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答案的背后(二)(1 / 1)
甜蜜搁置太久,熬成了无尽酸楚,幸福搁浅太久,酿成了浓重离伤。雪夜中的城市格外美丽,方寒早已没有欣赏的情致。焦灼地催促出租车司机:“师傅,快点,再快点行吗?”
“雪天路滑,不能再快了。”面对方寒不断的催促,司机解释道。顾不得司机师傅异样的眼光,怒气冲冲地打电话给母亲:“喂,妈,去年春节,张筱漫是不是找过我?”被儿子的悲愤搞得一愣,方寒从没用这种态度跟她这样说话,母亲先是一愣,随即发蒙的迟疑地回想了一会儿,道:“张筱漫啊,是来过一次。怎么突然问这个?”方寒更气,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你和我爸谁都没提过一个字?”
“我和你爸是怕影响你和娄兰的感情,那孩子自己也说不用告诉你了。我跟你爸都觉得娄兰这姑娘不错,对你一心一意的,聪明漂亮不说,还非常贤惠、孝顺。对我和你爸也没得说,而且不嫌弃咱家是农村的,现在的小姑娘,眼睛都势力着呢……”母亲说着自己和父亲的良苦用心,越说越起劲儿。
方寒更恼了,嚷道:“她聪明漂亮关我什么事?她对我一心一意那是她的事,就算你们是我的父母也不能给我乱点鸳鸯。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不喜欢她,你和我爸喜欢有什么用?我喜欢的人才是你们的儿媳妇,我要是追不回张筱漫,你们就别想看到我娶妻生子了……”方寒内心深处的悲怆和愤懑已爆裂,无法自控,恨不得发泄到每一个知情不告者身上,连父母也没能幸免。挂断电话,又心急如焚地催促司机再快一点。
所有信息汇集在脑海之中,他清楚地知道王乐瑶说的都是真的,张筱漫今天来参加同学聚会目的很明确,是想再次验证自己和娄兰的关。脑中不断回闪那次自己带她去医院撞见洛飞和陈滢潆的情景,与今晚反复交替,性质是一样的,刚才同学们的玩笑话和自己的意气所为,足以摧毁最后的防线和期待。
下车后狂奔,一口气爬上五楼,猛烈急促的敲门和叫喊:“筱漫,筱漫你开门,筱漫……”门内一直无回应,刚刚上来时看见她的车在楼下,屋内的灯也是亮着的,方寒断定人在屋内,颤抖地又急又乱地掏出自己的钥匙,期待门锁没换过。双手不能自控地发抖,好半天才打开门。
开门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房间里循环播放浓重哀伤的音乐正是这两年他反复听得王杰的《红尘有你》:我心的空间是你走过以后的深渊
我情的中间是你留下雪泥梦和梦的片段
我梦的里面是场流离失所的演变我泪的背面依然留着一面等你的天
红尘有你 就有我无悔的泥 随人间风雨迁徙 怨不了无情天地
那苍天从不曾改变 留给我寂寞的誓言 走过人间千百回天涯
又回到深情的原点 那岁月再怎么摧残 我的心不会怕永远
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红尘有你红尘有你
方寒环顾四周,满目惊诧和震惊,令他讶异的除了随处可见的酒瓶和酒罐,还有屋内陈列摆设变化,一切都跟当初她描绘的未来的家一个样子:墙壁重新粉刷,贴了米黄色的枫叶壁纸,看起来明亮又温馨;嫩绿色的窗帘上绣着清新淡雅的百合花,添置的家电有冰箱、洗衣机,没有电视;造型可爱的电脑桌上一台贴满哆啦A梦的笔记本……一切都和当初搬进来时说的一样【等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墙要贴有枫叶的壁纸。沙发就选你喜欢的冰蓝色,窗帘要淡绿色的,电视可以没有,要有一台电脑或者笔记本,贴满哆啦A梦……】那两盆桔梗花比当初茁壮了很多……方寒唇角微微勾起苦涩又甜蜜的弧度,关于桔梗花方寒喜欢它的传说,喜欢那个叫桔梗的坚贞女孩,张筱漫也喜欢它:喜欢它“花中处士,不慕繁华”的美誉……
房间里依稀残存着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痕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张筱漫蜷缩着睡在沙发上。确切的说是他睡过的折叠床,定做的垫子和靠枕,是他喜欢的冰蓝色。方寒举步艰难,慢慢靠近,她面色酡然,掩饰不住泪痕,额头上的疤痕醒目又刺眼,似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凌迟着方寒的心。
