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蛮蛮（1 / 1）
【文中所含仙山除名称外皆属虚构，考究党勿喷。】
陈国孟氏，百年世家。
百年以来，皆臣服于陈氏王朝，圣上恩泽宠爱，为官为后者数不胜数。到了如今这一代，更是有少年天才之称的孟觉被圣上拜为帝师，数十载教导帝君。
孟觉中年得子，厚望甚佳。圣上大喜，御赐名沉。
然而期望太大，失望便更甚。孟沉年少时就表现出狂躁纨绔之气，弱冠之后更是不服管教，乖戾好斗。孟府书香门第怎么容得下这般性情，然沉屡教不改，孟觉大怒，发其京郊旻山修行静气。
旻山是百年前陈帝御赐，孟家在山上修了湖天小筑，小筑在山顶上，许是地形奇异，山顶竟有一湖水，广阔可泛舟游览。
孟沉半靠在湖水边栏杆处，看着面前的一望无际，有些烦躁。一年多的山中生活，也并没有让他学会一丝一毫的静气。无聊的随处望望，耳朵一动，便听见了同往常一样的叽叽喳喳声。
这些公子哥儿，还真是不觉得厌烦吗？
突出嘴里叼着的狗尾草，他拍拍袖子，站起来往后看过去。果见几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勾肩搭背的上来。
虽然他以前在帝都也是爱玩，这些人都一直跟着他。可他再不懂世故，也比不上这些人的没眼力劲。当他说的都是废话不成？
“你们又来做什么？”
几人无视他的不耐烦，叽里咕噜的讲了好一阵，孟沉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几日频繁在山下见到了传说中的神鸟，今天实在按捺不住，所以上山邀请他一起寻找。
“神鸟？”他嗤笑了。
其中一个穿金戴银的说：“孟少爷可别不相信，我当真是亲眼见到的，就在这旻山中。”
他说完之后，另外几人也跟着附和说是。
孟沉想了一下：“也就是说，你们这几日都在这儿守着的？”
众人点头。
孟沉轻飘飘道：“真是无聊。”
他虽是口中说无聊，但心里还是有些期望，毕竟听着这几人说的活灵活现的，倒像是真的一般。
他长居山中，整天做些无趣之事，也觉得烦闷了。
当即就和几人商量好，午饭之后便去寻。
不过一直到黄昏，他都没有看见一点影子，他面带疑惑：“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绝对不可能！”
那几人都是大家公子，整日里细皮嫩肉、穿金戴银的供着。这寻了半天没有结果，现下早就虚脱的不行，直喊着不找了。
但孟沉不一样，年少时便被训练的文武双全，他看着这几个人虚脱的模样，兴致顿时被扫去了一大半。几声催促就让他们下山回去。
等他们走后，孟沉依旧缓步走在林子里面，想着刚才所描述的神鸟，突然觉得自己是闷得发昏了。自嘲一笑，这世间哪有什么浑身带着白光的鸟，摇摇头，准备回去。
小筑的管事是孟府管家的亲戚，早年就在湖天小筑做事，孟沉来之后，就主管他的膳食。
草草吃了晚饭，也不想看书就躺在床上，思前想后着今天的事情。
他的房间是对着那片湖水的，从窗户看过去波光粼粼，散发着一种宁静的气息。朝那里看了许久，觉得有些累，眨眨眼睛，突然间感觉一阵光亮从眼前闪过。
他心神一动，屏息静气看向湖上，果然有一只鸟儿在上面飞过。
他当即起身，犹豫了片刻拿起桌墙上斜挂的弓箭，快步走出去。
那鸟儿身上果真发着白光，似乎在寻找什么，一直绕着那湖水。孟沉悄悄走过去，便看它又飞到了中午的树林。
放轻了步子，他隐藏在一棵树后，拿着弓箭的手抬起来。注视着飞在一棵树杈上不动的小鸟儿，凝神拉弓。
射一只鸟儿对孟沉来说不过是小意思，更别说那小鸟呆头呆脑愣愣的不动的时候。咻的一声，箭出，小鸟应声而落。
孟沉走上前，看着它身上白光忽闪忽灭，又见这不同于寻常鸟类的模样，心想着这便是那神鸟了。
他射得很准，没有伤到心肺，只是翅膀那处有鲜血渗出来。孟沉弯下腰把它提到手上，却发现它眼睛竟还是睁开的，并且里面还不停的冒出眼泪，眨巴眨巴的盯着他。
孟沉惊住，想这神物果真通灵性，突然又觉得有些可怜，想了一下决定带回去治伤。
刚进屋，小鸟儿就扑腾着一只翅膀从他手上飞到地上，孟沉接着就是遮住被强光刺激的双眼，再睁开的时候，鸟儿已经不见，而地上，是一位十七八岁清秀稚嫩的少年。
少年捂着自己的右臂，一双大眼睛使劲的盯着他，里面噙满了泪水却没有流下来。
孟沉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想着的却是杂书里的仙妖怪事。
他从来不信神佛，也自诩没做过坏事，自然是不怕这些，他只是惊奇，心里的猎奇心泛滥。毕竟作为凡人，从来没见过仙物。
不，这小鸟儿是仙体或是妖物他无从可知。
小鸟儿委屈的盯着他，似乎知道这就是他的仇人，下一刻他就说话了，声音清脆。
“是你伤了我，凡人当真没有几个好的。”
孟沉听着他的话就笑了，这鸟儿估计尚未入红尘，一颗心许是都纯洁稚嫩的很。
“是我伤了你。”孟沉点点头。
小鸟儿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嚷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坏蛋！”
孟沉确实长得极好，身形修长，脸上棱角分明，俊美邪魅。
他随意的坐在床上，勾唇浅笑：“长得好看怎么不能是坏蛋？”
小鸟儿吸吸鼻子，哭丧着脸：“都是坏蛋，我再也不要下山了。”
“下山？”孟沉问道：“你是哪座山上的？”
“呜呜……不告诉你。”
孟沉觉得现在是在和一个小孩子斗气，扶额有些无奈，眼前的人看起来很纯洁，让他有种当坏蛋的错觉。
自己本就是为了一睹神物的风采，今日也算是见到了。
“你是神鸟？”
“当然是！”小鸟儿昂着头一脸自豪。
“……那你不治治伤，血都要流完了。”孟沉看着他手臂吐出一句话。
小鸟儿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叫起来：“啊，我不会治伤，只能让它自己好。”
孟沉叹气：“神仙原来就是这样？”
