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龙吟成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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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回文说道魏大将钟会,携手前蜀汉将军姜维,一同在蜀地发起兵变,征讨司马昭。司马昭召集所有人议事,断定姜维心中顾念旧主;于是商议要劝服刘禅替魏出征,讨伐蜀地,再降姜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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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方针既定,整军备战,联动西部驻军,出发只在这一二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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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飞速行事。要知道对方的军营里,可蹲着一尊【北伐大魔王】。
姜维从来胆量过人,善□□速调兵,不必重镇,集结蜀中精锐一路奔袭,骑着马吃着馒头,就敢一骑当千地飞过来枪挑敌将屁股。
而钟会其人,原本就善于坐镇谋划,以他出众的智(mei)慧(mao)安抚旧部,布局筹谋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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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越多的时间,这一对的威胁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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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司马昭早起部署发兵事宜,忙了整整一上午。他抽空让人备上礼品和美酒,准备忙完之后去会见刘禅:去劝服他帮助自己,一同再降姜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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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容易准备,话如何开口却是难题。
司马昭终于回府一身轻,坐在走廊上,呆呆望着廊上走来走去的仆人,不免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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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麻烦啊。
人活着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无聊的纷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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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死不过归于黄土,幽冥十界里重头来过;
为什么偏偏要在短短的一生,不爱美酒不抱佳人,不游历河山不尽兴而活……却为争夺“天下”这种根本不可能抓在手里的事物,耗尽心血精神,乃至杀戮自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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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与其说是要去争夺“天下“,不如说莫名其妙就被”天下之争“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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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爱过的东西被毁灭时,愤恨就诞生了;
那些欲望被煽动起又破灭时,疯狂就诞生了。
细细思量,所谓的忠义孝,所谓的荣辱耻,所谓的家族国天下……为什么看起来都是,在这乱世让人变得更不幸的东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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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觉得自己再思考下去简直就要中毒了。
“唉,这么麻烦的事情,真的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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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用【麻烦】为借口,逃避什么呢?“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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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气质比衣服更黑的】贾充。司马昭脑袋更加疼了:
“公闾啊,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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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务必还请振作,不要偷懒,大人。“
来到司马昭府上拜见的贾充依然顶着嘲讽脸,慢条斯理,阴气沉沉。将废话说得充满了威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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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公闾此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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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嘴角一丝含意未申的笑。
“属下特来禀报一声。刘禅已经愿意跟随我们一同出兵,去蜀地招降姜维。——他这个人倒是非常识时务。真希望江东那些疯子向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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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司马昭隐约听见了半空中的雷声。他以为是自己的耳鸣,又看着贾充,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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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你为何如此吃惊?推测刘禅愿意为我们所用的人——不正是你吗?“
贾充眯起眼睛。言辞充满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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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跟刘禅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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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下来,黄云翻涌累积,地面上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路过的仆人端不稳手中的布帷,忙又去叫过一人来帮忙收拾庭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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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那些令你为难的事情,不必你亲自动手……“
“我今天一早就去拜访了安乐公府。事情进行得比想象的还顺利。“
“你该相信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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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风吹动贾充的黑发,他低头,捻着下巴思考,嘴角的微笑看来很像是在回味什么。
看着贾充的微笑,司马昭心里突然浮现淡淡的恶感。看到贾充的手指,莫名脑海中晃过刘禅的手。那不禁一握的臂与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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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脸色比天空更阴沉。
“你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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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贾充一怔。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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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想什么啊——
司马昭为自己头脑中一瞬间的胡思乱想感到崩溃。他抚额苦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手腕,让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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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被司马昭逗笑了,循循教导如同老师开示学生:
“无非是晓以利害,分析形势,给他两条路选。生死事大,他当然愿意选择胜算更大的我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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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脑海中复盘的贾充突然沉吟起来:
“我没想到。世界上有这样为求贪生而抛弃所有义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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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真是个无情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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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叛军中有姜维?……姜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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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抱歉,我并不是发呆——我……早都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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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也很想去会会姜维。
*【以这新的身份,在不得不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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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请贾公转告司马昭大人,我会按时准备好,与你们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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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我还有力气,再走一遭蜀地的山坡吧。……如果再老几岁,我大概连登上楼台看西边,都会膝盖打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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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这么缺乏锻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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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呢?……反正能活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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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心没肺。”
观察着刘禅,贾充情不自禁滑脱出口,发现自己的失礼时,陡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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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啊,不用跟我道歉呀。贾公。【没心没肺】这个词,很适合我这个庸愚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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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笑着,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口。这种自嘲,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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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却在蜀地做了那么多年皇帝。
身为臣子们,是用什么心情去辅佐他的呢?……
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人,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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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正色道:
“不过,子上。安乐公也跟我提出了协议,让我来跟你商量。你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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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又平淡的【刘公嗣傻笑VS贾公闾】,立刻升级为2.0鬼畜版本——【安乐公居然还敢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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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还真有些意外。
“他要……要我们饶过姜维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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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挑起一边眉头,摇头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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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顺便回蜀地祭祀一下故人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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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哧笑了起来:
“子上啊,你简直就是一个诗人。真不了解刘禅那样的贪生怕死之辈啊!”