茶几上是张筱漫签完名的小说,其中未签完的一本上,躺着她曾经坏掉但依然能用的那支笔。一转头,瞥见电脑屏幕上一篇文稿,只有标题和几行正文,题目是:两只钢笔的命运。正文是:任你如何小心呵护,全心守候,终抵挡不住猝不及防的意外,所以万无一失是不可能的,就像失去的终将失去,想走的留不住。方寒掏出自己怀中的钢笔和张筱漫的放在一起,合上书,书的封面底色为米黄色,傲雪寒梅、仙鹤西飞,古韵悠然,从书的封面可以看得出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说。淡紫色的‘寒萧零’三个字十分赫然。方寒盯着封面上的行楷印刷字体,眉心禁不住蹙成一团【寒风刺骨梦方醒,萧然孤筱殇漫漫。悲莫悲兮生别离,既已转身,何需再见;既已缘尽,勿须再念。零光片羽亦凄惘,梦幻泡影皆云烟。哀莫哀兮结新欢,流水无情,君已陌路;逝水无痕,咫尺天涯。】方寒突然明白姜云尚诡异的眼神和笑容,这几行字不仅藏着张筱漫的笔名和名字,还藏着自己的名字。目光定格在‘君已陌路,咫尺天涯’那一行,翻开扉页,痛苦的雨滴模糊了忧伤的字迹。嘴里低声重复着:“寒风刺骨梦方醒,萧然孤筱殇漫漫……殇漫漫……”
“疼,好疼,我好疼,方寒,方寒,方寒……”张筱漫的梦里依然有方寒,只增不减,喊着他的名字,抽泣,哽咽,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梦里,痛的感觉依然接踵而来。不自觉地咬着手指以减轻心里的痛感,无法确定她是睡着还是醒了,呢喃之语更清晰:“我不回去,不想见他……不是,我想见,我不敢回去,不要回去。”方寒蹲坐在沙发边,哽咽着轻声呼唤:“筱漫,筱漫,你醒了吗?我们聊聊好吗?”
“我不敢,好难受,爸,爸……我……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我能忘了,一定可以,我没爱过他,没爱过,能忘,忘了就不疼……”
张筱漫的意识不清,方寒无奈摇头,简单收拾房间后,半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凝视这张脸,无所适从。关于重逢,关于再见面的情景,方寒设想过千万种可能,而答案无非三种:一是令人欣慰的:她爱过他,也算不负自己的一往情深;二是他最期待的,她一直爱着他,这样就可以像从前一样甜蜜地相爱;最残忍的,不过是像她当年说的一样,她没爱过他……可却没有这一种:她爱他,比不爱更残忍。
方寒怎么也想不到现实总比想象中残酷千百倍。他以为她不爱自己,才狠下心不联络,却没想到带给她如此深痛、沉重的伤害,心疼得难以言语。轻轻抚摸日思夜想的脸庞:“我该怎么做?筱漫,这一次竟是我自己伤了你?而且这么深这么重,我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怎么做才能让你温暖一点?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暖阳光的你,像水一样清澈透明的你。”环视四周,物是人非的凄凉。依然清晰的记得当初她说不敢自己睡,所以自己索性陪她;第一次争吵,试探她的心意,发现她爱上自己那一刻的欣喜如狂;还有那些缠绵温存的夜……
张筱漫向来怕黑,不敢自己睡,可是方寒离开以后,她却选择一个人留在这里,一个人感伤,一个人承受。屋里的灯全是亮着的,没有他的黑夜独自伴着明亮的灯火入睡……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舒展她紧锁的眉心,轻轻抚摸纤细手指上留下的齿痕,心头似被猛兽撕扯啃咬般的疼着,血流如注。吻上冰凉的脸颊:“筱漫,对不起,对不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筱漫,筱漫,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我不敢……”轻轻抚摸她背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懦弱,只要我打过,就一次,一次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这样子。”
像是遭遇了偷袭,张筱漫大喊一声:“疼,好疼……”骤然惊醒,满头大汗地坐起来,跟方寒撞了个满怀,睁开迷离醉眼,使劲推他,指着正前方,警惕道:“你谁啊?怎么进来的?”吃力的左手溢出滴滴血红色,吃痛的手腕令憔悴的脸更苍白了几分。
方寒这才发现她左手一片殷红,茶几上的水果刀也染着血迹,慌里慌张地问:“筱漫,怎么回事?你手怎么弄的?”复又坐到张筱漫身边,握着她的手臂,手腕上几道深浅不一令他触目惊心的血痕,抚着她的脸庞:“你在干什么啊?是不是很疼?”