十分疑惑不相信的语气，让小鸟儿感到了所谓神物尊严被践踏了，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道：“我不会治伤又怎样，反正有山主在。还有你，等我伤好了，一定要让你，让你……”
说了一半就没词了，小鸟儿闷闷的低头，不说话。
孟沉无语：“你真像个小孩子。”
“哼，等山主知道你欺负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哪座山的山主？”孟沉想着他说的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山神。
小鸟儿哼哼：“崇吾山！”
孟沉嘴里摩挲着这三个字，想了半天突然觉得很熟悉。赶紧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书桌上翻找着什么。
小鸟儿呆呆的坐在地上满脸疑问的看着他的动作。
感觉到作为一只神鸟竟然被凡人忽视，他不甘的冒出声音：“你找什么？”
孟沉不理他，翻了好几多书才找到了一本面皮花绿的书卷。拿出来翻了几下，眼睛定神到其中一页。
轻念：“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念完又看了小鸟儿一眼，见他满脸懵懂，呆滞的模样觉得好笑。
不由得问道：“是这个崇吾山？”
小鸟儿抓过那本书，凭借着几万年是不是下凡间的阅历，读懂了那几个字，惊奇万状。
“你的书上为什么会写我们的山？”
孟沉却问向另一处：“那你是蛮蛮，也就是常说的……比翼鸟。”
小鸟儿点头。
孟沉扯出一抹笑：“还真不像。”
“你叫什么名字？”孟沉问。
“经黎。”
“书上说比翼鸟只一翼一目，可看你也不是，莫非这书也是假的，传说也是假的？”
孟沉蹲在经黎的面前，仔细的打量他。却看见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哀伤，眼睛不知望向何处没有焦距，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悲伤里面。
孟沉一愣：“……怎么了？”
经黎摇摇头，乖乖的坐在地上。孟沉说：“地上很凉，你还是站起来吧。”
“不行，我坐地上习惯了。”
“对了，刚才你说的崇吾山，可是仙山？那你的山主，不就是崇吾山山神了？”
经黎看了他一眼，有些怏怏的说：“当然是仙山，你们凡人去都去不了。山神？”
他嘁了一声，满是嫌弃：“山神怎么比得上我们山主。我们山主可是修行了千万年的神君，就连玉帝见着了都得尊称。”
“这么厉害？”孟沉由衷的感叹。
被孟沉这语气弄得自己好像有了后援，他说：“那当然了，山主不仅厉害，而且人特别好，长得更好看。”
想了一会儿，“哼，比你还好看！”
孟沉被经黎幼稚的话弄起了兴致，看着这钟灵毓秀干净非常的人，实在是疑惑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养育出他这样的仙物。
当即笑道：“你们山主这般厉害，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救你？”
经黎闷闷道：“山主一定还不知道，等他知道了，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你的！”
“那我就等着他。”
“凡人真讨厌！”
孟沉蹲着有些累了，干脆像经黎一样坐在地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经黎讲着他们崇吾山的事物，竟觉得很畅快。
于是问道：“不如，你把那山主画下来，也好让我认认？”
“不行！”经黎反驳：“看你都不是好人，怎么能让你污了山主的仙气？”
孟沉也不生气，想着这崇吾山主有那么好，他倒是要见上一面才行。于是开始诱哄。
“你不画出他的模样，到时候我死了都见不到一面仇人啊。”
经黎听他说死，有些悻悻然，想着就不告诉你。
“都说神仙大慈大悲，难道就打算让我死不瞑目不成？”
孟沉又道：“该不会是，杀凡人，是犯天条的吧。”
经黎吼道：“怎么会犯天条，要不是你伤了我，我哪会想杀你！”
“你这样子，倒真的不是想要我的命。”他悠闲的坐在经黎面前，看着他。
“其实……”经黎悄声道。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杀你，你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不过！”他抬高声调：“伤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孟沉笑道：“我自然愿意付出代价，不过你们神仙要懂得照顾凡人不是。”他起身，将笔墨纸砚摆好放在桌上，回头道：“画吧，你该不是不会吧。”
经黎炸毛，“谁不会了，我画画才不用那么麻烦。”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心念一动。而孟沉那边的笔墨就跟着动起来，一笔一画绘着经黎心中山主的模样。
孟沉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那凭空而动的毛笔，上面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
不能否认，经黎画的确实极好，连衣裳上的折痕和墨黑的发丝的清楚的勾勒出来。从头发到衣摆，那薄厚适宜的淡唇微微抿着，转眼间，就只剩下眼睛处还是空白。
就在最后那笔要触上的时候，经黎忽的睁开眼睛，毛笔随即落在桌案上。
一阵失落感泛上孟沉的心头，他转头就看见经黎发出调皮的笑声：“都说了不能让你看，我恢复了，现在要回去。”
说着就变成了一只小鸟儿，在房间里面转了一阵，临走前还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大坏蛋！”
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