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青骢珑(1 / 1)
大雪好几日。一停天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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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难以忍受下雪的寂寞——
不,应该说是大家难以承受某头热情的“狮子“对打猎的嗷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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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还有一点阴沉,将军和权臣们终于开始了这一年的冬日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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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热情空前高涨,感染了所有人——甚至可以说是伤害了大家。
他比他□□勒不住的骏马还要兴奋,怒马扬蹄踢踏白雪,鲜衣的司马昭挥舞着宝刀,不住地关心这个,问候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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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电钻充电了吗?“(邓艾)
“小飞剑电池续航没问题吧?天冷会不会影响操作?!“(钟会)
“卧槽你怎么把斧头磨得这么亮?!“(贾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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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到王元姬那儿时,小女王冷脸抱胸转身:
“我不去打猎,我要回帐篷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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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拍马又转了一圈,才终于在人群偏隅处找到那个绿色长袄的身影。
“咦?!公嗣,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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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正和牵着马的星彩低声说话。见司马昭过来,很高兴地袖手招呼。
“司马公——“
“这儿的雪景真好,我正想四处散散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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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嗣。我们说好的是打猎,不是散步啊。“
司马昭哭笑不得:——这个人,完全不在状态嘛。
“这里是野地,乱跑很容易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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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似乎在劝刘禅什么,听到这句话,借着话题继续往下说:
“刘禅殿下。司马公说得没错。这里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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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皱眉看了司马昭一眼,又望向远处策马成行的曹魏众将。回头殷切地抱拳请求:
“请一定带好武器!务必让我陪伴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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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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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的眼睛温柔得像盈盈白雪。他笑着将手轻轻搭在星彩的手上,温和地劝导:
“我明白了。我会很小心地散步,不让自己迷路或摔倒。“
“但是星彩你不用跟着我。不然司马公会笑话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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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噎住了。
作为刘禅妃子和忠诚的属下,她一直觉得司马昭他们邀请刘禅前往狩猎,其中似乎有鬼。
而她这软乎乎的夫君,居然准备连武器都不带,马都不骑,就跟他们去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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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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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轻轻握住星彩的手,哈着白汽笑道:
“回帐篷里去烤火吧,星彩。女眷们都在那里。那里比较温暖。”
“你瞧,你的手冻得这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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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全程围观的司马昭高挑起一边眉头,表示: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恩爱,自己真他妈无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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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禅苦跨上白马时,星彩固执地将武器递给他,这一次刘禅接受了。
司马昭看着刘禅的武器愣了一下:一柄细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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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与兄长大人的武器一样啊……
*以为自己身边再也见不到挥舞长剑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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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刘禅就是刘禅。
配上长剑,勒马立于雪地,眼神看上去有点悲伤,像一个行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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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身上始终缺乏武将家那种杀伐的霸气。反而有一种“王雄黯然收”的落寞感。
也许上天注定,要让他作为一个标志,生在乱世的尾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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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在树林中飞驰起来后,很快就忘记刘禅这个人。——他差点虎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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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替他沿途收拾猎物,很快就追不上他;
钟会不愿意和他抢猎物,另辟蹊径去了;
邓艾假装迷路,跑去给钟会驱赶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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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司马昭愉悦地在天地间一骑撒欢儿,帅得没有朋友作伴。
他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完美地射中一头又一头惊惶的鹿。他斩杀了孤狼,在一条雪白的狐狸经过他眼前时,他突然想起对刘禅的承诺。
“哈!等的就是你!”
司马昭大喝,策马向那狐狸追去,眼见猎物近在咫尺,他飞刀掷去,正打在那灵物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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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马昭还没笑出声来,他一时大意踏开乱树,眼前突然一道松枝疾速弹来,——冲出树丛后,马受惊了。他愕然看见大雪中有一人亭亭站立,立时就要被他的马蹄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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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等看清马蹄下那人赫然是刘禅时,司马昭脑海中一片空白,但什么也来不及了。
“糟糕!”
