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房间里太安静,呼吸声大到了让人神经紧绷的境地,林鹤才找到的安定一秒就崩塌了。蒋硕宇呆呆的垂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能明白“同性恋”的意思吗?能吗?会厌恶吗?厌恶到恶心的地步?又或者——“那个,林鹤,那个田先生跟你,你们是情侣关系吧?我这么理解没错吧?”蒋硕宇小声的吐露认知,完全没有概念的认知。“其实我不太能够明白男的跟男的,可是,可是因为是你,我觉得我应该要好好的——”好好的什么?他形容不出。理解吗?沉默席卷而来,空气凝滞。
简秀萍也是好半天才找着声气:“啊啦,我看过《蓝宇》的,最近网剧也好多演这个的,同性恋算是很普遍了吧——”
一对白痴。林鹤的心沉到了底,周围都是空的,死寂。“同性恋并不普遍。”文字加工过的感情总是极尽虚伪而梦幻,眼睛看到的东西只等着幻灭,猎奇的人们不过是需要感官刺激罢了。而他不晓得女人是不是懂得起“猎奇”这件事。“我想我该走了,明——”明天见么?不能见面。林鹤受够了蒋硕宇完全理解无能的理解,连他的表情都受不了。“再见。”林鹤逃跑了,顾及自尊,顾及感情。
下午的课,林鹤的侃侃而谈缺乏灵魂,思想跟现实分离了,无法确定去处。田辛溜进教室,听了半节课,可惜老师没注意到他这个编外学生。“要佩服你吗?走神了也可以把课上这么好。”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林鹤。举止里的小疏失满含焦灼。
林鹤怔了怔,讪笑:“你来这么早干嘛?想再当一回学生?”
“我受够了乏味无趣的学生时代。”田辛帮林鹤收起了教案。“回家?”
“不想回家。”
“去哪儿?”
“不知道。”林鹤跟田辛并肩穿过教学楼。混血的男人太惹眼,外表是祸端。“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田辛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光。“赶得及的话,我们可以看日落,去吗?”
“去——”林鹤的话未落音,田辛便拉着他跑了起来,学生和学校都被甩在了脑后,青春后期的冲动缺乏犹豫。
田辛发动车子,贴着限速线往郊区开,盘山而上,赶在太阳落山前达到了山顶的观景台。橙色的太阳把周围的云都染黄了,林鹤伸出手接住余晖,而更多的光从指缝间散落,满身的光,黄到橙,太阳被赤橙的云淹没了,迅速的,没了踪迹。而云还在,渐红,粉红了,浅紫,配上灰白的天空和深灰的城市,异常艳丽。“没了。”林鹤吁一口气,挽留不住稍纵即逝的片段。“天还亮着。”
“如果是冬天,天很快就黑了。”田辛坐在引擎盖上,一丝孩子气。“那样会更有感觉。”
“你很常看日落吗?”林鹤靠着他坐下,点烟。
“很常。因为瑞士这个地方实在太无聊了,再加上我既不喜欢游泳又不喜欢滑雪,我爸只好整天带我看日出日落。慢慢地,我就养成了夏天看日出冬天看日落的习惯,不过这习惯只持续到青春期结束。”生活独立后,田辛有了更多的习惯,更好的,和更坏的。爱情也成为了他的习惯,并热烈期望能够持之以恒的。“你喜欢日落吗?”
“不知道,可能——不喜欢。”林鹤喜欢光线的变化,云的变化。每一秒的变化,让城市也变了,人身处在其中却毫无知觉。“不喜欢。”
“不喜欢啊。”田辛顺着林鹤的语气,有了自己的解读。“你只喜欢蒋硕宇,对吗?”
林鹤抽光了手里的烟,天黑了。“还在生气吗?”
“有点儿。”
“我跟他讲了。”林鹤摇着满是烟灰和烟蒂的烟盒,黯然。“我们的关系。”
“所以你才这么失魂落魄的?”
