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彼岸花(1 / 1)
三十九、彼岸花
她迟迟没有回我的信息,就是“你不会失去我的”那条。躲在被窝里又拨了好久她的号码,无法接通,关机,关机,无法接通。已经十一点了,她从七点一直关机到现在。怎么办,徐意从来没有这样过,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如此生气?不想理我?
被李治吓到的是她,为我担惊受怕的是她,承受妈妈的压力的还是她。此刻我仍心力交瘁,更何况是这个至始至终都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她离开之后,还去帮我解决了李治的事情。回想起刚回家的时候我的迷茫与动摇,那时候也是她细心开导,坚定我的信念。难道她就不痛苦吗,我的动摇必定会给她带来痛苦的呀,这人却一句也没有提过。
总觉得自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总觉得自己那种欲说还休的心情太过沉重,她又何尝不是。然而她在我面前总是坚强的,温柔的,包容的,尽管我无意将她伤的伤痕累累,她却从来没在我面前表露过。除了今天。
我却做不到像她那样,在她恐惧崩溃时...做她的依靠。自以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却不想自己仍旧是一个不成熟的人。
再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把琴箱打开,拿出里面的吉他抱在怀里。坐在床沿,手指划过琴弦,沉吟一会,一首《绿袖子》心不在焉的从指尖流淌出来。虽然是一首简单的曲子,但简单的曲子要弹好其实更难。慢慢的,整个心思居然都沉浸在了曲子里。
绿袖子...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她在想什么呢,她在做什么呢...尼龙弦发出的声音圆润而又柔婉,真是教人难以释怀。
“怎么还不睡?”一个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妈妈,捧着一杯水站在我身后——床的那一边。我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原来是你啊麻麻,不声不响在我后面,吓死我了。”
妈妈笑道:“你太投入了,连我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又失眠了?”说着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来。我掩饰性的笑笑,将吉他放在一边,接过水杯,说道:“也不是,就是想起今天打架的事有点心烦意乱,爬起来弹琴舒缓下心情。”喝了一口,居然是甜的。
我抬头,惊讶的望着妈妈:“加了蜂蜜?”妈妈点点头,说:“是啊,有助于睡眠。”我一口气喝干,将杯子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杯子往外边走,一边说道:“别太晚,你睡眠不好,过了时间就更睡不着了。”
“知道啦。”我应道。
门轻轻关上了,“咔哒”一声,锁咬合在一起。我拭了拭嘴角,望着关上的门出神,口腔里还留有甜味。我怔怔地注视旁边放着的吉他——的一弦,半晌,伸出食指,慢慢勾出一个音。琴体嗡嗡的震动着,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个单音似乎传出好远,充斥了这空间,勾起不知道多少思绪来。
没有再锁门的声音,妈妈想必还在客厅。我换了一首《雨滴》,心里的旋律却是阿兰古斯协奏曲,尽管这两首情绪相差如此之大。
某一天,我在给徐意弹阿兰古斯协奏曲的时候,受曲子里的情绪影响,哭的很难过。她说,何必感同身受呢语儿,今后你的爱情,想必是明朗而又甜蜜的。这缠绵忧郁的情绪,不会在你身上出现的。
你错了徐意,我也错了。这首曲子里的爱情,才是真的。
我知道妈妈在担心我,她在猜我的心思。可我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她看出来了呢,还是只是我跟徐意心虚?从小妈妈对我的情绪处理就小心翼翼,怕伤害我,看来我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啊。明明有一肚子疑问,却没办法直接问我。
这一切,无法坦白的我竟只剩内疚可以面对。
于是我放好吉他,缩到被窝里,关了灯。果然不多时,客厅电视的声音也消失了。我听见爸妈蹑手蹑脚回房间、门锁上的声音。
如何是好啊...
