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新年刚过，我接到本尼父母的邀请，请我去家里做客，没说要“携偶”，也没提到有同时邀请其他人。
我觉得有点儿奇怪，打电话给本尼，跟他说了这事儿。
本尼期期艾艾了一阵儿，然后说，他跟他妈妈暗示了我们的事儿。他小心翼翼的问我会不会生气，然后跟我保证，他父母一直是最能理解和支持他的，绝不会做任何给我添麻烦的事儿。
我心里一阵难过，暗暗跟自己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爱他，努力补偿他，让他在我面前永远再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告诉他，他当然可以跟任何他信任的人说我们的事儿，反正这事儿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他真希望现在能在我身边，这样他就可以吻我了。
我换了三套衣服，就连出席颁奖礼都没这么让我紧张。最终，我选了套深色的休闲西装，不会郑重到夸张，也不会显得太简慢。
路过起居室的时候，阿曼达正抱着女儿在那儿。我冲她尴尬的笑笑，走过去从她怀里接过女儿，随口问她，保姆今天去哪儿了。她没理会我的没话找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打算去哪儿？有什么重要事吗？”
我挣扎了几秒，还是实话实说，“本尼的父母请我去做客。”
些许惊慌在她脸上一闪而过，但她很快镇静下来，用笃定的语气说，“他们早该请你去了。有些话由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马丁，你很快会发现我是真心为你好。”
本尼的母亲热情的帮我开门，飞快的拥抱了我一下，引领我进到客厅。
我送上带来的鲜花和红酒。她笑着跟我道谢，态度优雅的让我几乎忍不住想再次称呼她“夫人”，虽然她早就纠正过我，让我叫她的名字。是的，我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上次来时我还带着阿曼达，本尼的母亲还开玩笑说让我们帮本尼介绍女朋友。如今，我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出现在这儿，惴惴不安，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
老天，我又不是要和王室联姻，本尼也不是什么温莎王朝的公主，这些奇怪的紧张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强迫自己放松并打起精神来。
“再见到你真好，马丁。要喝点儿什么吗？”她亲切的招呼我。
“哦，茶就挺好，谢谢。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温黛，你看起来漂亮极了。”我说。
“你看着似乎比上次憔悴了点儿……可不是嘛，你现在事业这么成功，应接不暇的工作一定让你累坏了。”她微笑着，帮我倒了茶，不容我开口就接着说，“不过，你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向全世界证明你的实力了，即使累点儿也值得，是吧？”
我干笑两声，局促的四下张望。我已经意识到本尼父母不可能会支持我们的了。这还用说吗？我居然曾抱有希望，期待本尼的家庭支持他的选择，支持我们在一起。这实在可笑，一定是本尼把他的天真症传染给我了。
“本没在，我告诉他你一小时以后才来——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你不会介意吧？我只是想单独和你聊聊。”温黛注视着我。
“没关系。我能理解。”好吧，我想我应付得来。
“好极了，马丁。你知道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蒂莫西说起你总是赞不绝口，我也是……”
我大概能够想象这些铺垫后面接着的是什么，所以也没试图用客气话打断她，只勉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等待进入正题。
“你一直很照顾本，当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时就是如此。而本也很欣赏你，喜欢你……”她停住话头，望着我。
“我很荣幸。”我只好接话。
“不过，你不觉得他过分喜欢你了吗？这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吗？”她摆弄着花瓶里的黄玫瑰，把它们的位置调整得更加完美。
我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回答道，“我想不会。我对他也抱着同样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他对你的，唔，期待，不是单方面的咯？”她停下手里的活儿，盯着我。
“恐怕是的。”我挤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马丁，我真没想到。”她轻轻的摇摇头，“我还以为只是本那孩子在胡思乱想呢。你一直很成熟明智，怎么会跟他一起胡闹呢？”
“那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慎重考虑过。”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真的吗？我想未必。如果你们真的慎重，就不会做这么孩子气的决定了。我绝非不喜欢你，也不是对这种事有什么偏见。只是，让我们面对现实。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了，尤其是你。”她用一种洞察世事的温和目光望着我。
“我知道，但那是我的决定。”我迎向她的目光。
“你们都很幸运，所以很乐观，相信没有爱克服不了的困难。但其实爱是最脆弱善变，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你们都没受过真正的挫折，不知道惨淡的境遇是怎么消磨人的，它会让人露出人性中最难看的那一面，而这一切需要最亲近的人来承受……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得到简简单单的幸福，绝不想看到你们付出巨大代价，却只得到痛苦和不幸。”她真心实意的说。
“我是真心爱本尼。”我的声音像被锈蚀般沉重。
“哦，我毫不怀疑此时此刻你们对彼此的感觉。不过这些年来，我也确实见过不少当初轰轰烈烈，最后却以难堪收场的关系。更糟的是那些不敢承认自己当初犯了错，明明已经貌合神离甚至相互仇恨却还勉强维持着的……”她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们在沉默中对坐了一会儿，温黛倒掉我面前那杯冷掉的茶，又重新续上一杯新的。
“马丁……”她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本还年轻，他未必懂得你为他做出的巨大牺牲，未必懂得不能在孩子成长过程中陪伴他们对你意味着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悲伤，但依旧优雅得体，“但你一定明白本所要放弃的。你知道他有多热爱表演，你见过他的努力，了解他为此所付出的。你知道他能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可是现在……他人生可能绽放的光彩，可能得到的荣誉，无数的机会，无数的可能性，再也不会有了……”
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
我真受得了看着本尼因为我而一辈子窝在伦敦，甚至重新开始过到处跑龙套的日子？他爱这行，他有天赋，他的才华才刚被这个世界认识到……比起他所放弃的，我能给他的又算什么？如果他后悔了呢？几年以后，当他用陌生的眼神望向我，奇怪自己当初怎么会为这个矮小、平凡、坏脾气的老男人放弃人生的无限可能时，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温黛瞬间就读懂了我的心思，她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背，“马丁，谢谢你，谢谢你真心爱他……”
客厅温暖如春，周围漂浮着玫瑰和红茶的香气，而我浑身发冷，感觉被恐惧和无助淹没，几乎无法呼吸。我想夺路而逃，从“无论我做什么都只会给本尼带来痛苦”的可怕认知中逃掉，但我只是呆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