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使者(1 / 1)
当晚我就将战利品逐一试戴。要怎么说呢,方家能将生意做到这么大,不一般就是不一般,单单有个精明的商人头脑还不够,选货的眼光一流也是不容少一分的。方正山集二者于一身,虽不能够上人中龙女中凤的标准,但也绝不负佼佼之辈之名。
尽管我此时戴着那张有些败人胃口的女子脸模,可在这些光彩夺目的首饰映衬之下竟也出人意料的摇曳生辉。
一件件戴上,再一件件取下,摊在柔软的丝绸上仔细的将它们分成若干份。
娘亲一份,王妈一份,还有朝晨她们四个的。至于自己,我苦笑了笑,就算了吧。这些漂亮的东西跟丑丑的我也不搭。
不过话说回来,我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连朝晨突然冒出来的这件事都忘了。朝晨来应该不是单纯的照顾我这么简单。
猛的,一阵寒意向我袭来,我本能的往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亮晃晃的东西正在窗外枝头上摇摆。
不好,有刺客。
火速凑到烛台边吹熄烛火,再一个纵身越到了大花瓶的后方,刚站稳就听见嗖的一声,一道银光直直的射向床的方向。天呐,还好我吹了灯躲得快,不然那道银光就会射中我的胸口,想想都后怕。
眼下敌暗我也暗,如果攻击刺客说不定还能吓他一吓,运气好的还可能给他添个伤疤作纪念。
命系一线,根本不容多想,我反手一弹,朝窗外掷出一支镖,却意外的没有听见闷哼声。这个刺客如果不是逃了就是躲起来伺机扑杀。
躲在花瓶后屏息倾听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异样,我才微微探出头,轻手俐脚挪到床边。床铺的正中间,也就是我平常正正当当躺着的那个位置上深深的扎着一支小袖箭,箭尾处还绑着一团卷曲的东西。
我从腰间摸了银丝所制的手套,戴上它取下袖箭。要说这个人到底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把袖箭扎的这么深,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我那柔软如鹅毛的床铺上拔出来。拿在手上展开,那团卷着的东西原来是封信。
从箭尾处扯下信来到床尾,不敢掌灯的我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费劲巴力的读着。
“欲知汝父身份,速来城郊树林。”
我不认得这字迹,但我的潜意识极其肯定的告诉我,这人认得我,更识得娘。
父亲,父亲到底是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既好奇,又担心有诈。思付再三,到底还是好奇心胜过了忧虑感。来不及换男装,我从床下摸出很久不用的面纱覆在脸上,从窗户跃身而出,独自赶赴这无法预知后果的黑暗之约。
没有叫上任何人是因为此人接近我房间之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留信也是未曾打草惊蛇,此般高手又岂是连风声都没听见的朝晨、若言二人所能敌。带上她二人,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她们,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一个人逃起来也还快些。
到了赴约地点,我颤的险些将一口牙磕碎。我一面抖一面骂,这个写信的人真是没良心,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挑个避风的地方接头,我的骨头渣子都快冻掉了,而且这地方阴森森的好怕人。我驻足打量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半个人影都没瞧见。难不成有人恶作剧?
