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解脱(1 / 1)
湖心小筑的夏天,昼夜温差极大,早间还是烈日阳光,一到夜晚就寒风烈烈。孟沉紧紧抱着随月,不停的在他耳边呢喃。
随月咕哝道:“阿沉……”
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在梦里都能牵挂着我。
孟沉冷硬的眉眼都在温柔的笑,抱着他听着他的梦呓,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又是第二日了,随月还没有醒,孟沉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离开房间。去了厨房准备了早饭之后来到庭院,便被孟府的侍卫拦住了。
孟沉看向侍卫身后的孟觉,问道:“何事?”
孟觉最看不得他那种事情无关痛痒的模样,怒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他回孟府,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会拿你怎样。”
孟沉负手勾起冷笑:“我不会离开他。”
“混账,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孟沉:“昨日的一番话,我孟沉已不是孟家子了。还烦请帝师下山之后,将族谱中的孟沉二字去掉。”
孟沉说完这句话,便要绕过侍卫离开,却再次被拦住。
孟觉道:“接下这一百棍,从此与京城孟氏一族再无瓜葛!”
侍卫们拿出棍子立在中间。
孟沉静立在侧,眼睛里泛着黝黑的光芒,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知晓他现在的想法。时间就这么静止下来,孟觉道也不催促,一双被庙堂侵染过得眸子瞬间闪过千丝万缕。
孟沉思索片刻,毅然跪在地上。
“来吧,这一百棍,便还了孟家的生育之恩。”
孟觉肃道:“该是养育之恩。”
“如何该?”
孟觉不语。
孟沉道:“这生养之恩该还,培育之情却从不曾有过,帝师大人,难道不这般认为么?”
孟觉自觉打脸。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孟家子,你的生老病死,孟家的兴衰荣辱,都再无关系……”
“来吧,还是昨日的那话,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孟觉闭了闭眼,看着跪在地上却丝毫不减戾气的少年,依稀记起很多年前,他也曾在自己怀里撒娇着喊爹爹,只是那样的时候似乎少极,到后头甚至再也寻不见。
他额角动了动,似乎是很无力,叹了一声:“开始吧。”
棍棒打在身上的感觉很熟悉,孟沉承受着身后背上一下一下的击打,努力的让自己不倒下。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闷哼了两下,然后凝神看向一间间房门的其中一扇,眉眼含笑。
只要那人在身边,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呢?
都说仙凡不可相恋,可他们却在最美好的时光里互相倾慕,一起度过这么久相依相爱的日子,他是幸福的,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今日之事一过,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不会因他和随月的爱情而置孟府陷于争论之地,不会让随月觉得他们之间很困难。
想到这里,他抿唇一笑,吐出一口鲜血。
正在梦中的随月翻了翻身子,侧躺着面对门口处,皱皱眉头,然后继续沉睡。
一门相隔,他在门外跪地受刑,他在门内皱眉昏睡。
相隔相隔,相思相合。
好了,算是解脱了。
随月闭着眼睛,手无意识的摸向身边的被褥,上面冰冰凉凉的,一点儿也不像那人的温度。
眼睛骤然睁开,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即起身,想要去寻孟沉。
那只刚打开门,目之所及处便看见孟沉正以跪在地上的姿势踉跄着起身。
“阿沉!”随月心一慌,焦急道。
“阿沉,你怎么了,怎么全是血?!”随月扶着孟沉站起来,手触到他背上时猛的一颤。
孟沉无力地靠着他,舔了舔干枯的唇角:“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是谁伤了你……”说到这儿有连忙顿住,急道:“先回房间,我帮你治伤。”
孟沉点头。
等随月用仙法将孟沉的伤治好之后,忙的抱住他问道:“阿沉,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父亲?!”
孟沉反手将他扣进怀里,闷闷道:“他不是我父亲了。”
“什么?!”随月惊道。
孟沉安抚的顺了顺他的黑发,笑道:“随月,我再不是孟家子孙了。”
随月咬了咬唇,眼里有些破碎和心慌:“阿沉,你不用这样,不用,不用……为了我做这些……”
“做什么?”孟沉明知故问。
随月的脸怔怔的,眼神空洞:“你,你和我不一样,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可你有家人,你不该为了我,和他们断绝关系的。”
听了这话,孟沉脸一黑,扣着他更紧。
“你在胡说什么?!谁说你没有家人,你把我放在哪里?”
随月慌张的摇了摇头,“不是的……”
孟沉伸手按向随月的胸口,触摸到那个正在砰砰直跳的地方,沉声道:“你这里,有没有我?”
怎么会没有,怎么会不将他放在心里。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凡心大动,早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了。
随月双眼泛红的看着他,噙着泪的眼睛里滑下一颗水珠,落在了孟沉的脸上,下一刻,随月就睁着大大的眼睛,吻向身下人的双眼。
一寸寸滑下,最终落在孟沉紧抿的唇。
“有的,有的,阿沉……”
孟沉扣住他的腰,身子一转两人便换了一个位置,孟沉压下身躯,嘴里一边呢喃一边亲吻。
“我就知道……你爱我,随月。”
随月喘息道:“是,我爱你。”
到最后,孟沉到底还是忍住了身下的欲望,紧紧揽着随月,两人相拥躺在床上。
尽管没有做到最后,但随月还是有些忍受不住孟沉如火的亲热,躺在床上,将头埋在孟沉的怀里,头顶靠着孟沉的下巴处平缓呼吸。
“随月,以后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准离开我,不准不爱我。”
“好。”
“随月,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们成亲,马上就成亲好不好?”
