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纷起四散去(1 / 1)
我病了。
一场雪,一场悲,让我失去了往日的欢笑。
望着窗外簌簌下落的雪花,竟也不那么觉得欣喜了。
犹记得在漠北的日子里,每逢雪天我都会拉上朝晨四人奔向外面。白天白地白树白屋,那一片浩荡的白色尤显壮观,我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滚雪地,甚至是赤脚奔跑。然而来了别庄之后,我就再没有那般疯狂过。或许,这就是娘所说过的成长的代价。
病恹恹的在床上躺了半日,午后朝晨来报,说恭亲王府派了安源来请我过府一趟。我本不想去,但想到恭亲王那凛利的目光,这样一个难惹的主,姑且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不过是一去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到底还是强撑着起身,换了衣服出门。然而朝晨始终放心不下,最后还是敲定了由若言陪我前去。
到了恭亲王府,王妃早已在前厅候着了。几句客套后,王妃向我说明了原委。
几日前为乞颜摄政王摆下的晚宴上,仁妃一事已是闹的沸沸扬扬。仁妃不但是毁了容,还对淑妃的宫人下了狠手,并一口咬定此事是淑妃一手策划的。淑妃自然不认,二人争执也有些许时日。但事情并没有渐渐平息,反倒愈演愈烈。眼见争不出结果,二人便闹到了皇上跟前。最后,皇上将事情交给皇后处置。皇后将二人传到宫中,言明只要除掉仁妃所受之毒、恢复容貌,此事便不可再提了。仁妃本是主事之人,得了如此台阶也就借势应了下来。淑妃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一切听凭皇后处置。但太医早已诊治多日,却不曾见效。无奈之下,皇后找到了恭亲王妃,希望由恭亲王妃出面请我出诊。
要说给后宫妃子看病这事,早上十天半月我必定乐颠颠的一口应下,名利双收只有傻子才不想要。可是前些个日子宫里刚死了个宫婢小梅,此时又出现一个长相与小梅万分酷似的我,吓到人事小,被识破可就要了命了。想到这,我犹豫不决。
可如果我不答应呢?虽说皇后用的是请,但那不过是个客气的说法,其实与山头上土匪窝里的大当家说“你给我滚过来”在本质上是没区别的。倘若我真不答应,也只好提头去见了。
不去肯定是死,去了也未必见得会死,几经深思我还是决定揽下这门差事。
“王妃,我……”
“好大的架子!”恭亲王背着手从大厅外迈进屋来,甫进大门就冷着脸赏了我这么一句。
我谨慎的垂下头,微微挑起眼角打量着恭亲王的举动,只见他走到主位上,落座后就一直瞟着我。
“皇后的懿旨你都敢不从,果然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我咬了咬嘴唇,忙起身行礼。可这一福身倒好,竟然站不起来了,只好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没受过此等礼遇,一时失态,让王爷王妃见笑了。”说罢,我又鼓了鼓劲,还是站不起身,我顿觉尴尬的两颊发热。
“小姐。”若言突然来到我身旁,继而胳膊被若言扶住,借着她的拉力我就势起身。
“这位姑娘?”王妃双眉微蹙,盯着若言看个不停。
若言福了福身道:“奴婢姓柳名若言,是小姐在老家的贴身婢女。”
“姑娘不必拘谨。”恭亲王抢先一步开口,出口的话语竟是那样温柔。那神情,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看座看茶看点心,样样不少。一屋子的丫鬟家丁得了令纷纷跑动起来,身前身后的伺候着,简直将若言当做郡主般对待。
我被众人晾在一旁,心里凉凉的。
“小姐。”我发呆的时候,若言端了杯茶递到我面前,柔声说道:“天冷,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吧。”
双手下意识的递了出去,却不知道要接住什么。眼前模糊起来,茶杯由一个变成两个,又由两个变为四个,我晃了晃头,稳住心神,在半空中用力一抓。
手上莫名的还是空的,但我却听到了尖叫声,还有瓷杯破裂的声音,以及不知名的指责声。
我眼前的若言抓着手不知在看什么,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婢女靠过来,拿着手帕对着若言的手抹着什么。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恭亲王用愤恨的眼神怒视我,那眼神,好似充斥着鄙夷、厌恶。
许久之后,晕晕的脑袋才清醒起来,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接住茶杯,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了若言的双手上,我跌跌撞撞的扶着椅子的扶手撑起身,奔到若言身前想给若言看看伤势,却被恭亲王拦下。他说,王府自有好药可治好若言,王府也没有别有用心之人,不会暗中使坏。
我不记得是何时由若言陪同着离开恭亲王府的,只记得王爷说了这样一句话:“若言姑娘,以后没事常来府里转转。”
指责没有随着我们离开恭亲王府而结束,踏进济愈堂所眼见耳闻的第一件事就是吴是非苛责的眼神和言语。那情景与不久前在恭亲王府里发生的一幕如出一辙。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将若言围在中间,关切的问这问那。而我,仿佛是与此毫不相关的局外人,又好似隐身遁形的旁观者。
我别开头,迈起脚步走向房间。每落一次脚抬一次脚,脚下都会有一个深深的脚印。云淡风轻或许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任何事物都不是雁过无痕的,存在必定会烙进脑海,不过是深浅罢了。
隔日,我随姐姐入宫为仁妃娘娘诊脉。与姐姐马车同时到来的还有另一辆马车,据说是恭亲王妃要请若言过府一叙。
我无暇关心此事,无心更无力。若言能得王妃喜爱那是她的福气,我该替她高兴才是。