张筱漫一头栽倒在方寒怀里,摇头晃脑,稀里糊涂的回答:“不疼,一点儿都不疼,这点疼不算事儿。”抬眸四处看了看,凭常理猜测:“是谁?谁在跟我说话?是邱觐吗?对不起哦,我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寒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大颗泪滴在张筱漫的发间。
张筱漫不明所以地自谴自责:“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该我说对不起才对,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总是冷着一张脸。”精疲力尽地轻声叹息,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是没感觉的,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没办法。顾虑不了你的感受,没办法勉强自己喜欢你,你走吧,不要理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愧疚、无奈、又委屈道:“我想我妈了,我要给她电话。”说着,拿起手边的电话,没按号码就开始哽咽:“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因为我不够坚强,才害了你,妈,对不起……”
方寒拿走张筱漫手中的电话:“不是你的错,不是,不是,是我,是我。”
“邱觐,对不起,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你的感情,如果因为亏欠就跟你在一起我会更内疚。可是现在我一个人撑不下去了,要不然,试着喜欢你一下好了,但不保证一定喜欢的上,也不保证像爱方寒那样。”
方寒心痛抚摸她的后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就是方寒啊。”
张筱漫推开方寒,打掉他的手,摇摇晃晃的哭笑道:“呵呵呵,咦?你不是邱觐,那你就是骗子,大骗子。我跟你说哦,方寒走了,跟娄兰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了,我终于把他等回来了,可是,他,呵呵……他不是我的了。”
方寒上前抱住她:“我是,我是你的。”
张筱漫的头搭在方寒的肩膀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低语,如泣如诉:“我做了两年的梦,每天我特别期待做梦,又特别害怕做梦。梦里的他和从前一样,可梦醒以后,他没有回来,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可我还是期待每个夜晚的到来,因为梦里有他。今天我看见他了,不是在梦里哦,却是我该彻底清醒的时候。邱觐说的对,不能再守着回忆,抱着破碎的梦,昏迷下去了,我早该听他的话。”晃晃悠悠地推开方寒,受伤的手拍打他的手臂,歪着脑袋笑嘻嘻征询他的意见:“诶,你说,我试试看好不好?看看我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我不准你喜欢别人。”方寒刚想发作,看到她手腕受伤处裂开,溢出斑斑血迹,抓住张筱漫的手,心疼吼道:“别乱动,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别动,别乱动了。”
张筱漫举起左手在眼前晃晃,盯看无名指上两道从上到下的长长伤痕,一脸无所谓,笑嘻嘻道:“它啊,没事儿,小事儿。”摸摸左手手腕上几道深深浅浅,刀子划过的痕迹,自顾自地还有几分得意:“我自己割的,我很有分寸的哦,没有割到动脉,不会死掉的。即使割到也没关系,阎王他讨厌我,不愿意要我。就刚刚,我还在他面前晃了一回。”委屈地嘿嘿一笑:“他还是不愿意把我收了。”
方寒把张筱漫按到沙发上:“别动,别乱动了啊,我找药箱给你处理一下。”
张筱漫视线迷蒙,胡乱抓起手机,这次她要打给的是邱觐,这次电话成功拨通了,苦求道:“你来一下,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你带我走,他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你帮我把他赶走,就有地方给你了。”
看来电是张筱漫的号码,邱觐急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回事?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为什么不接?怎么才回电话?”也不管邱觐说什么,张筱漫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这儿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你可以帮我修好。我让你住进来,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走。说话得算话,不能走,不能走……男子汉,大丈夫说一辈子,就一辈子,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吗?一辈子就是今生今世,一辈子就是到死,一段儿不是一辈子,差一点都不行……”
电话另一端的邱觐听得一头雾水,但可以确定的是神志不清的张筱漫才会说这些话:“喂,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哪儿呢?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张筱漫醉眼微睁,迷茫地看看四周,迷惑、委屈道:“我在哪儿?我在牢里,自己给自己关在牢里,你快来救我。我不想一个人了,撑不下去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我就不会想他了,有了你,我就会更努力的让自己忘记,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我可以的,一定可以忘了他,一定可以……”
“好,好,我现在就去找你。”
“唉,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你妹才对我这么好的?”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别喝了,乖乖等我。”说完邱觐,火急火燎的冲出家门,又掏出电话,打给秋枫了解情况:“你知不知道张筱漫怎么了?打电话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太不正常了。”
“方寒回来了,她多不正常都正常……”秋枫前一秒还很沉稳的回答,后一秒意识到不妙,心惊:“她给你打电话,该不会出事了?”
