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正文 第149章 崇安之访（1 / 1）
“怎会如此？”手中盛满水的碗险些被打翻，沈振鹤忙将碗搁下，正坐起来聚精会神看向她道，“若是当真，我这便让大军止步南进。”日以继夜地策马扬鞭赶回营地，褚宛翕尚未顾得上掸去身上的尘土，也未顾得上多喝一口水。听闻沈振鹤竟也没了对策要停止南进，她只觉得心里极没有滋味，“这一路打过来，联合其他几路军队，已是不易。此刻不过因为几件火器，竟要就此功亏一篑。那么这些年，死在沙场上的大燕将士们，岂不……”
“想要报那齐国十七八年前的血仇，这一朝一夕是断断不可操之过急的。”沈振鹤见褚宛翕听见要退兵颇为气馁，只好耐心道，“既然这么多年你都忍得，为何再过一两年却又忍不得了？这些年，你已派人南征收复了昔日燕国大半的故土。那么困难的一步步都这么走来了，可到了紧要关头，你怎么使起了孩子心性呢？”
褚宛翕闻言，陷入了深渊一般的沉寂。
侧眸看向她沾满灰尘的面颊，沈振鹤眉头紧蹙，连连叹气着掏出了帕子递给她，“这大燕自开国以来，还尚未见到你这样的皇帝。若是先帝见了今日你这般的模样，恐怕要对我们这些臣子诸多降罪。”
“怎么了？”褚宛翕还在想着收兵的事，见她掏帕子，有点莫名其妙，“我又没有因为此事啜泣，你这是作甚？”
“派了那么多人都寻不到你，也不知你是怎么一个人自己回来的。恕我老沈大不敬，你这模样，倒真跟街上叫花子差不了多少。脸上全是灰，且擦擦罢。”说到此处，沈振鹤强忍的笑意，终是隐隐而现。
后知后觉地接过帕子，褚宛翕随便地擦了擦脸，脑海中竟灵光乍现，“对，就是如此。齐国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的事。我也可以在他们面前，装作我们不知道，然后暗中继续部署，最后出其不意给他们一击。。”
“你说话这么绕，我是听不明白。不过其实，我对那个卫楚英提供的消息也有些怀疑。他如今可是伏德佩最宠爱的贵君，还育有两个皇女。倘若大齐灭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沈振鹤稍稍叹息，“那个卫楚瑜，已经让我头疼不已了。我倒不信他哥哥，会是什么好物什。”
与卫楚英虽只有过几面之缘，褚宛翕却并不赞同她此言，“我们就事论事罢。”
沈振鹤见褚宛翕似乎有些不悦，只好作罢，复而道，“明日与杜春珉她们会合，你切记莫要暴露身份。军中人多眼杂，为保你周全只能如此。”
点点头，褚宛翕没有作答。
“现下打到宜州，若真算起直当的距离，不过与齐都隔了两三个咱们大燕的旧都那么远。齐国人表面平稳，私底下又是买火器，又是大量征兵，俨然一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的架势。他们这下子，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沈振鹤见她一直将自己的碗搁在一边，没有喝一口水，不由问道，“怎么了？”
“是我轻敌了。”褚宛翕的双眸中，尽是黯然之色，“伏德佩这个人，我旧日与她接触，只觉得她贪图玩乐，终日沉迷在男色中。只是现在看来，她的确并非我所想那样。”
“哈哈哈，草包归草包，可你不要忘了，伏德佩身边还有谭姝华和石仁她们辅佐。这石仁，可是家母平生最钦佩的对手。”沈振鹤不禁笑道。
谭家……石家……
……
连续几日的高烧终于退去，嘉良人的身子似乎也彻底垮掉了。大病初愈，他面如土色，形容枯槁。整个人病恹恹的，连门都不大爱出了。
因这事张滁沄担着些责任，他虽口上不提，但终究心虚着唯恐宫里传闲话，只好暂且对嘉良人避而远之。
终日躺在病床上，嘉良人夫家的势力，比起这宫中其他男子本就单薄。此番自苦成疾，又给了张滁沄难堪，加上宁伺君也从未有所探望，他自知自己已是行至末路，便也再无了生气。
午间勉强用了些汤水稀粥，江氏一个人侧倚在床边，既不肯服用汤药，也不肯与伺人说话。每夜的噩梦，折磨得他已心力交瘁。
“主子，主子，帝君主子来探望您了！”从外面匆匆赶来，这宫里的伺人像是受了何等的惊吓一般，小跑着进了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抿了抿发苦的唇，江氏抬手紧了紧被子，倒对这伺人所言半信半疑，“我与帝君从无交集，他怎会过来？”
“这……小人不知。”伺人跪在地上，也是满面疑惑，“只是此刻崇安殿的韶溪总管已到了，还带着雪莲、血燕、人参等贵重物什，说是帝君主子送来给您补身子用的。”
本以为伏灵均要过来落井下石一番，却不曾想听见这伺人所言，他的心中反是更加疑惑了。碍于身子着实不能下地，嘉良人无奈地轻咳了两声，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便快替帝君主子备茶罢。我如今不可下地受风，且先取一件外衫与我，免得怠慢了帝君尊驾。”
“是，主子。”那伺人应道。
随侍闻言，忙自屏风后的衣架上，取了件鸦青色的大氅，来到江氏身侧与他披上。他仔细替江氏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察觉到江氏的衣襟已被虚汗浸湿，忙又掏出帕子，细细地擦拭了起来。就在此刻，只闻门外通传了一声，伏灵均的确是到了，那随侍才悻悻地退到了一侧。
发束盘龙腾云素银冠，外裹银狐裘斗篷，内披紫醺色莲纹提花缎大氅，伏灵均卷着外界寒意阔步而入，周身天家威仪显露无遗。
从未与伏灵均如此共处一室，这几乎也是嘉良人与他接触距离最近的一次。然而，只是见到伏灵均如此入门之态，江氏便已觉得如临深渊，胸中压抑得有些喘不来气了。
“臣伺参加帝君主子，咳咳……”猛地回过神来，嘉良人假意做出起身下床的模样，果真得到了伏灵均的制止。
“良人身子不便，无需行礼。”
初初进门，伏灵均几步匆匆行至嘉良人病榻前，毫无介怀地便侧身落座在了他身旁，让他极为受宠若惊。
无意间瞥见伏灵均眉心处的金色云纹花钿，江氏忙颔首不敢再去直视他的双眸，却又因嗅到伏灵均袖间一阵幽幽的浮香，心中竟不禁卸掉了些许戒备之意。
“今日是本君来得冒昧，打扰良人静养了。”伏灵均话语轻柔平和，并不似平日在人前那般肃色满布，“良人的事，也是本君今日才有所听闻的，故而早早便让韶溪寻了些滋补身体的药材送来。现下，良人身子可好些了？”
一听这话，江氏忍不住红了眼眶，“臣伺谢帝君主子恩赐！这也是臣伺蠢笨，偏偏如今陛下不在宫中，出了这档子事，臣伺也本不应弄得宫中人尽皆知。只是……”说到此处，嘉良人不禁哽咽，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