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冰玉裂】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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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贾充那里闻知刘禅曾有异心,司马昭大惊。一夜不曾好睡。
隔日,立刻开始着人调查刘禅最近的举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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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将星彩调离,趁刘禅重病,贾充与司马昭在他身边安排不少侍女和宫人作眼线。如今命人传报过来,那边的资料倒是一直准备得很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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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近日并无特殊动静。】
【另有一些监视不到的时候,都是刘禅大人与晋王在一起‘私语’。若有异动,大概晋王比我们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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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令人恼羞成怒,但司马昭无言以对。
他改问安乐公这些日子具体做些什么,得到的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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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司马昭召唤,又不去监问新安乐公府建设……
刘公嗣大人往往只在树下静静合袖坐着,闭目养神。一炉香一歇。如此终日不绝。
入夜则在庭院中散步,看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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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不曾吟诗作赋,也不曾弹琴演歌,更不练习书法。——所以没有办法提供废弃的书稿给晋王殿下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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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滴水不漏,倒是很有刘禅的风格。
司马昭心中惆怅,片刻后升起无明业火,一巴掌拍裂了凭几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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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奴!竟然暗中防备我到这个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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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隔日又来拜访司马昭,陡然“撞见”这位尊贵的晋王殿下审讯查疑,又憋得无从下手,乐得为司马昭施展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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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侍坐在司马昭身侧,细细询问来人,刘禅近日置物采购中是否有怪异之处。
——观其所用,知其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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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偷传来的安乐公府理事仔细思考后,回答说:
安乐公命人搜寻来六七只黑猫,一律要公的;他给每只猫都取了名字,小心豢养在竹笼子里。——又令人买来很多巴掌大小的小镜,铃铛,五彩丝线。这些都被带去新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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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听得忍不住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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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猫倒也不算怪异。”贾充捻着下巴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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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再三追问,安乐公府理事才又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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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曾催促赶制一批新的衣袍。是他亲自为下人设计的仆役服装。一共五十六件。——这些衣服多是宽袖大披,素布裁剪,工期催促得急,甚至来不及赶制相配的腰带。
……
衣物做出粗样来后,安乐公始终不满意。于是宫人用驴车与大竹筐装着这些沉重的布料和衣物,数次往返安乐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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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大竹筐】,司马昭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瞬间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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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的是魏文帝曹丕当年做太子时的旧事——大竹筐里可以装沉重的衣物布料;也当然可以藏着某人以逼耳目……别人对这事可以不敏感,司马家对这个典故实在是印象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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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下次要好好查看这些物件。竹筐里要仔细翻看。”
贾充柔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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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殿下,大人。那批衣物昨日已经确认完工。悉数清点入库。”
安乐公府理事合袖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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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是——用“大竹筐装绢匹往返安乐公府”之事已经结束。调查的时机已经错过。
至于大竹筐中究竟装得是布料衣物,还是装着阴谋外人,只能存疑,无可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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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疑的污渍滴入水中,慢慢扩散。令人不悦地渗透开丝丝缕缕——
所有的【可疑不可证】都是剧毒,
勾得人往最魑魅魍魉的阴霾中展开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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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出神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冷冷吩咐道:
“此事不必再议它。给我好好照看安乐公。他的消息以后每日一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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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慢慢喝着淡酒,望向堂前跪着的安乐公府理事——这个男人须发皆白,皱眉低头,抿着嘴角。似乎也在猜测这忽如其来的审问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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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贾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老翁,回去不要乱说话。不可打草惊蛇。“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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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算巧。这日下午,刘禅突然写了一封书信寄给星彩。——信自然被司马昭暗中拦截下来,放在案头上观看:
“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实命不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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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体寒,恐弱病益重。有负前约了。维以从前药方调理。
……夜观群星,星彩若晤;天命如斯,吾心甚安。
遥遥想念你披挂战甲的样子(这句话后面的字迹被涂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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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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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清秀端正如前,但文句里却透着一种神思恍惚,躁动不安的气息。
写信的刘禅心里有些乱。这又是一种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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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妻子的名字对应星辰,说自己每夜遥望星空,是在注视“星彩之华”……未免太浪漫。
而信中莫名感叹“征人”在外,命运不同。——
这个“征人”,到底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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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虑未定,司马昭扣下了这封信。——
考虑到刘禅和星彩君臣夫妻多年,默契至深,若其中在暗暗传递什么讯息,怕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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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一变,万般都逆了天地。一处可疑,处处都变得不顺眼。
望着刘禅写给星彩的情书,司马昭心里莫名浮起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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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事,只同心上人讲。
这暗暗忧伤的喟叹之姿,委屈做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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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心气闷,渐渐横冷,硬如铁石起来。
……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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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还有很多正事要做——接下来一桩接一桩,都是桌面上重要的布局。
秋月夜宴后,他要奉诏入宫协理,给各部布政。以天子的名义封赏群臣,接受诸王诸长诸督守的拜谒。行礼仪大典,为春日节之前的民生做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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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代领武将秋练演武,各属地大小宴会游猎。位极人臣,天下守望的司马昭,连应酬都像打仗,盛大且不容错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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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忙碌,不是巡政胜是巡政,司马昭需住进宫里,一连十天不能回府。
他忙得几乎顾不上喘气,屡屡觉得胸口疼闷。每日竭力打起精神尽兴饮酒,纵马出游,回到床榻上时,都感到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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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的消息果然每日传来。司马昭披衣,忍着胸闷看帛书:
X日。安乐公夜里披衣出来,仰望星空,叹息说:人如流水,星辰万古。
X日。安乐公因受风寒病倒,需静养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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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日.安乐公催促下人买各类鲜花数十篮。挑出其中的桂花,带病坚持做桂花糖膏。
因为劳累过度,安乐公病倒在蜜罐前,被人扶进卧室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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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奴子!你倒是闲出病来了!“
司马昭打哈欠,闷闷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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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司马昭做了个浅梦:
梦见自己被一头银色的巨蟒慢慢衔住,叼去了夜幕深处。
巨蟒没有牙齿,只有潮湿而柔软的口腔,在吞吐间喉壁紧紧束缚住司马昭的身体。随着无声而滑润的蠕动,司马昭被这柔软的长舌勾弄,滑进了巨蟒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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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蟒腹里初觉一片幽暗空浮,浩瀚无边。仔细一看,竟是漫漫星海,不分天际与海面。司马昭可在其中任自浮荡。上下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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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掬起一捧浮荡着星光的海水,咽下去,觉得甘美异常,有桂花芳香。
于是司马昭畅游于其中,温暖而依恋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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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时分,司马昭坐在床头,抚摸着心口,一阵阵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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