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清春显然吃林鹤这套,开心八卦。就如斜对街的Bin酒吧老板在追尹源,而游烈欢和孙晓吵得不可开交,卫来无限次的强迫池旻攸跟他一起秀恩爱,以及谷司漂洋过海的虐恋情深:“——我也想要跟谁腻歪啊!为什么就没有人呢?你啊,你要是异性恋,我就可以跟你凑对儿了!”
林鹤扫到了话题的尾巴,应答心虚:“这种事急不来的。”
“看别人都有,眼红的嘛!你不眼红?”清春被爱情感染了,却没资格得爱情的病。
林鹤眼红,未见得心甘情愿的将就。“走了。”
“这么快?真不通知卫来?他们很想你——”
“过段儿时间吧。”林鹤应付不了那么多聪明人,难免马脚。田辛是暂时不可言的一部分。
回到家,田辛已经出门了,林鹤松了口气,把藏在书柜底层的盒子翻了出来放进衣柜。晚上,田辛带回一沓房产铺面的资料,请林鹤帮他斟酌。“你是认真的?”林鹤问起,都是他小区附近的地段。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田辛把长发扎成马尾,卷起衣袖:“意大利面行吗?”
“Ok。”林鹤喜欢吃家常饭,中式西式皆可,他的手艺一般,田辛倒是比他好一截,难得的是,彼此都不讨厌下厨。林鹤不得不承认,他们很合拍,很多事情不需要讲就达成了共识,如果不理会感情,成为朋友也不错。“你在纽约的店要怎么办?”
“我已经让那边的伙计关了。剩下的货也会运到这边来,在官网上发了迁址申明,这边的朋友还给我介绍了不错的网站架构师,我想开个中文版的贩售网站——”
“你还真是雷厉风行。”林鹤忍不住抽动嘴角。
“我倒希望我早点儿意识到我是爱你的。”田辛开动了榨汁机。他喜欢自制番茄肉酱。“啊!今天我去看教授了,他把我训了一顿,让我从你身边滚开——”
“他说的很对——”
“我不觉得。于是就跟父亲挂了长途,他们两个老头儿居然在电话里吵了起来!太有意思了!”田辛眉飞色舞的,得意错了地方。尾音上扬,别致风韵。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到你爸跟前儿告状,不觉得丢脸吗?”林鹤弄不懂田辛的孩子气。混血男人的孩子气是蛋糕上的樱桃,喜欢甜食的人才会喜欢。
“教授才丢脸,他介入了不该他介入的事情,可我还是知道敬老尊贤的,所以才会让父亲跟他理论。”田辛的思维是直线的,偶尔的弯弯绕绕都是小情趣。“啊!对了,他让我们下周三去接他出院,你有时间的吧?”
“有——”林鹤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嗯?他还愿意让你接他出院?”
“他又没跟我吵架。”田辛一脸无辜,把生番茄酱倒进锅里。“更何况,他的夫人相当喜欢我。”
林鹤连眼角都抽了,说不出反驳的话,挠了挠头,跑去阳台抽烟,抽得太尽兴,连意面都变成了尼古丁味儿的。
睡觉前,林鹤把收在衣柜里的盒子翻了出来,一叠乐谱。上面还存着验算公式和无聊时画的小人儿,最后一页写着他和那个人的名字,林鹤一遍又一遍的摩挲渗入纸页已经发灰的墨蓝笔迹。蒋硕宇。他念不出口的名字,安安静静的躺在休止符的下面。喧嚣没有休止——“我可以进来吗?”田辛敲门。林鹤慌乱的收拾起盒子,却把夹在乐谱里面的照片翻了出去掉进床底。“林?”田辛犹疑,想要进来。
“等一下!”林鹤拉过被子,遮住乐谱,深呼吸,开门。“干嘛?”
田辛挑眉,视线越过了林鹤,却没有纠结男人的惊惶:“刚才房产经纪打电话给我,说有一间不错的店面。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你陪我一起过去看看。”
林鹤沉吟:“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又一次。”
“什么?”
“你总是在重复同一个问题,over and over。是的,我考虑好了,也很认真,我确定自己爱你,非常爱你,想和你以爱人的身份一起生活下去。”田辛抿唇,克制的抱怨。
林鹤知道自己过了,一般情况下,田辛是不会中文夹杂英文的。“抱歉,Elvis——”
“嗯,可以陪我吗?”田辛不是来听道歉的。他有更大的野心。
“星期几?”