黑影一晃,我警觉的弹身而起,向旁边躲开,再一看,哪里是什么黑影,就是风吹树枝摇摆的阴影,险些吓得我肝胆俱裂,还以为刺客又来了呢。
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模样,要不,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抬脚正欲离开,就听见脑后嗖的一声,本能的将头一偏,一支同刚刚扎在我床上一样的袖箭直直的从我脑后飞来,几乎是贴着我的发丝飞过去的,稳当当的嵌入了距我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上。
好险好险,我抚着胸口暗暗感谢神明保佑,看那袖箭已入木七分,若非我闪得快,现下我的脑袋已被贯穿了。
“江湖传闻果然不假,百花宫少宫主轻功卓绝,这下就更有趣了。”一个阴冷到寒至骨头里的嘶哑声音尾随那袖箭之后从我背后传来,说完话还冷笑了几声,听得我浑身发毛,寒毛根根直竖,就连脑袋上一头长发都差点直挺挺的飘上空中,要离我而去。
“你是谁?”难道就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后面这句话我可没敢问,万一这是个难对付的主,我还可以冒充一下路人甲乙丙丁,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转身质问,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那人身着黑袍,宽大的黑斗篷迎风招展,从头到脚一身黑,颇有些邻居陈奶奶家养的大黑狗的模样。唉,不知死活的隔岸观火心态再一次暴露无遗。其实,这一身黑还算不上什么,刚刚因他隐匿在树下,脸被树枝的阴影半遮住看不大真切,这会儿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虽然让我看得很明朗,但也着实打了个激灵。
他的脸上戴了个鬼面面具,疤痕纵横交错,就像是被刀子砍得见了白骨的人一样,狰狞无比,再配上他那寒彻肌肤的声音,活脱脱一个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你是冷得发抖还是吓得发抖?”他的话语里尽是讽刺。
这样赤裸裸的蔑视我,反倒激起了我的满腔热血,我一时忘却了害怕鼓着腮帮子说着大话:“你当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姑娘我不过是出来的着急,忘了添件衣服。”我敢打赌,我此时看上去绝对是一派镇定,其实,内心里,我差点就泪奔了。
“是吗?”
我撇着嘴道:“是不是关你什么事?”微微退了几步,想趁他不备绕道逃跑,这个主我是绝对惹不起的,还是跑吧。爹爹的事纵使再好奇,也得有命知道才行啊。
“少宫主打算去哪里?难道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了吗?”声音依旧冷冷的,只是声音好像大了些。
我微微侧了侧头,“啊——”我尖叫。他,他什么时候跑到我身边来的?
“一个女子三更半夜不留在家中……”他冷哼两声,脸凑了近些,清冷的光芒顺着那张慎人的面具滑过,我的心脏都被吓停了。耳尖纠缠着他刀子样凛利的话语:“要么是女飞贼,要么……你觉得你像女飞贼吗?”
多么否定式的问句,我被吓傻,竟无意识的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猛地意识到我摇什么头啊,干嘛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我撑了撑早已吓得缩成黄豆大小的胆,勉强笑出来给他看:“你怎知不是,说不定我还真是个女飞贼,看你这装扮不伦不类的,许是个飞天大盗,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同路中人,既是同行就更不可误了对方的好事,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你也当没见过我好了,且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我冲他摆摆手,扭头就要溜。
“哈哈哈哈哈,女飞贼有你这般差的身手?岂不是各个都要撞墙了。”放肆的笑声如影随形,又一次来到我身旁。
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胆又给吓得缩成绿豆大小,我遗憾为什么不会打洞?遁了地他一定抓不到我。“这位侠士,你是在梦游吗?”我真是太无奈了,怎么想跑就是跑不了呢,真是欲哭无泪。“麻烦你收拾收拾回家去洗漱睡下,别耽误我的正事。”
“正事?”
我鼓了鼓勇气道:“对,难道你没看出我是个女贼吗?而且,而且还是个……”我嘟囔了半天,想说的大气点,哪知竟说了个差点把自己气背气的词。我说的词是“采花贼”。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猝不及防的大笑声震得我耳朵生疼。他迅速敛了笑意,冷冰冰道:“我道你是有何正事。少宫主,我无心同你说笑,你又何必再假装。”
心里咯噔一下,他根本就是耍着我玩,看样子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刚刚我惊慌失措想要溜走时,说不定他也是躲在暗处这样嘲笑。
而且这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每次冷冰冰的说出一串话,还得附上几声冷笑,如果他去讨债一定比街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孙二横生意火爆。
就算他不使出功夫,单单用着鬼魅随行术跟着人家,再趴在人家耳边冷笑几声,我保证,那些人一定乖乖的,比预期还早的,将银子双手奉上,说不定还会附送一个闺女当‘谢礼’。而后还会去庙里郑重其事的烧上几炷香,正儿八经的双手合十,叩头祷告,指天立誓,此生决不再借高利贷,可万万别让他再见到那位地狱活使者。
无论我窜到哪,逃得多快,他都能快我一步,看来他早已将此处地形摸熟,我注定是溜不掉了,而他也认定了我就是他要找的人,就算我说破了天都没用。对比来讲,吴是非还是很好骗的。假使现下是吴是非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感激的痛哭流涕。老天爷这会儿怎么又不帮我了,难道是夜深就寝了?
