感受。
“在巴彦,吴公子选择帮你也是想替我家小姐积福,希望流落在外的小姐遇到困难能有人伸手相助。”
原来阿非那时说,“不必多礼,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原来是这样。
“朝晨,你在同谁讲话?”若言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当看清我时忽的面色大变。
“若言姐姐。”我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毕竟上一次我以这副面貌和她的谈话并不愉快。尽管她心里知道我是个小孩子,可还是不免将我当做了情敌,时至今日,当年的小丫头又长了几岁,恐怕更是她的心头梗。
片刻后她才平复自己冲动的情绪,状似无事道:“原来是你。”仅一句话她便不再理我,转向朝晨道:“先回房,我有事和你商量。”
朝晨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回以一笑,算是告诉她无妨,朝晨这才冲若言点点头跟了上去。
待他们走远,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混过了朝晨若言这一关,可苏德那里该怎么办,他见过我这张脸,还有阿非,我该不该和他相认,万一说出了真实身份,会不会影响我的寻亲计划?
正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就感到身后突然出现沉稳的脚步声。
“贾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我忙摁住了胸口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强忍着内心奔涌成海的情感极其别扭的扭过身。“吴公子。”我轻声说道。
“果然是你。”他笑得温柔灿烂。“刚刚听朝晨姑娘唤你,我还当自己听错了。贾姑娘,什么风把你吹到风剑山庄来了?莫非贾姑娘这两年遇到了绝世高人,练得一身好本领,也要在武林大典上一展头角?”
我想看他却又不敢看,只好半低着头溜着眼睛打量他,视线所及仅是他的衣袍和鞋子。“吴公子又打趣了,我是随少爷来提亲的。”我垂着头捉着袖角。
“路二少爷?”他轻笑道,“你就是那个糖球?”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呵呵,路二少爷还是这么顽皮。”
“吴公子认识我家少爷?”我纳闷的挑起一侧眼角瞄向他。之前在山洞里他提到过有朋友在附近,总不会是路之函吧?可路之函怎么看也不像混江湖的,尽管在此事上他有一百二十分的心。
“年少时在塔库汗住过几年,有过几面之缘。”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吴是非?”一道女声横穿了进来。
余光瞄见旁边的屋内走出名娇小的女子,看清她的脸时我忙扭开头。
踏雪!
她在这里,说不定苏德也在附近。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开溜。
踏雪晃悠到我们面前,挑衅般的说道:“听说你是和若言一道来的?”
阿非沉默了下才回道:“算是吧。”
“呵呵,吴公子可真有眼光,如今若言贵为少宫主,若是娶了她,不光得了如花美眷,还能附赠百花宫,说起来可比木丝羽强多了。”
阿非浅笑着,“踏雪姑娘有时间说风凉话,不如将你的心上人看紧些。别忘了,苏德公子比我更需要一位百花宫的继承人来做妻子。”
踏雪气恼的哼了声,“不劳你费心。”言毕仍不忘高傲的挺直身板,从我身边冲了我过去,还差点把我撞倒。
我揉着被撞得酸麻的左臂,心里暗暗地对着踏雪的背影诅咒她这辈子吃面条没筷子。
“贾姑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一旁的阿非出声道。
“吴公子慢走。”我福了福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夜里,我枕在枕头上,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个锦囊,无比幸福安心。
我和他不再是梦中相会,而是真真切切的住在一个山庄里。
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定是恢复得很好。
阿非,你一定想不到,那个屡次三番站在你面前的小女孩就是我。
想得越多,就越是难以入眠。最后索性爬起身,抓上面纱蒙在脸上悄悄溜了出去。
据我推测,阿非住的地方应该离朝晨他们不远。于是直奔朝晨他们的院子飞去。
站在院墙上,我一面四处张望一面立起耳朵小心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空灵静寂之中,一声娇媚的呼唤飘入耳中,虽然声音很微弱,但仍是被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来到一间房前,屋内,昏弱的烛火照着两个朦胧的人影打在窗纸上。女子从浴桶里起身,尚未转过身时就被男子从后一把抱住并俯身吹熄了灯火。
我实在很想闭塞视听,可还没来记得跑掉,就听见那女子娇喘了一声,轻唤道:“吴公子……”
仿佛一记闷雷,震在我胸口。我直直的瘫坐在院墙上,阿非,怎么可能是阿非!
不会的,不会是他!
可为什么,若言叫着他的名字。
难道他说的都是骗我的?为什么他会在若言房里,和若言——和她——
“吴公子……”又是一声娇喘,女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和着男子急切的呼吸声,像万根利箭刺进了我的心。
胸口的闷气生生逼出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冲进屋内抓起这个满口谎言的男人,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可我的理智告诉我,就算这样又如何,难道想亲耳听见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吗?
