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佳人乱(1 / 1)
一手抓着木梳,一手托着一缕青丝,一梳梳到头,一名衣着华服的瘦小男子正站在一名面对铜镜而坐的绝色佳人身后为她绾青丝。你道二人是一对恩爱的恋人?错,大错特错,他们是仇人,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我丝羽虽说算不上皇亲贵胄,但好歹也是百花宫的少宫主,何时沦落到服侍人这般落魄。服侍的居然还是被我卖身到青楼的吴是非,我,还是一头撞死吧。
“别慢吞吞的,动作快着点。”吴是非仍是拿着强调说话。“背后偷袭可不好。”对着镜子的他一定是看到了我举起木梳要敲他的头。
我冲他后脑勺吐了吐舌头:“吴是非,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最好别用这种声音恶心我。”
“怎么?我救了你,让你免于当烧火丫头的命运,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冲我大呼小叫,唉,不然我还是叫沈妈妈来教育教育你好了。”
“哼,少来。”我抓起一缕头发使劲一扯。他没得防备,痛叫一声。
“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在想什么,就算你喜欢这里,我可不想陪你留在这。”我忿忿的将他的一头秀发捣成鸡窝,想起那么好的机会就被他放走了我就气的牙痒痒。
“方公子啊!”
他没头脑的一句话弄得我一头雾水。方公子?
“你想,方正山要是看到木羽的未婚妻在青楼给花魁当丫鬟,他会不会将这条消息传开呢?”对着镜子,我看到他嘴角噙起一丝笑。
“喂,你太没良心了吧。”我气愤的将木梳丢到梳妆台上,转到他侧面指着他的印堂气呼呼的冲他嚷着:“要不是想着那个恶心的胡大人可能会发现你的身份,一怒之下杀了你,我才不冒险带你一起逃呢。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这里,我还不如拿了老鸨的银子全身而退呢。再说,你就那么肯定方公子就是方正山?”
我正打算,如果他又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我便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除了这妖孽,正犹豫着是先戳他左眼,还是先戳他右眼的时候,他竟对着铜镜,妩媚的撩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丝,转而对我抛了个媚眼。于是,我阵亡了。
躲在粉红的帐幔之后,我小心的贴在纱帐上隔着网眼观察着外间的情况。
吴是非好似被附体了一般提着裙摆优雅的为三位贵公子斟酒。其中一位果然如他所预料的,正是方正山。
吴是非那般殷勤的为方正山斟酒,以至于险些忽略旁边的两位。好在那二位公子倒也不介意,自顾自的饮酒沉默。只是不知这二位是什么来头,能让方大公子做东带着逛青楼的,便是非富即贵。尽管他二人并未对眼前的美人有任何不轨举动,可我还是打心底认定来此地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吴是非嘴上说着要拉我出去在方正山面前丢丢脸,可他到底还是上嘴皮搭了一下下嘴皮,便再无动作。如此这般到让我有些无地自容,抬眼看那一头不久前被我用木梳刨成鸡窝状又被他快速理好的一头青丝,我发现吴是非离我最初设定的混混身份已经渐行渐远了。他的思维方式以及他的做事风格虽与世人相去甚远,却也是独具一格。
吴是非毕竟比我老练许多,又长我若干年岁,在外面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不是我这久居深宅之人所能匹及。当时他不肯让我带着逃离,执意留下来与方正山面对面,如不是另有计划,那也是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我万万料想不到,在猜到方公子可能就是方正山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胆出面。也不知是他早年曾以装扮女子为生还是这几日在醉红楼被熏陶的好,化妆技术竟练到堪称一流的地步。几笔几点勾勒而出一位风华佳人,与他原本的容貌仅存了一分相似。
“菲菲姑娘到叫方某觉得有些面熟,只一时又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几杯甘酒下肚,方正山盯着吴是非看了一会道。
我暗暗替吴是非捏了一把冷汗,看来伺候方大公子不比服侍胡大人好到哪去。早知如此我便将他打了包卖与沈妈妈,横竖他都是一死,能够为我谋得一包银子外加一条小命,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吴是非放下银制酒壶,一扭身将皓腕轻轻搭上方正山的肩头。这一幕又差点恶心的我吐一地。但事实表明,倘若我此时就吐得一塌糊涂,等下我估计得将肠肚脾胃一并呕出来才能表达我的恶心。
菲菲姑娘俯身凑到方正山耳边,朱唇轻启,软言细语道:“方公子,您这套搭讪姑娘的法子也太久远了些那。”说话的功夫,眼儿也跟着飞呀飞。语毕,起身执起酒壶,为另外两人斟酒,不再理会方正山。
“哈哈——”其中一位着银灰色长衫的男子突然放声大笑,酒杯被他随意搁在桌案上后,他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这位公子,缘何笑得这般开心?”吴是非上前又为他斟满酒,好生奇怪的问道。
一旁的墨绿长衫公子也跟着微微一笑。“菲菲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菲菲初来乍到,还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以后还要仰仗几位贵人多多关照。”吴是非抛出勾魂眼,不了解人内情的自然被这风情万种的笑容勾去了三魂七魄,只可惜我太了解内幕,眼前的场景对我来说绝对是种煎熬。
我扶着胸口轻手俐脚的离开了纱帐后,找了个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躲起来暗自恶心了会儿。