“嗯。”
“成亲后,我便带你去江南,那里风景美得很,你定会喜欢。”
“好。”
“不好不好,我们去江南成亲,我要送你最美的喜宴。”
“嗯。”
“江南灵州是靖远王爷的封地,我和他交情不错,到时候便让他做我们的证婚人。”
“好。”
“随月,我想吻你。”孟沉声音低沉。
“……好。”
吸吮交缠,情动间,仙凡罅隙又有何关。
爱之一字,可深可浅,可令人抑郁终生,可让人相思相觉,亦可让人奋不顾身。
不求生生世世,只愿我老去的时候,还能再见你秀美的容颜。你不嫌我老,愿陪伴着直到我寿命尽觉,我便觉得欢喜了。
孟沉这般想着,搂着怀里人沉沉睡去。
是不是累得很了,这两日总是爱睡,倒变得和随月一样了。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泛起笑容。
再次醒来的时候,湖心小筑又只剩他们两人了。
经黎刚来这里,便又被孟沉以诸多理由赶回了崇吾山,经黎本是可以赖皮,但看着自家山主一脸依赖沉迷的待在孟沉身边,就不忍心在这里打扰他们。
算了算了,当他发发善心,不做电灯泡了。
经黎屁颠屁颠的飞回去和黎黎玩,孟沉见他这样识趣甚是欢喜,搂着随月不停地亲着,随月被弄得痒,耸着肩膀躲来躲去。
孟沉含着他的红唇,细细的□□。
“我快等不了了,随月,我想成亲……”
随月被他按在墙上,手轻柔的绕着他的脖颈,回应着孟沉的亲吻,脸色发红,似是也忍不住。
“我,我听你的。”
孟沉大喜,重重的亲了他一口。
“此生唯爱一人。”
随月心下一动,小舌缠绕在孟沉的舌上,激起一阵战栗。
从脚底开始发痒,痒到了心头。
“离了孟家,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孟沉状似思索片刻,随即示意着皱皱眉,像是十分纠结的道:“其实……”
随月果然心急:“怎么?!”
孟沉叹了口气,摸摸随月的头:“从今以后,我便是没有身家背景的普通百姓,怕是没有钱养活我们两人了。”
随月一怔,才知被孟沉戏弄。
无意识的跺跺脚,嗔怒道:“阿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沉安抚一笑:“我自然知道。但我说的也是实话,你说,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需要用银两。”随月道。
“可过日子,没有银两也是不行的。”
“那阿沉,你会赚钱吗?”
孟沉摊手。
随月急了:“怎么不会?你从前不是赚了很多银子么?”
“现在都没有了。”
“这么快?”
“是呀。”
“那如何是好,要不,还是我变一些出来先用用。”
孟沉‘哦’了一声,取笑道:“随月想用仙法骗人?”
随月脸一红,低头支支吾吾道:“没,哪,哪有……”
孟沉勾起他的下巴,望向随月的眼睛深处,勾起唇角。
“随月,你学坏了么?”
“才没有!”随月瞪着他。
两人闹腾了半天,到觉得饿的时候,才将话题拉回正轨。
随月问道:“我们成亲,孟家不会出什么事吗?”
孟沉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笑道:“出了京城,又有谁知道我曾是孟家的少爷,更何况,没准过两日,孟氏一族便会向外宣告我病逝了。”
随月不懂这些,纳罕:“怎么会这样?!”
“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早些毁去所有,这才是京城孟家的处事决心。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觉得我不好控制,相必已培养了不少接班人,我这一走,不知会如了多少人的愿。”
“那些人愿意一争仕途,去便是。其实还真要多谢父……”
孟沉说到父亲的时候,一顿,生生改掉:“多谢帝师,若非他将我驱逐,那朝堂上的利欲,我可吃不消。”
随月听闻想到了某些可能,疑问。
“那帝师,会不会是想让你……”让你解脱,从此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许是吧……但其中原因我已不想再思索,其实,那日说一声谢谢倒也应该,只是,竟然忘了。”
他抚向额头,微微叹道,眼睛穿向很远的地方,不知在看什么。
陈国康历十年七月十九日,京城孟氏宣:孟觉之子孟沉身患重病,不治,亡。
七月二十四日,孟觉过继远亲之侄孟裕,为孟氏新一任继承者,送入宫廷为太子伴读。
二十四日晚,孟觉回府后唯感身心疲惫,睡梦中偶见一仙人驾云而来,醒后,见枕边一封书信,其中寥寥几字。
多谢父亲。
沉留。
孟觉双手一颤,信纸落在床边,片刻后,字迹渐渐消失,再往上看,原是孟觉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