木丝羽,你也有尊严,为了一个虚情假意随时变节的男人变成泼妇,不值。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白色的水气在我鼻翼飘散着,飞上了天空,就像我一去不回的爱恋。
扶着墙头踉跄的爬起身,我捂着耳朵疯狂的飞出了院子,大片的泪珠打在面纱上。
飞到一处偏僻的水池边,我脚下忽的一软,身子一倾,差点整个人摔进水里,幸好我反应快,才没把自己弄成落汤鸡。
小时候娘说过,就算败了也要挺直腰板走出去,狼狈不堪只会在丢人之余让人看笑话,唯有自信才能重新爬起。
我坐在水池边抹了把眼泪,可它们还是不听话的往外涌,任凭我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我生气的捶着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丝羽?”身侧传来轻唤声。
我扭头细看才发现隐在暗处的亭子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正起身向我缓缓走来。
看清那人的面目时,我心下一颤,“你别过来!”我不顾一切冲他咆哮。
“好好,我不过去,你别激动!”阿非压住了脚步。
我撑着地爬起身,抬手抹了两下眼泪喝问道:“你来做什么,是觉得骗我骗的还不够吗?”
阿非微微一楞,“就算要定罪也不能这么草率吧,我坐在这吹冷风等了你一夜,何来骗你之说呢?”
“你和若言,你们两个……”我哽咽着说不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骗我,还能做出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和若言?”他拧起眉头。
冷风吹过,吹痛了我发晕的头脑。我揉着额头,很快意识到一件事,从若言的院子到这,就算是用上轻功也未必能比我早到,而他,穿戴整齐,明显是一早就在这里的,那么,若言房里的男人……
我咬了咬下唇,提脚就要跑。
“丝羽!”阿非猛的冲过来拦住我,反手一带将我带进怀里。
头顶上传来焦躁的话音:“你又要去哪?”
“我……”
头顶上的人以下颌轻轻的磨着我的头顶,“丝羽,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手臂将我圈得更紧。
我身子一僵,鼻子也泛着酸涩,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时我肯定不会独自跑开,可谁又能预知未来,至少眼下,我可以和他安静依偎,这样就够了。靠在他怀里我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思念全都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融化。“阿非……”我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他身子明显一颤,喉头哽咽了起来,“你真的好无情,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在山洞里经历的那一切,是我这几个月来不停做着的噩梦。终于,你回来了,噩梦可以不再来了。”他一手探到身后拉住了我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
他喃喃的念着:“我找遍了整个山谷都找不到你,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你。那天在院子里见到你,而你却抛下我又一次跑了。我猜不透你心里的顾虑到底是什么,我只能等你,等到你肯面对我那一天。”
两道酸涩的感触顺着鼻翼涌上眼角,眼泪沿着脸颊再一次流出,“所以你一直在这等我?”
他苦中带笑道:“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一只大手覆上了我的头,抚摸着,仿佛一件珍宝。手又缓缓来到我耳边,轻轻一抽,面纱被人抽走。
我忙抽回身子捂住脸不肯让他瞧见。
他一手抓着面纱,一面轻轻地拂开了我的双手,“贾姑娘,从巴彦到风剑山庄,这一路你骗得我好苦。”
“阿非,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瞒你。可你怎么会猜到我是?”
他伸手点了点我的眉心,贴近我的脸说道:“不管怎么易容,眼睛是不会变的。可偏偏,我就是没想到这一点,才被你骗的团团转。”
是啊,眼睛是不会变的,师祖也说过。但是,阿非你知道吗?眼前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我犹豫再三,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道:“你以为我是易容的,可……”我顿了顿,片刻后才垂下头低声道:“可这才是我的真实面目……”
这回换做他愣神了,“你是说你这副十二三岁的模样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虽然他那副表情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我还是点了点头,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片刻后他匆匆捧起我的脸仔细的端详着,“确实,没有易容的痕迹。”
我拿开了他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糖球的?”
这个问题仿佛让他重拾了信心,只见他浅浅一笑:“确切的说来,是你在邵冉面前露了馅。你和太妃吃茶的那个下午,我听见了你的说话声,我以为终于找到了你,可我看到的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死心,我曾暗中查过你的身世,你出现在都城的时间和我们分开的时间差不了几日,我派人暗中观察过你的右手,当我得知你的右手没有伤疤的时候,我几乎是心灰意冷。可你却对白果银杏酥格外喜爱,我真的是走进死胡同了。直到你遇见邵冉那天,他回去后说了你跟在他身后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所以我才敢肯定糖球就是丝羽。”
太妃?邵冉?我恍然大悟,抓着他的胳膊叫道:“所以,你不是跟若言一道来的,你才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他笑而不语。
“可为什么我去了先生那里那么多次都没见到你?”我捉着他的衣襟急切的问道,“是不是你一直在养伤?那药很伤元气的,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快告诉我!”
“丝羽。”他笑着握住了我的手,“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我就是那位先生?”
“你……”我嘴角抽搐,“你是先生?可,可长公主说你已经四十了,不对,是先生已经四十了,而且其其格还称先生为表哥,你……”我不由得望向他的双眼。
“我的真实身份,是太妃的外孙。”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脑中一片混沌,“你,太妃,外孙?但,但太妃不是只有,只有一个儿子吗?”