他只觉得天翻地覆,马的前蹄踏空,身体一扭,巨大的力量将他扔下马来,扑在雪地上啃了一口硬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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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
等司马昭忍痛从雪地里爬起身来回头一看时,发现刘禅站在不远处发呆,歪头看着他。
“司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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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嗣………你……“
司马昭惊魂初定,心安乍喜,转而勃然大怒,对刘禅破口大骂。
”你这个人是疯了吗?!——”
“说了让你不要乱跑!!如果刚才你被我的马撞上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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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趴在雪地里,腰疼得要命。
因为惊怒和狂喜,他忘了一个问题:
那千钧一发之际,
刘禅是如何从那惊马的马蹄下躲开,继续平安无事地站在大雪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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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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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转身朝他走来,司马昭看见他怀里居然抱着一只肥胖的白兔。
司马昭苦笑:
“你跑哪儿去了啦?忙了这么大半天,去抓这一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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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还是满脸堆笑,用旧时贵族那种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慢慢说道:
“我啊,准备到处看看雪景。结果虽然答应了星彩,却还是迷路了呢……”
“我的马也跑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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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有一只兔子自己跑到我怀里来。”
”你说,身为猎人的我,该拿它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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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的猎物大概很适合白痴的我吧?——”
“哈哈哈,司马公,打猎果然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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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个头。
司马昭又用了一把力气,才发现自己腰上的伤比想象的厉害。他趴在雪地上,开始觉得寒冷入侵身体。
“这个时候就别装傻了,扶我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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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抱着白兔,慢慢走到他跟前,却没有对他伸出手。
“话说回来,司马公——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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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又开始生气了。
“我的腰——”
当他抬头对上刘禅的眼睛时,突然停住了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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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居高临下笑着看他的眼光清澈寒冷。
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关怀”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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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只兔子还自己跑到我怀里来,……
*你说,作为打猎者的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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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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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天空阴沉半天,突然,新的雪又开始飘落了。雪会将他们的足迹掩埋。
一时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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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开始痛恨自己的腰伤。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时,再次被疼痛袭击。更沮丧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武器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公嗣,人生不免发生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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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还在微笑着。他永远微笑着。天空中的雪云为他脸上投下阴霾。
他松开手,怀中的白兔落地,司马昭才发现那只兔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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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站在雪地上,用优雅的姿态从腰间拔出宝剑——
“噌!”金属锋刃的厉响让人不寒而栗。
“司马公,你最好别乱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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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皱紧眉头,死死地看着他。
剑锋离他眼前一寸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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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刚才起,我就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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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突然转过身去,面对朝他们前方的树丛方向,慢吞吞说道:
“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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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司马昭一怔,他看着刘禅持剑戒备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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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前方的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枝抖落下积雪。当雪霰落开来,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巨大的阴影。
定睛一看,司马昭张口结舌。内心却燃起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蹒跚走出来,并发出危险呼噜声的,是一头黑色的,大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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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第一个反应就是喊刘禅快跑。
但是刘禅挡在他面前,似乎完全听不见。
这个窈窕的绿色背影,稳稳地躬身持剑,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到气场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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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甚至从那拿剑的姿势上,怀念地看见一缕哥哥司马师的影子。
……
雪渐迷人眼。
司马昭冷得浑身发抖,当他费力忍痛终于从地上坐起时,刘禅的长剑正在空气中玩了一个剑花。
他突然听见刘禅轻轻地对他说话。
大雪吸走了其他的杂音,刘禅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寂寞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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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虽然意外时常发生……“
”却也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呀。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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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后,刘禅举剑向那头巨熊冲了过去。个头矮小的他居然去和熊战斗起来。
司马昭心中一沉,他飞快地回身去雪地找回自己的武器。
当他回头时,发现眼前那画面太美,让人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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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帐里,一起烤火的星彩和王元姬两人相对,其实也无话可说。等到雪停了又下,星彩望着雪景出神,这才忍不住叹气:
“不知道汤丸看到这样的大雪,会不会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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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丸?”王元姬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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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皱眉,一开始不想说太多,最后却忍不住对着火光怀旧起来:
“汤丸是刘禅殿下养在成都的宠物。被我们喂得胖胖的。“
”刘禅殿下很喜欢抱着它在外散步。如果它翻墙跑远了,刘禅殿下还会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抓回来。——“
