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我生气你高兴吗？”林鹤想要更生气的，却被蒋硕宇笑灭了火。

蒋硕宇抹着鼻子，轻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最开始你总是骂我的，可骂到后来你就会哄我，但是——哄着哄着就变成我哄你了。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挺怪的，也挺好的。只有你明白我学钢琴的难处，不过你也挺会逼我学钢琴的——”蒋硕宇瞧着护士朝这边望，急忙断了话题。“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不然护士要来赶人了。”

林鹤被蒋硕宇推着走：“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明天给你带过来。如果不舒服，记得按铃叫护士——”

“我知道的，你赶紧走吧。”蒋硕宇拉着林鹤路过护士值班台：“我送他到电梯口，马上就回来！”小护士迟疑的点头，又叮嘱他早点儿回病房休息。“我送送他就回来，您别担心。”蒋硕宇陪着笑转进回廊，才稍稍松气：“你放心，我明天就在这儿等你过来——”电梯到了，门缓缓合上又开启，蒋硕宇按着下行键，犹豫：“那个，林鹤，你是怎么知道我，我生病的？坐车过来的时候我就想问来着——”

林鹤示意蒋硕宇松手，临时起了坏心：“想知道吗？检查完了我再告诉你。好好休息，明天见。”时效有限的谜，称不上趣味，可他中意蒋硕宇的表情。那个男人一脸忍耐的，老实。

蒋小雨听林鹤的话，即便声音哭哑了也端正回答问题：“……我没回家，不敢回家，托同学给他打的电话，我怕我一开口就哭了。林鹤哥，我憋得难受——”

“明天有课吗？”林鹤走了五站路，走回了家，难受坚韧绵长。

“上午有，有两节专业课——”

“下了课来医院，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不管你哥怎么样，你都不许缺课，更不能挂科。”蒋硕宇翻出了搁置在茶几里的半包烟。香烟回潮了，落进肺里是另一种苦味。“好了，你休息吧，我挂了——”

“林鹤哥！”女孩儿又哭了，那么轻易。哭了。“谢谢你！林鹤哥！”

“挂了。”林鹤缩在沙发里，想象眼泪。都是别人的眼泪，他哭不出来。熬过了漫长的等待，现实一定不会美好，林鹤知道的，都知道，却没料到残忍至此。“蒋硕宇，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死去呢？安安静静的，不要让我知道。”不要相遇，不要狼狈，他也可以安安静静的暗恋他一辈子。

阳光洒进客厅，浅金色的，泡沫般的朝气。林鹤头疼，因为香烟，也因为失眠，勉强着自己洗澡刮胡子换衣服，在小区便利店里买了包红万接连抽了三根才有了点儿生气：“再给我一瓶牛奶。”喝光了，也许说出来的话就变成牛奶味的了。

蒋硕宇也不怎么好，哭过的眼睛肿了，有点儿滑稽。因为许教授打过招呼，他们插队排第一做完了检查，过后许教授又亲自过来关心了一下，让他们放心报告也会尽快帮他们出。“许教授人真好。”蒋硕宇的感叹实在不通人情世故。

林鹤也懒得说关系各种的。“还来得及吃早饭，想吃什么？”他看了眼腕间的表，还有空儿去蒋硕宇公司，顺便带午饭回来——

“胃有点儿不舒服，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林鹤霸道得孩子气，买了四五种口味的粥摆蒋硕宇跟前儿。“挑你吃得下去的吃。”

“太多了！你也吃点儿——”

“我现在得去你公司辞职。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蒋硕宇扣着自己的板砖儿诺基亚，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能回家帮我拿一下充电器吗？就放在写字台的第二个抽屉里。这是我家的钥匙。这把是开防盗门的，这把是——”

“行了，到时候我自己试。”林鹤压根儿就没想试。“就在病房里呆着，哪儿都别去——”

“我不是孩子——”

“你比孩子都不如！孩子饿了痛了会哭会找人——”林鹤又生气了。如今的蒋硕宇时刻考验他的修养。“总之，等我回来。”

“嗯。”蒋硕宇扬起嘴角，一如从前。

林鹤开车去快递公司三言两语的办妥了蒋硕宇的辞职手续，又转道去了宣德斋打包了几个清淡的菜，回医院的路上买了部新手机。蒋小雨比他先到。兄妹俩一看就是抱着哭过一回了，没出息。“午饭。”林鹤把满当当的外卖袋交给了蒋小雨：“里面还有部新手机，是给你哥的。我没时间去你家。”

蒋硕宇被缺了口的苹果标志吓着了，连忙摇头：“这太贵了！要是没时间，不拿也没关系的！反正我没什么电话——”

“不给你女朋友打么？”林鹤还记得那个俗气又大方的女人。蒋硕宇想娶的女人。

蒋硕宇愣了愣，抿唇道：“吃饭，小雨都饿了吧？”不对劲儿，三个人都知道不对劲儿，没人说破。蒋小雨顺了她哥的话大口吃饭，差点儿把自己吃哭了。

林鹤意思了几口，去花园抽烟。从眼前经过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健康的？他如此猜测着，丝毫没有精神，连烟都安慰不了。蒋硕宇走了过来，坐到他身边，管他要烟。“你生病了。”林鹤把香烟揣进了口袋。

“我只是胃有问题，肺是好的。”蒋硕宇挠着后颈，不执著。“我听小雨讲了。谢谢你赶回来。”

如果“谢谢”可以治病就好了，林鹤余生都会感谢蒋硕宇。“蒋硕宇，你怎么能把自己活得这么不堪？”他一直想问他的，问了，比蒋硕宇本人还要失落。

“至少我努力了，一直在努力。”蒋硕宇堂堂正正的提起痛苦，成年后第一次，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了。“林鹤，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想告诉你我的□□在哪儿，密码是多少，想拜托你照顾小雨，可能的话，再关照一下秀萍；我想告诉你幸好遇到了你，在我死的时候至少有个朋友给我上香；我想告诉你我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可我没法儿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傻瓜。”这次，林鹤不生气了，心里酸得要命，情绪在神经里游弋，突然想念田辛，想念他的拥抱。想念所有。“所以你有结论了吗？”

“结论？”

“死，还是活？”

蒋硕宇沉默了很久。“我想活下去，努力活下去，就算活不了多久。”

“那就好好活着。”林鹤给了蒋硕宇一根烟，是奖励。“最好活很久。”

“最好。”蒋硕宇深吸了一口烟，笑容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