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1 / 1）
一个时辰而已。
如砚中浓墨忽被打翻，瞬间浸满了整个夜空。几颗孤单的星子遥遥分布天空四角，密林遮住了它们的微芒，只有树叶的缝隙里漏下的月影残光，如霜如雪，白得略带些凄凉。
但夜始终是黑的。
夜太黑了。
铁手与冷血下了马，看不太清眼前山中景物，首先闻到的是一种气息。
草木的气息，泥土的气息，野山的气息——这种气息的感觉，冷血最熟悉。
马儿绑在了山下。
两人徒步上了山。
即使这山如此之险，即使这夜如此浓，冷血却如走在白日的平地上。
险道走得多，就再不怕险了。
就像险境遇得多了，就再不怕险了，对于铁手而言。
铁手在一条小河边停步。
他蹲下身，低头看向了河边燃烧尽了火堆。
“这里果然有人。”他道。
“还有杀气。”
后一句话是冷血说的，铁片似的剑在他腰间，他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火堆是刚刚熄灭的，而且应该是人为，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铁手掬了一捧潺潺河流，感受着夏夜的清凉，轻轻笑了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景致，要被杀气破坏了。”
——确有杀气，确有人知道铁手与冷血的存在。
夜深，藏匿在棋盘山的人并没有睡着。
当一个人害怕的时候，心存恐惧的时候，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被杀头的时候，他们是无心睡眠、想睡更睡不着的。
因此，铁手与冷血一进山，守在山口的人便察觉了。
铁手与冷血不是无情与追命。
没有那么好的能够不被人发现的轻功。
即如此，他们一步步光明正大上了山。
脚步一点不慢。
无畏。
甚至在这清澈的河水边儿讨论起了景致的问题。
“二师兄——”冷血低头凝视着铁手，右手握上了剑柄，“把人都杀了，那就不会有杀气。”
“都出来罢，不要再藏了！”
剑光出现了！
冷血话落之后，铁手回首之际，便是剑光出现之时。
不是冷血的剑光。
剑光来自于河流深处。
剑光数不清，织成剑网，杀向铁手与冷血。
冷血这时才出剑。
他出剑的动作很干脆，没有半点多余花样，只一刹，剑已出。然而，对方的剑光仍比冷血的剑光要快；但是，冷血的剑的速度凌驾于所有剑光之上。
剑光比对方的剑光慢。
剑比对方的剑快。
一剑，冷血破了针对他的剑网。
到这时候，冷血的剑光才亮起。
剑比剑光快。
铁手出手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慢。
无数道剑光在一刹那儿刺到了铁手的外袍，铁手仍不曾转头。
可是，刺不进去。
那是一道宽厚博大的气流，阻止了剑的杀性。
铁手这才起身回首。
铁手在瞬间与冷血并肩站在了一起。
铁手向着河流拍了一掌。
水流冲天！
千丈水流变成了一扇屏风，立在水面之上。
这是奇景，大自然不可能创造出的奇景。
——人就可以创造出吗？
本来不会有人信，可在亲眼见到之后，便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水流落了下去。
河流里的人不得已站在了岸上。
数十人迅速围在一起，手死死握紧了兵刃，眼中的凶光直直盯着铁手与冷血。
“为什么要苦苦相逼？！”为首的人大叫。
“苦苦相逼？”铁手微微一笑，“先对我和我四师弟下杀手的似乎是各位兄台。”
“那是你们先追来的！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我们！”
“我可以再提醒各位兄台，你们先杀了人。”铁手依然微笑，笑中有很少出现的冷意，“是你们先不肯放过别人，凡事有因有果，我们自然不能放过你。”
“一群乞丐而已！”有人还是不愿放弃活命的希望，“他们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位捕爷愿意，那些财宝我们对半分。”
“那你们呢？”冷血冷冷开口。
冷血心里的怒火终于再忍不住。
都化作了冰凉的杀气。
“你们又是什么？一群杀人凶手而已！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
出剑！
冷血从不喜欢废话。
对方数十人互望一眼，霎时排成了一个阵列。
接招！
接冷血的招。
铁手没有动，他的目光深邃了起来。
眼前有血。
冷血几乎是一出招就见血，敌人身上的血，可也仅仅是一个敌人身上的血，且对方并没有倒下。
隔了许久，再不见血光。
这不对。
这不应该。
紫刹阁的实力不过尔尔，赤日阁的实力不可能有这样强。
铁手已经动起了手来。
对方向他出招，他必须接招。
寻常的招数，不简单的掌意与内力，铁手每一招缓慢却又气势磅礴。
“老四，”一掌击出，铁手侧过了身，还能一心二用在冷血耳边轻声说话，“他们用了阵法。”
——这阵法是赤日阁早就练好了的。
为了对付紫刹阁。
而今却不得不用在了铁手与冷血的身上。
冷血扬起眉头，全不退缩，剑没一点停顿。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照样能杀敌。
陡然一剑，他刺中了一个人的心脏。
不过是杀得慢一点，他照样能把这些人全杀光。
铁手从冷血亮着的眼睛里便能看出冷血的心思，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四师弟，你配合我。”
然后，双手拍出一掌。
铁手双手出掌的时候相当少。
凭他的功夫，他一只手可以对付一个敌人，两只手可以同时对付两个敌人，甚至更多，都不在话下。
他少有双手出掌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他双手出掌，双手只拍出一掌。
——那是怎样的威力？
大地都动，山崖都震。
那完美无缺的阵法在忽然之间有了缺口。
冷血一剑刺了过去。
铁手没有说如何配合，但冷血听懂了，听明白了。
他很清楚该怎样做。
时间不差一点，在铁手拍出掌之后，那个微小的缺口出现的一刹那儿，冷血一剑刺去。
凶狠至极。
他必须这样凶狠。
要破这个阵法，他的剑就必须平时还要快，还要狠。
而如此做的直接后果就是：
——对方都死。
——敌人都死。
铁手再出掌，冷血再出剑，他们此时都不看彼此一眼，可默契得像是已并肩作战了许多年。
血光漫天。
草木都溅上了血。
最后两个人了，片刻之间，对方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铁手与冷血的身上也溅满了血。
一刀忽于冷血背后腰间袭来！
“老四小心！”
其实不须提醒的，铁手晓得根本就不须自己的提醒，冷血不可能应付不了这小小的偷袭。
只是忍不住提醒了。
与此同时，冷血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剑再抽出时，剑上的血更多了。
偷袭的人旋即倒下。
冷血这才回身。
偷袭的人是一名女子。
冷血这才发现原来偷袭的人是一名女子，他的眉头皱了皱，愣了一下。
冷血很少杀女人。
若对方太过穷凶极恶，而战斗又处在万分凶险的时候，他偶尔也会下杀手。
可终究，他是很少杀女人的。
剑上的血不断滴在地上，铁手与冷血身上的血不断滴在地上，霍然间，两人都听见一声大叫：
“阿芍！”
最后一名敌人抛下了他的刀，径直冲到了那女子的尸体面前，跪倒在地。
“阿芍！阿芍……你、你醒醒……”
他似乎已忘了他身边还有铁手与冷血这两个大敌。
铁手与冷血对视了一眼，心中奇怪。
“她是你什么人？”铁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
对于尚未完全泯灭人性的人，他的语气都会很温和。
“她是我妻子！”男子大叫。
难怪。铁手叹了一口气，想了一想，打算将男子扶起。
“冷血！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男子却在此时突然怒吼，“下这么狠的手，你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杀这么多的人，你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