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是为着皮相来(1 / 1)
“快,娘子,让这位姑娘给你看看头痛病。”早前跟吴是非低头耳语的那人正拉着一名妇人走来,他们身后更是同样的场景,每个男子都拉着一名女子,看来,都是自己的娘子。
“相公,家里的活还没做完呢,等会再来也不迟啊。”最前头的妇人道,虽然嘴上在推脱,想要迟些时候再过来,可是眼里藏不住欢喜。
这,都是什么事情。到底吴是非跟他们说了什么。眼前这一大群人似乎也是因为吴是非的一番话才来的,莫非我真的错怪他了。
我有些不解的看向吴是非,他仍是带着那若有似无的笑,而且也正在看我。
“姑娘还愣着做什么,病人上门了,你身为这里唯一的大夫,也该恪尽职责了吧。虽然你原本不是学医的,不过,现下也只有你在,只好将就了。”他的笑极神秘,且将那学医二字咬的极重,看得我心里有点毛刺刺的感觉,我自然知道他是在挖苦我对他下毒一事。抚了抚茶杯的盖,刚想站起来,却又听他道:“吴某对此事也算尽心尽力了,对木兄自然也是无愧于心,至于姑娘能不能善加打理,治好眼前这些病人,保全济愈堂的名声,继而赚足银两,就看姑娘的本事了。”
他不说还好,偏偏加上后面这几句话,听起来格外别扭。我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掉进了一个圈套。
“娘子,这位是木老板的未婚妻,以后你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就找她,相信她的医术不在木老板之下。”男人很大方的指向我。
那妇人原还是半推半就、欲拒还羞的模样,摇摇摆摆、左扭右晃的从她家相公身后露出半个身子,低着头来到我面前柔声道:“都是老毛病了,本不打算治的,只是听说木老板医术高明,这头痛病根本不在话下,我看,还是让木老板给瞧瞧吧,不知道木老板他……”
哦,我恍然大悟,合着都是冲着木羽那副皮囊来的,要不是换了个身份,我还真没机会知道,木羽这张脸还能老少通吃呢。
我也不答话,就等她的反应,看来她家相公是没有告诉她木羽出门的消息,一旦知晓了前因后果,不知她是否还是现下这般模样。“木——”
就如同我预料的那般,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定了格。本是一张带着娇娆媚笑的脸孔转瞬间就褪去了所有瑰丽的笑容,嘴角抽搐、双眼圆睁,嘴巴更是赛铜铃,好好一个秀美的妇人像是吞了活老鼠,颠覆了所有美好形象。
我仍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桌上的茶杯盖上,指尖流转,耐心等待她的下一步反应。且拿她练练手,磨磨我这急脾气。
“呀——”妇人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像是夜空中划裂黑幕的闪电,她的叫喊声生生割裂了我的脑袋瓜。
潜意识指挥着我抬手捂起耳朵。莫名的尖叫害我无法思考。
医馆在妇人的尖叫声吸引下顿时乱作一团,无数的人因为好奇涌上前来想要一探究竟,接着就有无数的人不知发现了什么也混进了尖叫的队伍,还有许多人在一旁交头接耳,三五一堆儿,一幕幕就像是碎布片七拼八凑的向我飞来,结结实实的贴在我的脸上,让我无法呼吸。我只能看见他们边说边用眼光瞟着我,甚至指指点点、掩嘴偷笑。
心,在那一刻被揪了起来,难以计数的人手举着刀刃在我的心上划着口子,每划一刀还要撒一把盐或是浇上一盆辣椒水。
嘈杂的声音虽然掩去了他们的话语声,但,唇形是不变的。我分明就看到了他们嘴里毫不留情的吐出的‘丑’字。
很快,这一切就像一出闹剧一样谢幕,男子们纷纷领着自己的娘子过来鞠了躬,嘴里还在说些什么。莫要说我自始至终都在捂着耳朵,就算没有,我心上的耳朵也自发的拒绝了一切可以听到的声音。妇人们如同来时那般躲在自家相公的身后,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娇羞,她们的眼底透着深深的厌恶,不停地扯动男子的衣角,想要快快离去。
幕终于谢下,一群人再次大雁南飞,呼啦啦离开了医馆。当门前没有车没有马也没有行人的时候,我的双手才滑下耳际。
空洞的眼睛一遍遍滑过大门外的空地。
飘零的风走过,卷起几片枯叶,盘旋升空,在枯叶以为风能带着他们飞向遥远的梦幻国度时,风又抛弃了他们。枯叶恋恋不舍的伸出手掌,试图挽留潇洒的风,却只落得独自落地摔得生疼的下场。
“咳——”身旁有人低咳。除了吴是非还会有谁。