听到方寒回来的消息,邱觐眉头深锁,阴沉着脸:“在家喝多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我马上过去看看。”
张筱漫继续冲着电话委屈哭喊:“喂,喂,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是不是因为你妹才喜欢我的?要是这样,你就是骗子,你也是骗子,说话啊?你也讨厌我,不想理我了吗?骗子,都是骗子。”
方寒抢下电话,猛烈的心痛一波接一波袭来,令他的音量不自觉提高:“张筱漫,你在干什么啊?”抓住她流血的手,心疼道:“听话,别乱动了。”
张筱漫双眼迷蒙,傻呆呆的盯着左手,漫不经心的呵呵笑着回答:“我在做一个实验,听人说,左手无名指有条经脉是跟心脏连着的,我想知道如果它们受了伤谁会疼,结果证明,两个都疼……呵呵呵,我还想知道是不是手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也就跟着好了,这个,要等一等才知道。”
方寒急得团团转,屋内乱串地翻找药箱:“药箱,药箱呢?你放哪儿了?”
头晕目眩的张筱漫单手托腮,瞟看方寸大乱的方寒:“药箱?找药箱干什么?没有药箱,我,无药可救。那东西对我没用。”
方寒心疼得忍不住责备:“你疯了吗?啊?”
张筱漫微微一笑,眼泪划过,胡乱摆手,大醉的她却仍有几分清醒:“嘿嘿,没疯,没疯,就是心里有点疼儿,你听见了吗?碎裂的声音,我的心,我的梦,哗的一下子,都碎了。去年,去年冬天,我把碎了的心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好,把他存在这个比冬天还冷的地方,今天,他们又把它捏碎。”脸色愈发惨白,泪痕斑斑,手捂胸口:“好疼,这里在流血,心里的血淤积了,堵住了,流不出来,要想个办法让它流出来,然后就不疼了。”晃晃悠悠站起来,微笑闪烁泪光眸子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痛彻心扉:“我跟你说哦,他们很般配……很般配,方寒更帅了,娄兰也更漂亮了,而且他们要结婚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着说着手舞足蹈起来,随手拿起一罐啤酒一口干了,傻笑:“哈哈,哈哈,两年前,我最爱最爱的男人带着我好的朋友走了,现在他们回来了要结婚了。呵呵呵,一桩美满良缘,我促成的,功德无量哦。”
方寒在卧室里一阵翻找,仍无所获,急匆匆出来,看到泪流不止的张筱漫,安抚她坐下,拿走她手中的啤酒罐:“别喝了,快告诉我药箱放哪儿了。”
“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说完,体力不支地倒在方寒肩膀上,絮叨:“是我自己把方寒推开的,娄兰也很爱很爱方寒,我是真心祝福他们的,可我也真的好难受,比死还难受。我不应该去的,不去我也知道答案……”方寒轻轻推开她,去厨房洗手池下找药箱,还是没找到,又转向卫生间洗手池的方向。
张筱漫模糊的视线盯看手上伤口:“刀呢?刀在哪儿?现在只有它能帮我了,疼一下就不会再疼了。”看到水果的,笑嘻嘻地拿起来:“嘿嘿,在这儿呢。”颤抖的手在手腕上滑动,试图在旧伤处刻下去,却又划出几道新伤,深痛呼吸:“好疼,比以前还疼,一刀割断动脉,一刀下去,再深一点,就不会再疼了。”
终于在卫生间洗手池下面找到药箱,方寒双目赤红,心急手更快地夺过水果刀,防止神志不清的张筱漫胡来。纱布浸在碘酒里,看她咬着唇角,忍着疼,尽量控制心绪保持手中动作轻柔,给伤口消毒,包扎她的手腕和手指。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拍打,心痛得无法言喻:“筱漫,筱漫,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看清楚,我是方寒。”