倒是我自己,倘若在宫中不小心见了四殿下或是莺儿姑娘又当如何。
我在脑子里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一一闪过,又一一摆出对策,就这样想了一路,马车从济愈堂到皇宫的时间似乎也变短了。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沮丧,自打西偏门进去到由西大门出来,我都没见到四殿下的影。我侧面打听了下,原来南方又有渔民发现新奇之物,四殿下在第一时间直奔现场而去。
我闷闷而来,又闷闷而去。
回程的路上,姐姐突然提议要带我去个地方。说实话,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去面对一大堆人的指责,就像早晨,我也是一溜烟的逃出来的。既然姐姐提出来,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小叶出去吩咐了几句,车夫很快调整了前进的方向。
挑起窗帘,我将胳膊搭在窗棂上,以手托腮,观赏着缓缓后移的景色。
马车一路踏过白雪皑皑的平地,路过水面结冰的小溪,最后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前。
我随姐姐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被简易栅栏环绕、冒着袅袅炊烟的小木屋,院角码的整整齐齐的干柴,心中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恬静。
“嘶——”一团雪白打木屋后面冲出,直奔姐姐而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姐姐居然也冲了上去。
“白雾!”姐姐欢快的抱住了那团雪白。
马,居然是一匹雪白的马。
“郡主来了!”人未到声先至,不太年轻的女子的声音飘出木屋。
一男一女小跑着出了木屋。
男的络腮胡子,中等身材,面目被胡子挡住,看不真切,但听声音格外浑厚,大约三十出头。
女的娇柔端庄,举止优雅,与她身上的粗布衣服很是不衬,年纪大概三十上下。
见了姐姐,他们格外亲切。
“咈咈——”白马竟绕到了我身边对着我的脸不停的喘气。
马儿走动也引起的众人的注意。
女子眨着一双杏眼看看我,又看看姐姐。
“郡主,她?”
姐姐附在女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女子又侧头看了看我,嘴角微挑,和善的说道:“郡主的朋友竟是这样一位讨喜的姑娘。木姑娘,看来白雾很喜欢你呢。”
我抚了抚白雾的马鬃,马儿很乖巧的以头在我脸颊轻蹭。
一种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多日来的不快好似在心底结成了一个大冰坨,永远的沉到了内心最深处。
姐姐告诉我,女的是紫锳姨母,早年与她母亲情同姐妹。男的是岱钦姨丈,不用说,自然是紫锳姨母的夫君。说起岱钦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像是乞颜人的名讳,但碍于与他们也不甚相熟,故尔没有多问。
午后,在姐姐的怂恿下,我骑着白雾在林子里遛了一小圈。看着我毫发无伤的回来,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直说这暴脾气的白雾改了性子。
整个下午我们玩的很开心,骑马,堆雪人,打雪仗,直到累的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再也爬不动才收手。
紫锳姨母的一双巧手真的很了不得,做的小菜虽素雅但不失精致,更难得的是极合我胃口。
我想我一定是兴奋过度了,不然不会在回去的路上拉着姐姐说个不停。姐姐倒也是个好脾气的主,任由我絮絮叨叨,也只是笑笑。
马车从郊外回到城内,沿着繁华的主干道哒哒哒的前行。
小叶说路边有个点心铺子极富盛名,不尝尝会抱憾终生。
听了她的话,我一跃身跳下马车,笑呵呵的奔着铺子去了。着摊主给我包了几包最受欢迎的点心,转身要上车。
一道亮光嗖的一下晃过我的眼睛,我筱的眯起双眼,去寻那晃动的来源。
看清了那物件后,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我思付再三,没有多做打听。只与摊主问了几句,便匆匆提着点心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回到济愈堂门前。临下车前,姐姐拉住我的袖子,“丝羽,若是这段时日有事令你烦心,还是少往心里去的好。”
我本想细问,但念及若是姐姐肯讲,必定已同我讲明原委。于是点了点头,下了车目送马车离开。
此时天色已暗,我料想众人不是在吃饭便是在自己的房内歇息。人少最好,不用见得面两生尴尬。
推开门扇,哪知,竟是另一番情景,热闹非凡的情景。
丫鬟们面露喜色围着若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她们的话我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中。
恭亲王与王妃甚喜若言,有意收其为义女,更有意让若言与他们的独子宗清世子结为夫妇。
我提着点心,那些本想分给下人们的点心。此时却不知当给还是不当给。既是没人注意到我回来,何必还要让他们觉得难堪。
将点心提绳攥在手心。我借着夜色顺着墙根向卧房走去。阖上门那一瞬前,我看见东厢门前有两人在盯着我房间的方向。似乎是看见我发现了他们在盯着这里看,阿德别了别头回了屋,而吴是非,则是继续与我对视。下人来到东厢门前挑亮了灯笼,这下我看的清楚了。吴是非,你是真的很恨我,恨到咬牙切齿。
我冲他咧嘴笑了笑,随后阖上门。我又不是金子,总不见得人见人爱,你怎么想随你去吧。
将点心丢在八仙桌上,我扑到床上舒服的窝进被窝里。内奸,你已经露出了尾巴,就等着被我揪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