窗户是开着的,对着一片深蓝色的天空,今夜没有月亮,只寥寥有几颗星星,有气无力的在天上闪烁。不时有习习凉风袭来,若有若无拂在脸上。终究是睡不着的,我睁着眼,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木然的躺着,保持一个姿势累了,我翻了个身。头埋在枕头里,鬼使神差的摸过床头的手机,摁了开机键。屏幕的背光在黑暗中显得那般刺眼,我眯了眼,好一会才适应这光亮。
徐意的电话,拨通了。
铃声响了两遍,被她摁断。饶是如此,也足够我激动不已。怎么办,怎么办,好想听到她的声音,可是打电话可能会吵醒爸妈。
“快睡吧语儿,我没事。”
一阵狂喜,紧接着是猝不及防的心酸。首先牵挂的,竟还是我吗?怎么不怪我呢,怎么不怨我呢?徐意你这个傻子!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刚才放下吉他躺下的时候是十一点半。快两个小时了,爸妈应该睡了吧?我轻轻滑下床,小心的拿过椅子上的衣服穿起来。挂在裤腰上的钥匙串因为不小心碰撞出声,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生怕隔壁的爸妈听到这点动静。隔了好久,分辨出隔壁没有任何动静,我才收了这侧耳倾听的姿势,竖起的耳朵这才放下。
溜出去见她吧叶语涵。
我蹑手蹑脚的走近自己的房门,如同触碰□□般小心的把门拧开,踮起脚尖出了门。缓缓把门掩上,再穿越漆黑的客厅,一寸寸的往大门方向挪。黑暗中我对周围环境的分辨力几乎为零,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往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磕绊了多少回,不敢出声的我终于碰到门把手,小心的触摸出锁孔的位置,拿出钥匙把防盗锁拧开。那每拧了一层就发出的“嗒”的一声,让我几乎吓的魂飞魄散。每拧一步,我都要闭着眼睛用手掌捂住锁,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声音,减轻我的惊恐似的,真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终于出了门,靠钥匙帮着很轻松的把大门关好。像一只老鼠般轻巧的下楼,来到大街上。没有路灯,我踉跄着走离家远了一些才敢打开手机里的电筒。夜半的空气很凉,微润,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借着手机微弱的电筒光,我奔跑着。发了疯似的,半夜狂奔在静谧的小城曲折幽深的街道上。
整座城都在沉睡,偶有灯光,与天上的零星星光遥相呼应,但愿我凌乱的脚步不会打扰到这份祥和宁静。
“开门让我进去。”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我给她发了这么一条信息,然后靠在一旁早就坏掉了的路灯杆下筋疲力尽的喘息。不到一分钟,她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很快掩上,一个身影迅速冲出来,在我面前的路口左右张望着。
目光很快锁定在我身上,那个身影顿住了。下一秒,她风一般扑过来,一记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吃痛,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双眸在夜里灿若晨星,我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晶莹。接着,我被狠狠的扣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你疯了。”这个人声音都哑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我耳边说。又是平静的陈述句,连一丝质问都不带。这声音就由耳朵直刺我的心,于是我的心就因此剧烈的战栗着。伸手环住她,就这样哭了出来。
恐惧,这么久她家里的压力带来的恐惧,李治带来的恐惧,怕妈妈发现带来的恐惧,因为各种内疚带来的恐惧,在此之前还是迷惘而没有宣泄口的。这一刻终于明晰,也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我微微仰头凝视着她,近在眼前,她熟悉的面孔在夜色里模糊着。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却在触及的一瞬间发现那上面早已被泪水浸透。
强烈的酸涩与痛楚自责席卷而过,那一刹心几乎要碎了。“徐意...”我压抑的哭着唤出声,这将我护得严实的怀抱突然就动摇起来。她爆发出一声隐忍的带着哭腔的叹息,低头狠狠的吻了下来。
冰凉的柔软触及到我的唇,我哀伤的发现,这个吻竟然是苦涩的,她唇齿之间的味道竟不再是之前的甜蜜。我闭了眼,用力的将她的头朝我的方向压过来。迎着这个吻,我清晰的听到这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动荡的哭泣声。
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指尖冰凉,因为用力而使我的头皮传来淡淡的疼意。她的发纠缠着我的发,发丝散乱的纠结在我们的脸上,被不知是我的还是她的泪水浸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拥着我,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感情一般,她在吻我。不,应该说,这是彼此唇舌之间的抵死缠绵。不是充满掠夺的吻,更不是霸道占有的吻,有的只是不容置疑,只有她一贯的温柔与坚定。
再也不要伤害了好吗?徐意,这世界只有我和你。
盛开在冥河两岸的三途花,那般妖娆而又绝望,我居然在她的吻里感受到了这一切。我听见她在叹息,我感受到她的绝望与痛楚,这痛楚中,又包含着彼此互相拥有的那种欣喜与甜蜜。尽管如此,这个人也还是不想放开我。于我亦如是。怎么能放开呢,哪怕只是有这个念头都是对这份真挚的亵渎。哪怕是下地狱,徐意,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不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