半醉半醒之间的张筱漫连连戳着方寒的肩膀,又哭又笑,说着醉话,句句离不开方寒:“你骗人,骗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骗我说你是方寒,不能骗感情,骗感情很残忍的。呵呵呵,不过,骗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骗,洛飞骗过我,方寒也骗我,反正我已经没有感情可以骗了。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确定方寒再也不会回来,我就把张筱漫的爱情统统活埋了,不对,不是活埋,是淹死的,用眼泪淹死的。”手足无措地戳着心窝处,泪如雨下,自问自答:“好疼,我这里好疼,奇怪?怎么还会疼呢?方寒说我是铁石心肠的人啊?对了,还差一点点,一直差一点点,过了今天它就真的没感觉了。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本来就是一颗死心,方寒回来了,它也有点活过来了,这些天,它一直很害怕,想见又不敢见,可今天,他又补一刀,我自己也补上最后一刀,它彻底死掉了。”微笑着自己擦眼泪:“不哭,我不哭,不哭就不会疼。”反复自我安慰:“死心了就不疼了,明天就不疼了,可是今天要怎么办……?”
方寒彻底乱了方寸,不知所措地紧紧的抱住她:“筱漫,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不要你这么难过,我不要你为我难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张筱漫有气无力地靠在方寒怀里,沉浸在悲伤里,稀里糊涂的说着过往相关的事儿,倾吐心里的苦水:“你听过桔梗花的故事吗?桔梗等了男孩儿一生一世,男孩儿却给了桔梗生生世世。方寒告诉我桔梗花的花语是真挚不变的爱。后来,我知道,它还有另一个花语是无望的等待。呵呵,不管是真挚不变的爱还是无望的爱,桔梗都等了很久很久,应该是无望又绝望的吧。但我还是想像桔梗那样始终如一,可现在我坚持不下去了。方寒是个大骗子,他骗走我所有爱情,他说他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找不到他,他说即使分开了,他也会回来找我,可是他说话不算话,我找也找不到,等也等不回来,他骗我……”
方寒一边擦她脸上的泪水一边心慌意乱地安抚:“我在这儿呢,方寒在这儿呢,我回来找你了,我回来了。筱漫,你看看我,好好看看,你的方寒,方寒真回来了。”
“桔梗等到死,我是不是也应该一死了之呢?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吗?我毕业那年去阎罗殿逛了一圈,差点儿回不来,阎罗殿还挺好玩的,一般人没去过,我去过,一般人去了就回不来,我回来了……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不干脆留在那边?我天真、脆弱得像个废材,我害了我妈,我辜负邱觐,我罪大恶极,阎王为什么不惩罚我呢?后来我明白了,阎王也不喜欢我,没能死掉才是对天真最大的惩处,而这座北国之城就是我的地狱……”
方寒抚摸她的后背百般抚慰,千般追悔和心疼:“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筱漫你别这样,别哭了,啊,别哭了。”
张筱漫根本没听方寒在说什么,仍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倾吐积郁多时的苦闷。几分自嘲道:“哎,这世上的人啊,有人拜金有人争名,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他们都笑我天真。呵呵,后来我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才越难求,我坚信的美好都是不切实际的,被现实击得粉碎,于是我开始修炼自己,变得比他们还理智、冷静。”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嘴角上扬,推开方寒,抬头醉眼迷离的笑望他凝重的脸:“嘿,你看我漂亮吗?笑起来好看吗?”
方寒心痛难耐地皱了皱眉,附和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张筱漫左手托着脸颊,泪眼模糊地注视方寒,得意问道:“那你看得出我在骗人吗?嘿嘿,看不出来吧,我这笑容里的悲伤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来。方寒走以后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让自己笑得比以前更灿烂,所以不管多难受,他都藏的住,我厉害吧。”转瞬泪流两行,拍拍自己的心口:“可骗不了他,他一点儿也不开心,一直隐隐的偷偷的疼,一直疼一直疼,那种感觉像清除不了的余毒,反复发作。我明明难过得想死,却每天笑给别人看,是不是很滑稽?”
