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日出时候,湖边有人叫卖白藕与菱角。
白藕如玉,仿佛象牙;菱角则是红色的,十分鲜艳的红。在波光粼粼的湖岸边,在绿意盎然的柳树下,它们被放在竹框里,摆着整整齐齐,色彩明媚,看着便不由让人心生凉意。
冷血的视线往那儿多看了几眼。
铁手注意到了。
“老四,”铁手笑道,“饿了吗?”
冷血想了想,点点头。
整夜未眠,他不觉得困;可整夜没吃一点东西,肚子的确是有点空空的。
然后,他指着那堆红色,问:“二师兄,那是什么?”
藕是尝过的,菱角还真没见过。
这是江南才有的特产。
而冷血是第一次来到江南。
“要不要尝尝?”铁手笑道,“其实我也饿了,那些菱角的味道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还不待冷血颌首,他已走到了柳下摊边,蹲下身特地选了几个最好的,付了钱,随而站起,直接塞到了冷血手中。
“像暗器。”冷血忽然笑道。
“嗯?”铁手一时没明白。
“我是说,这些菱角很像暗器。”
铁手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什么都能往这方面想?”
“真的挺像的。”
说话时,菱角已被他们剥开,冷血吃下一口,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
见冷血喜欢,铁手又给他剥了一个。
其实此时的天还很早。
微微夏风,很清静,街上并没有几个行人。
当阿南一觉醒来,跑出土地庙以后,看见的除了卖白藕与菱角的妇人,便只有铁手和冷血两个人在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着话。
揉了揉眼睛,阿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是冷血。
一直在笑的冷血。
“阿南,”铁手自然也一眼瞧见了他,笑道,“你醒了?一起来吃点东西罢,待会儿我还得请你帮个忙。”
铁手足够的亲和力让阿南面对他时一点都不拘束。
因此三个人在湖边吹着凉风,都把菱角当做早饭。过了有一小会儿,阿南站在铁手身边,忽地小声道:
“铁捕头,我还是觉得冷捕头不喜欢我。”
一出生在就乞丐堆里混着长大的小少年,总是有点敏感的。
他很敏感铁手与冷血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不同。
尽管冷血对他的态度并不差。
可铁手对他的态度未免太好太好了。
于是乎,他有一些得陇望蜀。
铁手愣了一愣。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对方。
——无论你说得再小声,我四师弟也是能听见的。
但冷血像没听见似的。
望着眼前万倾湖水,他继续吃自己的菱角。
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不想让阿南尴尬。
铁手明白冷血的用意。
带着笑意的眼神看了看冷血,随即铁手将阿南拉到了一边,想问问对方对冷血究竟是怎么一个印象。
“他都没对我笑。”阿南这样说。
“这并不代表——”
“可是他有对你笑啊。”阿南打断了铁手的话。
随后,十分肯定地做出了结论。
“我觉得冷捕头喜欢你。”
铁手听到这儿,不知不觉倒也笑了,有点不晓得如何反驳。
因为他相信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没有错。
顿了顿,他只好转移话题:“你说过那些死者都是你朋友,那么他们,你全都认识吗?”
“全部不敢说,差不多都认识的罢。”
“帮我一个忙,去衙门认认他们的尸体,可以吗?”
铁手是询问的语气。
阿南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半晌,他才道:“没问题。”
向东,向西。
两条路。
铁手与阿南要去地方是衙门的停尸房,冷血要去的地方是运来赌坊。在这里,他们分别。
“四师弟,”铁手郑重地道,“保重。”
冷血略微不满铁手的语气。
——仿佛有一点看不清自己的意思。
即使,冷血非常清楚,铁手绝对绝对不可以有这种意思,他仍是冲着铁手道:“二师兄,那只是一个手下败将。”
“他当然不会是你的对手,可是我觉得——”
“那个赌坊不简单。”冷血挑挑眉头,依然不在乎。
“你知道?”铁手笑了。
“昨夜是他唯一逃生的机会,他去的地方怎么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地方。”冷血的口气平静,“我倒希望能碰上几个值得对付的对手。”
然而铁手瞧出了冷血不平静的眼神。
与冷血相处不短的时间,铁手越发知道了要懂冷血的情绪,除了他自己告诉你以外,便是去看他的眼神。
冷血的眼神特别有灵气。
比如说此刻,他的眼睛里提到高手时的那种兴奋。
铁手忽道:“四师弟,你之前说想要和我比试一场?就等这个案子解决之后罢,我们好好地比一场?”
果然,冷血立即一笑。
“二师兄,说好了!”
行动的时候,他们都很快。
绝对不慢。
为了更早地破案。
然而走到府衙大门前,铁手却霍顿住了脚步,沉思片刻,他侧头看向阿南。
“还有一件事,如果之后有人问起你,你和孟公子交换的那一件衣裳是怎么来的,你就说是捡来的。你与孟公子相识的事,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阿南不解。
“就这样说罢。”铁手苦笑。
这是妄语。
骗的还是孟振。
铁手本不愿这样做,可他不得不想,如果一旦让孟振得知自己的孩子死于那样无辜的原因,是否会迁怒于阿南?
阿南同样是无辜的。
铁手只能说一句善意的谎言。
真正该用这场悲剧付出代价的那些凶手。
两人很快到了停尸房。
寒冰。
寒气逼人。
阿南甫一进门便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冷?
——因为伤心?
他看到了太多太多曾经熟悉的朋友,如今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铁手道:“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阿南摇了摇头。
“如果我早点看了,铁捕头你是不是就能早点破案?”
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悲伤,阿南揭开白布,开始仔仔细细去认每一具尸体。他们大都没有姓,甚至没有名,而只有不怎么好听的外号。
却代表了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许久许久以后,最后一具尸体看完,阿南立即出了房。
他不想在这间房里待了。
院子里的空气很新鲜,他大口呼吸着。
“章六叔不在那里面。”
又是许久,阿南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章六叔?”
“嗯,他姓章,听说家里排行是第六,但早些年闹饥荒,他家里人都死光了,所以……”
“出事的前些天,他有什么反常情况吗?”
铁手须尽快清楚所有情况。
“反常?其实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那几天我都没怎么和他见面的啊。”想了想,阿南又忍不住问,“铁捕头,章六叔是不是还活着?”
多一个认识的人活着,对他而言总是一点安慰。
——章六应该活着。
到现在,搞明白这一点以后,铁手蓦然发现某些线索已联系了起来。
按昨夜那名刀客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他们杀掉所有的乞丐,是为了找寻某样东西。
没有找到。
——所以,那样东西很有可能在章六的手里?
——那么,而今章六去了哪里?
——他还活着?
阿南未死是一个意外。
是一个巧合。
意外与巧合,仅仅发生一次不算奇怪,可接连发生两次便值得人深思了。
除非,没有意外。
更没有巧合。
——还有第二伙人。
有第二伙人的存在,铁手早猜出了这一点,在昨夜那名刀客误以为阿南是被“他们”所救以后便猜出了这一点。
刀客口中的“他们”的便是第二伙人。
如今的章六在这伙人的手中。
一切解释得通了,可是,这第二伙人在这桩案子里办案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铁手心中霍然浮现出了一个地名。
——运来赌坊。
为什么自己放走刀客后,他所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运来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