“我母亲是被外祖父抛弃的,对外从没提到过她。”阿非脸上一晃而过苦涩的笑容。
我咬了咬下唇,想问却不好意思开口。
他刮了下我的鼻子,“想问就说,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这亲昵的举动不禁令我红了脸,可转瞬一想,他居然在我面前晃悠了那么久,害我白白伤心了四个月,这么一想心里就不舒服了。
我撇着嘴揪着他的衣襟不悦的哼道:“你既然怀疑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对我坦白,害我为你担心了这么久,流了那么多泪!”
他无辜的挑着眉头,“你不是也没和我袒露过身份?”
“那不一样啊,我可从来没想过先生会是你。”
“丝羽。”他望着我,眼中波光微转,“我不希望将任何一个女孩当做你的影子。倘若糖球不是你,我不会和她有过多的牵扯,更不用提让她知晓我的身份。”
“那,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我故意撇开脸,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在笑。
“你的手。”他执起我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疤痕早已淡去的地方。“差点就让我错过了你。”
“多亏了路之函母亲给的药,不然手上带着那么长一道疤,丑死了。”我嘟囔着。
“有沈毅在,都不是问题。”阿非扬着眉,目光却落在我的手臂上。
瞬间我就了解到他的心结所在。
“阿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沉下脸,摆出最最严肃的表情。
他面色也跟着一沉,抿唇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你说吧,除了要和我分开这种话之外,你说什么都行。”
我抽回右手,搭在左手腕上,缓缓的卷起袖角,肌肤一寸寸暴露在冷风下,泛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他的眼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从万年苦寒到喜不胜收,急剧的变化着。
“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他的手有些许颤抖,搭上了我的左臂,白净的手臂上没有半丝血痕。
我得意的转了转眼珠子,“那,我娘说过,要是有人看过你除了脸和手背以外的肌肤,你一定要那个人对你负责。所以啦,吴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乡探望你的父亲呢?”
他将我的袖角拉回手腕处,“待你此间事了,我们即刻启程。不过——”他话锋一转,久违的坏笑浮上嘴角,“你得先陪我过完生辰,和外祖母他们一起。名分嘛,就是未婚妻。”
“你就不怕人家说四十几岁的老头子强抢未及笄的少女?”
“那又如何。”他畅快的笑了起来。“这罪名有些人想担还排不上呢。”
“哦?”我正待问个明白,就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左手反手一挡护住阿非,足尖轻点调转身子,右手凝力劈掌而出,与来人掌力相撞。
来人忽的收了掌力,身形一闪,竟向我身后的阿非扑去。
我忙弹出袖口藏着的银针,眼前人影一晃,银针擦着他的衣角打了出去。
这套武功路数,我不禁咬了咬嘴唇,怎么和我学的如此相像。
那人避开了银针,在数丈外落地站定。高大的身影笼在浅淡的星光下,只见他缓缓抬起脸,愤怒与心痛杂糅在他脸上。
“苏德公子。”身后的阿非轻笑着唤出了那人的名字。
苏德不理他,只盯着我,我被他盯着很不自在,身侧的阿非突然将我往身后一带,挡住了我大半身子。
苏德的神情微微晃动,低哑的唤道:“丝羽……”
阿非甩了下袖子,从容的说道:“苏德公子似乎是走错了地方,能让苏德公子为之寒露立中宵的应该是百花宫的正统继承人,而非我的未婚妻吧?”
苏德将目光移到了阿非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阿非扒皮抽筋。“她怎么会成为你的……你的未婚妻?”
阿非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道:“两情相悦呗。”
“吴是非!”苏德低吼着,“别仗着是先生的得意门生我就不敢奈你何。”
“可眼下你不就是碍着我是先生的得意门生才不敢动手吗?”
两人对峙着,许久后苏德咬着牙甩开头,就这样一言不发的飞出了院子。
“阿非。”我扯了扯阿非的衣角。
他扭过身问道:“怎么?”
“你知道百花宫?”
他点点头,“最近江湖上传得很快,百花宫就像一夜间冒出来的,江湖中人知晓百花宫大多是因为听闻了秘籍一事。”
“秘籍?”莫非当年毒娘子和仇老大绑了我就是为了秘籍。
“我虽不知苏德意欲为何,可据我所知,他要寻的是百花宫的正统继承人。不过他的目的似乎不是秘籍。”
他当然不是,他想要找的是已故汗王的子嗣。
“你不想问我是什么秘籍吗?毕竟我曾经是百花宫的少宫主。”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秘籍,估计又是有心人士处心积虑放出来的风声。”阿非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个风声到底是谁放出来的?苏德的师父?不,不可能,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说,而是暗中寻找机会盗来。
“你是要继续当糖球,还是换回木丝羽的身份?”阿非正了正神色,很是严肃的看着我。
我迟疑了下才道:“我在等一个人,而我认为,只有我在暗处才能更好地办成某些事。”
他替我拢了拢外袍,“万事切莫逞强,实在处理不来,交给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