王乐瑶担心方寒一个人应付不来,一年多的时间让原来那个温柔善良的张筱漫变得坚韧又脆弱,冷漠又敏感,经不起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像一只蝎子一样,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伤人。她不知道方寒能否应付得了现在的张筱漫,她不知道今天的张筱漫会做出怎样的举动。硬是拉着张琨来看一眼。一进屋惊呆了二人,张琨看着满地的啤酒罐和精致的白酒瓶,惊叹一声:“我的天哪,张筱漫这是喝了多少啊?”
张筱漫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方寒,胡乱地抓起茶几上的啤酒,东倒西歪的递给方寒一瓶:“不管你是谁,进得来就是好朋友,是好朋友就陪我喝酒,我偷偷告诉你,我还珍藏了好多,好多好酒,我请你喝。它现在是我的最爱,止痛很管用的,今天高兴,咱们一起喝光它,庆祝一下,庆祝我苦刑期满……”捏捏方寒的脸,笑嘻嘻的在他脸上指指点点:“还别说,你长得啊,还真有那么一点像他,眼睛、鼻子、嘴巴都好像。”用手抚摸舒展方寒紧锁的眉头,盯着面前稍微清晰了的轮廓,呵呵地笑着说:“连皱眉心痛的样子都像,你给我抱一下好不好?能不能像以前的方寒一样抱我一下?我真的特别特别想他,好想以前的方寒……”
“好,好,好,我像以前的方寒一样抱着你。我就是以前的方寒,一直爱你的方寒。”方寒话音未落,张筱漫已经扑到他怀里,贪婪地抱住他。他将手里的酒放到茶几上,腾出双手,紧紧抱着她,她像从前一样略带几分撒娇地贴近他的胸膛,只是从前娇容上满是甜蜜幸福,而今更多的是苦楚:“以前方寒很怕我难受,现在他最喜欢看我难过的样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说忘就忘,而且一转身就可以爱上别人?为什么他能,我不能?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方寒连连附和:“好,好,好,我帮你问他。”
张筱漫下巴搭在方寒的肩膀上,眼泪四雨水般倾泻,紧紧抱住他,如怨如慕:“你说,他到底用的什么方法?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做不到,他那么容易就做到了?你问好了,教教我,好不好?我不想这么难受了。”
“好,我教你,我教你。”
“你和他这么像,那你喜欢不喜欢吃红烧肉?喜不喜欢?喜不喜欢啊?”
“喜欢,喜欢。”
张筱漫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方寒笑道:“嘿嘿,就知道你喜欢,方寒走以后,我学了好多种红烧肉。川菜的、浙菜的、还有鄂菜的,做了一锅又一锅然后倒掉,也不给他吃。反正娄兰也会做,她是正宗的四川人,川味儿最拿手。但是张筱漫的味道,我最正宗,可他没回来过,看在你和他这么像的份上,我做给你吃好不好?好不好?”方寒继续附和:“好好好。”
听到熟悉同意的熟悉声音,意乱神迷的张筱漫,满足地微笑:“那我嫁给你好不好?我们结婚,不是方寒,谁都行,明天就结婚。”
方寒疼惜地抚着她的头,侧脸埋在她的发间:“好,明天结婚。”
张筱漫扬起脸,一双眼笑却满含悲伤:“那说定了哦,不许反悔。你帮我忘了方寒,我就嫁给你,跟你说,我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方寒最喜欢了,我现在会做三十多种呢。厉不厉害?嘿嘿,可是他吃不到了,我不给他吃,明天给你做,给你吃。”说完,又抓起茶几上的酒塞给方寒:“来,喝酒,我们喝交杯酒,方寒跟娄兰喝过了,我也要喝,我跟你喝,喝……喝他个昏天暗地……”
王乐瑶夺下她手里的酒,一巴掌扇过去,扯嗓子喊:“张筱漫,你要喝死吗?”张筱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酒洒了一地,方寒连忙扶住她,几分埋怨王乐瑶:“你干嘛?她都醉成这样了,人都认不清……”王乐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走开,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