“好吧,既然你一口咬定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少宫主,那你就快点把要说的话说完,我好回家。”我惴惴不安的看向他说道,同时悄悄的挪到一个离他稍远的地方。手不经意的往身后的腰间轻触,至少我还有些保命的东西,多少能撑些时候。
“信是我写的,你也是我叫出来的,不过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因为,”他的声音压低了些,猛的,眼里迸射出杀意,“我是来杀你的。”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凝了,六岁那年被绑架的那一幕又一次浮上脑海。光看他刚才使出的轻功和暗器就可知此人比起毒娘子和仇老大更难对付,这种情况下我要如何脱身?师祖和娘更是不在,我要怎么逃离?
冥思苦想的一刹那,五脏六腑猛然间翻滚起来,痛得我几乎瘫倒在地。
糟糕,我竟然忘记了今天是该服药的日子,可我这该死的记性竟然给忘掉了。真是天要亡我,就算不死在黑衣人手里,我也会毒发身亡。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黑衣人渐渐变成两个,四个,八个……而这无数个黑衣人的影子也铺天盖地的要向我袭来。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逃出升天。
还未来得及出手,一张鬼魅之脸已落在我眼前,我想逃,但剧烈的疼痛已麻痹了我的神经。
“少宫主这算是认命了吗?既不跑也不喊救命,胆子倒还不小。”
他是在赞美还是在讽刺我啊?不管怎么听,好像都是后者的成分居多。可恨,偏偏脑子清醒,却动弹不得。
他的手要做什么?掀我的面纱吗?
“听说你脸上有两道很吓人的疤痕,所以没人见过你的真面目。既然你要死在我的手上,我也得看清你到底是什么模样,将来就算你的鬼魂来找我索命,我也好知道究竟是谁。”
如果我现在能动,一定一口啐在他脸上,呸,谁说很吓人,只不过是难看了点。我丝羽就算是死,也要漂漂亮亮的死,将来找你报仇,也绝不让你认出我是谁,一定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想见姑娘我的庐山真面目?下辈子吧!
冷不防的举起几根银针冲身上的几处穴位狠狠的扎下去,这样做可以暂时压下疼痛。我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可能吓到他了,要掀面纱的手愣在了半空。
趁他发呆的时候,我一个横扫席卷他脚下。本以为可以绊倒他,哪知他反应也很快,在我出脚的时候已跃起跳开一丈远。不等他落地,我又掷出喂过毒的银针,岂料又被他轻易闪开,一排银针当当当的钉在了树上。他翻身跃起,抬脚朝我的腰际就是狠命一踢。足尖一点,我忙将身子腾空,随之反手向他的头砍去,却再一次被他轻易躲开。正打算回身再补他一脚,五脏六腑再度不合时宜的剧痛起来。
一定是我刚刚运功过度,致使血液加速,毒液入侵过快。一个猛的扎回地面,才刚落地就斜斜的瘫在地面上,我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襟,想要缓解翻江倒海的内脏带来的痛楚。这时,身后飘落一人。
我知大限已至,只是遗憾没有见到娘和师祖最后一面。尽管我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但如果不是遇上了黑衣人,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年,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年纪轻轻就要命丧于此。待我去后,有没有人能找到我?还是会被狼群吞食?这些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我心灰意冷的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死神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