“可惜,离开成都前,我们把它放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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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王元姬点点头,“子上很少养宠物,不过他府上倒是也有几只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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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真好。”
星彩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不想告诉王元姬,刘禅的宠物“汤丸”,其实是一头成年的熊猫。
……
刘禅虐熊,是司马昭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诡异画面。
司马昭在受重伤的野熊胸口上砍下最后一刀。随着这庞然大物闷声倒地,司马昭的腰伤又一次爆发了,他扶着腰嗷呀呀地鬼叫起来,腿一发软——
这一次,与他并肩的刘禅闷声不响地扶着他到一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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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司马昭感叹的不是刘禅这纤细的小身板居然能虐熊,而是这个人在一番激烈的战斗后,依然能保持优雅的体态,连衣服也没太弄脏。
这小子竖子喘气都是抿嘴的,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他头上垂旒冠在斗熊时挣落,一缕柔顺的青丝从冠帽里垂落下来,凌落额前。
等司马昭坐稳,刘禅干脆摘下帽冠,解开发带。一头乌黑得犹如墨色丝绸的长发垂落在他肩头——
这些黑色的长发映着雪光,莹莹发亮。与华丽的锦缎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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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突然变得有点太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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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看得眼睛发直。他的震惊配额被一次性用光:
就算刘禅这会儿突然脱下衣袍告诉他说自己其实是女人,司马昭也不会更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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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坐在石头上,将细剑放在自己腿上,开始绑头发——
他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摆弄自己的青丝,但始终无法正正地绑成一个髻子。
对刘禅而言,需要自己绑头发的回忆至少停留在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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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看他瞎折腾许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在绑头发这件事情上,你果然很白痴呀,公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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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痛转过身去,从他手中接过发带,试图完成这个任务;结果这个任务不出所料地成为两位皇帝一同败北的天堑难题——
公平点来说,让司马昭挥动大刀一刀朝刘禅头上砍去,做到“发带断而头发无伤”,都比绑个漂亮的发髻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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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长发再一次从司马昭手中滑脱,垂落在刘禅鬓边时,刘禅终于扑哧笑了起来,他掩面哈哈笑出声:
“真笨呀——”
司马昭听得出来,这是真心被逗笑的声音。
他被这张笑脸敷衍了好久,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开心许许时,旁人也会跟着心里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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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大手停在刘禅的头发间。那冰凉柔顺的黑色发丝滑过他的指缝,触觉令人心惘。——真要命,为什么总有一种马上就要沦陷的错觉?
“头发乱就乱了吧。公嗣,至少你打到了最棒的猎物。等我们回营——”
“——是昭公你的猎物哟。”
刘禅突然打断司马昭的谈话。他回过头来,碧水般的眼眸望着司马昭,又恢复了那种客气的,神秘的微笑。
“昭公猎熊,救起在雪地里迷路的我,真是非常了不起,……”
“不像我,傻乎乎的,只能猎到一只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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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准备拉着他一起睁眼说瞎话了?司马昭发了一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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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呀,昭公。“刘禅倒是不再对他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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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也许贾充想要他探寻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刘公嗣当然是个聪明人,而且一直在装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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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新的问题被上天抛给了自己:
“这样一个人,你愿意相信他肯真心臣服于你,并好好保护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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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他妈什么话。
司马昭费力地吹起口哨,他的狮子马不情不愿地从远处跑了回来。司马昭在熊的尸体边做好记号,费力翻身上马——
“好,就照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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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 ··~“
刘禅转身蹲在雪地里,费力找回他那只兔子,掸灰拍打,抱它进怀里;司马昭策马上前几步,从地上轻松捞起他,把他抱上鞍来,坐在自己胸前。
“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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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让我带你回营吧?公嗣——任由你自己慢慢散步回去,不知会不会迷路得更厉害。现在还下着雪呢,会冻坏你的。”
司马昭单手揽住刘禅,低头将下巴抵在他头顶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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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一怔,保持着他欣喜的笑容,乐得点头: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那就辛苦你了,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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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胸口很热。他把刘禅紧紧揽住,让他贴近自己的胸口。他感觉到刘禅脑后的一缕头发从他的领口爬进来,冰凉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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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们一同慢慢策马在风雪中徐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灵感让司马昭有些兴奋。当他策马走到能看见大营的地方时,他才想明白:
这种带刘禅回营的感觉,多么像狩猎大获全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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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挺直腰身。将怀中人扶正。
(这小子!身体居然单薄得他一臂就能揽过来!)
他甚至有点得意,笑得更加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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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猎物多棒,已经开始改口叫他“昭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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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渐渐停下。
这一停,洛阳真的阴云释开,将要一直清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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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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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帐前,看见刘禅的马先跑回来,星彩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王元姬慢慢喝茶,对于这种“有不靠谱丈夫“的胸闷感,居然有一点淡淡的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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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同站在大帐前,看见司马昭得意洋洋骑马归来,怀里地抱着披头撒发衣冠不整的刘禅,星彩和王元姬同时感到心好累,需要一杯美酒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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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上的白狐狸表示,我出来赏雪打个酱油,却被从天而降的飞刀砍断腰,现在躺在雪地里没人抓我回去,这日子过得……也真是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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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猎犬在雪地里路过,它左闻右嗅,心花怒放地叼起这只狐狸,四爪如飞地跑回营找主人邀功——所以,刘禅新袍子上那一圈狐狸毛,终于还是有了着落。(*^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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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