我应声望去,吴是非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不同以往的嘻嘻哈哈,现在的他很严肃。
“你满意了吧。”我有气无力的垂下头,不想多看他一眼。
“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你必须接受,因为这就是事实。”他的声音一顿,竟有些低沉,“如果你想独当一面,就不能再当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我不知道木羽一家以前是怎么待你的,但从今天起,你要有勇气承受所有的一切,当初是你自愿站出来接了这个位置,以后的日子你也必须接下所有的担子。”
我心头一震,想不到平日里嬉笑无常的吴是非也会讲道理,而且一说一大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走了?只是因为我丑吗?”我脱口问道,美丑在世人的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我就直说了,你听了也不要气。当初那些妇人就是因为看中木羽的相貌,才三番四次寻着借口来看病。”他说的这些我知道,医馆刚开业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后来她们的相公发现了苗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纷纷下了禁足令,不许自家妻子来这间医馆。”这也是事实,几天之后那些妇人就不再来了。对这些现象都未曾深究的我果然在这家铺子上不曾用过心,还不如一个外人知晓的多。“我无意诋毁你,但你该明白,这些妇人既是奔着木羽而来,除非是换个更英俊潇洒、风流多金的大夫才能留住她们。而对她们的相公来说,去哪看病都是一样,面对一个俊俏的男大夫虽然有点吃味,可是总比对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丫头来得强。”
相貌平平?我或许可以认为吴是非是在夸赞我,凭我现在这副模样,已经吓跑了众多病人,早已不是相貌平平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其实,真心而论,这张脸模也没有那么丑,只不过她们看惯了潇洒俊逸的木羽,冷不防见了我,不觉有些别扭。我想不明白,当初娘拜托师祖为我做了两张脸模,为何男子的那张如此出尘绝世,而女子的这张却恰恰相反,恶心众生。
“姑娘是要提前认输?”言语里有着浓浓的嘲讽。
我不再看他,只是将按在茶杯盖上的手暗暗一使劲。
寂静,无边的寂静。
我真想跳起来大骂,田顺没事买这么结实的茶杯做什么?
“吴是非,”我蹬蹬蹬几步冲到他面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想我认输?”我抬起头,瞪起我的大圆眼睛,嘴角一勾,“下辈子吧!姑娘我不把你撵出医馆就随你姓。”
头一甩,我径自走向后堂,只听见身后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扎根在大厅。坐在正对门的红木椅上死死的盯着大门。
最开始还有零星几个人路过医馆。没错,是路过,我猜根本就没人打算进医馆。大概是平日里医馆总是人满为患,一旦冷冷清清反倒惹人生疑。那几个路人甲乙丙丁俱是将头悄悄探到门边,溜着一双眼睛打门边边框往里瞧。
然后就瞧见了本姑娘我。
再然后人就跑了,连影子就抓不着。
再再然后,这条路上全无人影,哪怕是绕个百八十里,也没人肯从这门前过。真应了门庭冷落车马稀这话。
我一如既往的坐在大厅里等着病人上门。久而久之,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整个京城的人都得了什么偏方,通通长生不老、百病全无了。要不过几天我把医馆的招牌换了,改行去市集摆摊说书算了。
吴是非偶尔也会到前厅转上一圈,什么也不说,只是左右看上一眼就离开了。
就这么干巴巴的坐了五天,秋意渐浓之时,天寒地冻,连只苍蝇蚊子臭虫都找不见,要不然还可以打死几只解解闷。
田顺他们怕是早看出了苗头,知道我这几天正在气头上,心气不顺,不小心做了什么事让我瞧了不顺眼只怕要遭殃。所以见了我就绕道而行,害得我窝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偏偏这个时候就是有人这么会碰巧,碰巧来了,碰巧当了我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