“他要求——这次遣派张星彩一同作为讨逆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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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是刘禅的妃子。名将张飞的女儿,季汉最著名的女武将之一。这位女将随刘禅一同回到洛阳,在瓦解刘禅身边的旧蜀势力过程中,要被征调派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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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让妻子也在这次讨伐中证明立场吧?”
贾充抱臂沉吟,手指轻轻敲扣手臂。
“怎样,答应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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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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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发现司马昭扶着胸口,皱眉闭眼。脸色很不舒服。
“子上,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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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照你说的办即可,公闾。不用我亲自去说这些事情,真让人松了一大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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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越来越密集。司马昭离开台阶,与贾充擦肩而过,径直走下庭院。
黄风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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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眯着眼,对洛阳的风起云变,好像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注视。时节不过一月,依然是寒冷的季节;那风拂面时却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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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望着那一团翻涌的云,看着那云中隐隐雷电,眼睛竟然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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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又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庞时,风的冷冷热热像在传递某种讯息。他突然恍惚升起念头,蒸腾如这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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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嗣,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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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电流般的感觉又滑过心口。这心痛,到底是谁的心痛?
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他脸上。滑落如无声的眼泪。
这眼泪,又是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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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唰剌剌——
天地间,下起了春寒中的第一场雨。簌簌飞落的雨,不一会儿就开始斜织成线。
不知这云天里汇集了几千里漫漫水雾。
如今一落,烟淹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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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春雨来得真异样,竟大半天不止。
从中午一直下到下午,雨势微微小些,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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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站在安乐公府的花园中,茫然出神。
大雨将他淋得透湿。孑孓一人孤立,如同一尊还没被雕好的泥偶。身上的碧锦袍被雨水后浇湿,呈现郁绿的深沉色泽。
雨水,顺着他的垂旒冠滴滴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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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有仆人还在加紧搬弄花园中的杂物。刘禅似乎是为指挥他们——然而他又只是望着他们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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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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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听到呼唤声,刘禅浑身一僵。他慢慢回头望去,走廊上站着一人。高大,锦衣,湖蓝色的衣裳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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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怔怔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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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突然又下大了。
刘禅面对着司马昭,看清之后,却面无表情。也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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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说话也好。
他们之间,如今,能说出什么话题,是即无关利益冲突,又可以不说谎,更不令人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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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犹豫片刻,想跟着走下庭院来,却看到刘禅伸出一臂,示意阻挡:
“昭公。别过来——雨水太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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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一人在廊上,一人在苑中,默默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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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没有问刘禅为何不让侍女为他撑伞。也不问他为何要淋雨。正如刘禅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让贾充来访,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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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已是最好的结果。
妈的,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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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良久,刘禅回身,在雨中歪着头对司马昭微笑:
“昭公,我在让人加固庭院。等从蜀地回来,我想在这里亲手种上一些牡丹和蜀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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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轻轻点头:
“好啊。到时候我也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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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保持着苍白的微笑,露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像真的在开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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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又起,吹动雨线成纱帘。
倾盆冰凉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扑落在他的眉眼间,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那些雨水在他的脸上流成道,最后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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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滴都那么透明,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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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