红烛幔帐,杯酒交错,四个男人在这个气氛如此暧昧的青楼里上演了一场风花雪月,倘若有朝一日传将出去,一定能够名垂青史,历尽万年不衰啊。
少顷,外间传来杯壶碰碎的声响,声音更是乱作一团。
“胡大人,胡大人,消消气!”沈妈妈的声音紧随其后。
“胡大人。”这是方正山的声音。
胡大人,莫非就是要花高价买下菲菲姑娘金屋藏娇的那位胡大人?他也找到这来了,看来是有好戏了。
我往纱帐旁凑得近了些,隔着厚重的幔帐依稀可见若干人影攒动,或站或坐。但独独有一个身影格外奇特,不高,但绝对的宽,足足有两个菲菲姑娘那么宽。两个耶,一个菲菲姑娘已经比寻常姑娘家的身形要宽阔许多。不用猜,那一定是他们口中位高权重、我想象中脑满肠肥的胡大人了。
“方大少——”一种近似被肥肉堵住喉咙的憨声在这嘈杂的吵闹声中骤然而起,立刻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就连一向呱噪的沈妈妈也噤了声。
我摇了摇头,胡大人的声音和他的体型果然丝毫不差。
“这些年来——我胡某人——也帮过你们方家不少忙,不过让你割舍一个女人——你就如此不给面子——难道还会有什么贵客比我更重要?”胡大人拖着嗓子,打着官腔费劲巴力讲完这段话。
接着是方正山的笑声,中气十足,看样子胡大人真的是碰到钉子了。胡大人早该想明白,方正山一介商贩,胆敢公然与他抢女人,一定是要去讨好那些比他权势更重、地位更高之人。胡大人心中不平,闹到这里,终究是要当那炮灰的。
“胡大人对方某的恩情方某全都铭记在心。”方正山顿了顿:“只不过,事出有因,还望胡大人体恤。胡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一时半刻,少时,方某定当将菲菲姑娘奉还。”
方正山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胡大人倘若还是不能理解,我只能说,他那官位十有八九是拿银子砸出来的,掉乌纱的日子也不远矣。
“方正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人我看中的就是她的清白之身,别人享用过的残花败柳还想拿来糊弄我?今天人我就带走了,你要是敢拦着,小心你的铺子。”论到抢女人,胡大人终于打破了他长久以来所维持的官大人的优良形象,抛开面子里子,全力出击。
胡大人还是没有理解方正山的一片苦心,在方正山给他营造台阶之后,他依旧不愿就势下台。还有,他说的话对我这般年龄的豆蔻少女来说,实在有染视听,庸俗,低俗,恶俗,简言之,就是个三俗胡来大人。
“唉,我说,胡大人,这菲菲姑娘不过是陪几位公子喝喝茶,做做诗,我保证,我保证明儿个一早就将一个清清白白的菲菲姑娘用轿子抬了送去您府上。”沈妈妈赔笑道。
“哼,不行!”胡大人怒吼道,继而抓起一只杯子掷在地上,顷刻间化成了碎片。
原本坐着的二位公子也缓缓起身,转身面对胡大人。
胡大人仍是暴跳如雷,恨不得拆了房顶以平心中怒气,以至于口不择言大呼小叫;“你们居然胆敢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你们,你们,你们胆大至极——”
胡大人憋了半晌,只憋出胆大至极这四个字,这般罪名,委实无效。
“你们——”正欲破口大骂且气焰十足的胡大人眼睛一抬,正对上那二人的面目,顷刻间像个被剪断了胡须的老鼠,一下就蔫了,连吱吱乱叫的勇气都跟着胡子跑得一干二净,亏得他还叫个胡大人,私以为,还是改名叫怯大人更合贴些。“是……是……”胡大人两片胡子跟着嘴唇一并打颤,我猜,他那两条粗壮肥硕的腿也在跟着抖个不停。
胡大人越是这副模样,我越是好奇这两位到底是何身份。
在我刚要竖起耳朵准备偷听的时候,胡大人一声尖叫:“安公子……璟仁世子……”
安公子?璟仁世子?
十一公主独子安韦役,永成王府璟仁世子!
小叶说,“那,宗清世子,永成王府璟仁世子,十一公主独子安韦役公子,并着宫里的那位爷,都是我家主子的表哥。”
璟仁世子,姐姐的心上人!也是胸口有个莫名黑掌印的人。
我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外间的人隔在纱帐外越发的模糊朦胧。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吴是非的死活我也顾不上了,反正他那么喜欢这里,我又何必打乱他人的计划。
“世子恕罪!”格外拔尖的拿腔女声穿过厚重的幔帐刺进我的耳朵里。
正要逃跑的脚步一顿,我回了回头,不知吴是非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只见两个人影正相携向里间走来。
来不及跳窗的我只能躲进身旁的衣柜中,隔着柜子门板间的缝隙打探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吴是非扶了刚才笑得格外开怀的银灰色华服公子,也就是璟仁世子来到软榻边,作势便要去解世子的腰带。
我正窃笑,这事会在吴是非光辉的人生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听见世子的冷喝声:“你退下,我自己来。”
吴是非讪讪的退到了一边,眼睛却不离世子的衣服。
我终于明白了吴是非刚刚做了些什么,原来他是要亲自确认某些事情。
璟仁世子转了转身,只余了个背影给吴是非,但他却不知,他此时正完完全全的面对着衣柜里的我。
随着他脱去外袍,解开内衫,胸口的黑掌印也逐渐清晰的浮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一刻,我险些无法抑制自己,几欲推开柜门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口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眼前的他连件衣服都没穿,难道要我去揪他的脖子吗?何况我和菲菲姑娘根本打不过他,这样跑出去等于送死。假使我偷窥男子更衣这件事传了出去,届时我果真是不要活着才对得住那些个伦理道德了。
一道凛冽的目光突然打在我的额间。我对着那缝隙贴近了些,瞄见刚搭好内衫衣襟的璟仁世子正一步步向我藏身的柜子走来。
我慌了神,顿感六神无主。
各路神明,到底谁能救我?还是要任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