林鹤咀嚼起田辛的用词,“失魂落魄”,混血男人的中文功底不容小觑。“我不在乎别人的观感,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是。”所以他跟父母出柜了,几乎没有内疚,被蔑视也毫无怨言。“其实我是在乎的,我在乎他的反应。我喜欢他。”放弃了,也没有放弃喜欢。
“现在还真有点儿宁愿你对我撒谎的想法。”田辛微笑着抱怨,搂过林鹤。“能分清吗?喜欢和爱。”这是蒋硕宇和他的界限。
林鹤吻了田辛。“我已经到了可以分清各种感情的年纪了,所以我不会对你撒谎。Elvis,我信任你——”
“这句不够。”
“我爱你。”
喜欢,还有爱,矛盾的,分开的,犹如林鹤本身。田辛爱如此的林鹤,未必出自甘愿的接受一切:“可以回家了。”
“好。”林鹤低应,眼里填满城市的灯火。比星星还要闪烁的灯火,其中一盏是他们的。
富有爱的生活远不止吃饭睡觉,还有失眠时的陪伴。彼此失眠。田辛不会承认这是“蒋硕宇”后遗症,可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个生病的男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他从床上挣起来,问题突兀得像一道雷,而事实上已经琢磨很久了。单单是蒋硕宇,他根本不会感兴趣,就如同每天见过的诸多面孔,十分钟后再也记不起。再想想蒋硕宇的样子,真的就模糊了。
为什么喜欢?喜欢什么?林鹤才开始认真思考:“遇到蒋硕宇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成人的世界,他是我第一个接触到的类似于成人的孩子。蒋硕宇像成人那样思考,妥协,迁就,偶尔发小脾气,很会自我安慰。当时我是瞧不起他的,所以总是直话直说,时间久了又开始同情他,但是这种同情并不持久,因为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因为他思考,迁就,妥协,才这么窝囊,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也许他的处理方法才是最好的,尽管不讨喜。”
“你的描述听不出他任何的魅力。”
“跟魅力无关,原因不在于他,是我。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够不假思索的吐露情绪,也只有对他我才能完全出于本能的付出。一直以来我跟他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即使我鄙视他,也不用避忌自己的鄙视,而蒋硕宇也能够坦然接受——也许当时不能接受,最终他总是接受的。”林鹤长成了世故圆滑的成人,做事前总会想好结果,和可以承受的后果。周围的人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目的,他也是,不会主动交恶,也会适度退让。年少时的面目,全非。在世人眼里,他是聪明而有克制力的,即使出了状况也全在理解范围内,如若不是朋友大部分也能结为君子之交。“蒋硕宇没变,经过这么多年,他一点儿都没变。如果他变了,我们的相处模式变了,我不会再喜欢他——”成人似的的孩子长成了孩子般的成人。
“相处模式就那么重要?”
“因为我不会跟别人那样相处。”
“对我也是?”
“我迁就了你。”林鹤打开了床头的灯,光影交错中的田辛英俊得漂亮。“比起其他人,我更迁就你。相对的,我付出了就要得到。”
“林鹤——”
“爱情对于别人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于我,就是自私的。”
“于我,也一样。”田辛要林鹤的回应,就要得到回应。
“所以我们是一类人,你明白我。”林鹤下了床,去客厅把烟灰缸拿进卧室。瘾,是两个人的瘾,是烟的宿命。
“即使我明白,也不妨碍我吃醋,毕竟爱情是自私的。”田辛扬起唇角,坦然心里的酸,想象着少年时期的林鹤,还有那些未被世俗沾染过的刻薄和怜悯,当时的蒋硕宇是如何回应和接受的?而自己,只能拥有全副武装的林鹤。“我觉得我有点儿嫉妒蒋硕宇了。”
“客观和主观上你都没有嫉妒他的理由。”
“没有理由不代表没有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太微妙了。”田辛抽光了最后一根烟,起床拉开了窗帘。“呃,太阳,天亮了。”他们错过了日出。“还睡吗?”
“饿了。”林鹤用心感受饥饿。
“想吃什么?”
“豆浆油条稀饭包子。”
“穿衣服,我们出去吃。”
两个男人成了早餐铺子的第一拨客人,狼吞虎咽的,竟然有点儿幸福。街上的人零零散散的,睡眼惺忪,他们才开始困。“要去医院吗?”田辛问得随意。
“不去。”
“因为你跟他出柜了,不敢面对他?”
“我不知道该以哪种态度面对他。”林鹤换了种说法。
“如果他接受了呢?”
“他会接受的。”林鹤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真心接受,毕竟蒋硕宇连一个谎都说不好。
“那样很好啊——”
“别再讨论他了。”
“那讨论一下我们吧,讨论以后——”
“你不去上班吗?”
“偶尔翘个班也挺好的。我手下的员工也会很开心今天没有老板监督。”田辛的步伐都懒了。“睡到下一个日落好了。”太阳有自己的安排,他们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