“我想安排在周三上午,这样我们可以顺道去接教授出院。在这之前,我得先落实货源。你如果同意,我现在就跟经纪约好。”
“好。”林鹤小焦躁。
“谢谢。”田辛突地倾过身轻吻了林鹤的唇角,笑容狡黠。“乐谱快从被角掉出来了,晚安。”一些事点到即止,希望才有发芽的空间。
林鹤怔了怔,急忙关上了门。他没顾上乐谱,整个人趴地上使劲儿够床底深处的照片,挣一脑门儿的汗才摸到照片一折,再一使力差点儿没把胳膊弄脱臼了。幸好,照片到手。林鹤没力气折腾了,就这么躺在地板上,看那张写满青春懵懂的照片。他和蒋硕宇并肩站着,蒋硕宇工工整整的端着他的钢琴六级证书笑得腼腆,林鹤似笑非笑的偏过头看蒋硕宇。他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感觉了,应该是高兴的吧?或许还有些紧张?那是他跟蒋硕宇第一次合影,唯一一次。蒋硕宇已经是第三次考级了,前两次都没过,林鹤逃了暑假兴趣班去考场等他,蒋硕宇看到他的时候特高兴,一反平时的老实样明知故问的挤兑他干什么来了,林鹤不甘示弱的揶揄他好事不过三,蒋硕宇大咧咧的笑了起来搂过了林鹤。林鹤心慌,掰开了蒋硕宇的手。两个月后,蒋硕宇拿到了考级证书去林鹤的学校找他,两个人商量着去学校背街的照相馆留个影算是庆祝。那时候才十五岁的林鹤根本想不到他以后会见不到蒋硕宇,他只是想着蒋硕宇会考哪儿的大学,他也要考到那儿去,他得跟蒋硕宇在一起,就算放弃大提琴也没关系。
周三,林鹤和田辛搭手做的早餐,法国吐司配豆浆,中西合璧。要看的店铺不远,两个人就走着去了。房产经纪一早等在门口,见着田辛忙迎上去,一脸殷勤。店铺能有四五十平方吧,正坐北向南向,周边都是小资餐厅咖啡馆或者品牌店什么的,治安也过得去,离CBD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离他家更近,慢悠悠得也不到十分钟。田辛很为中意,但还是郑重过问了林鹤的意见。“挺好的。”林鹤有些随意。田辛跟经纪交涉起价格,不徐不慢的,掌握了谈判的节奏,半小时不到就打成了初步协议。林鹤只是靠在门边抽烟。这条街他很少来,这个城市他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尽管他在这儿出生长大——田辛拍了拍他的肩。林鹤下意识的冲他吞了一口烟,微宭:“抱歉——谈完了?”
“嗯,周五签约。”田辛不在意,拿过了林鹤手里的烟径直抽了起来。“经纪说你住的小区里有一套不错的二手房,现在转过去再看一下。”他没打算一直住在林鹤的家里。
林鹤不掩饰的松气,更不掩饰对田辛处事的欣赏,却没有跟田辛去看那套房子。一个人坐在小区花园的水池边,看一群半臂长的赤橙大鲤鱼没头没脑的乱窜,回过神来,田辛已经站在他身边了。“都谈完了?”林鹤微笑。
“嗯,跟店铺一块儿签约。”田辛拉起林鹤。“我们去接教授吧。”
林鹤应“好”,快步去街边拦出租车,田辛就开了一辆雷诺过来。两个人相视一愣,又哈哈大笑。这才是田辛的风格,林鹤都快忘记了。拥有信托基金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林鹤相当程度的调侃过田辛。混血的男人喜欢绝对形式的归属感,在某个地方逗留超过一个月就会考虑置业买车,林鹤跟他去过在卢森堡的家纽约的家东京的家,嗯,田辛有很多“家”,现在这个算不算?也许以后只等着被遗忘。林鹤等着。
刚到医院,林鹤就被师母逮住了,问他是不是教唆教授吸烟了。林鹤坚决摇头:“是教授唆使我的,真的,我都帮您劝了,劝不住,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恩师啊。”教授一拍床板,大呼“孽子”。林鹤认骂,眼色快,接过了师母手里的包袱,找田辛要了车钥匙:“我把这些东西搬车里去。”才算险险躲过一阵念,结果走得太快,差点闯到走廊拐角的人:“对不起。”他的道歉并不诚心,一心奔着电梯去。
“诶,那个。”被撞的人跟着林鹤跑了几步,又退却了,小声嘟囔道:“也许认错了——”
“嗯?”林鹤这才回过了头。
那人朝林鹤笑了一下,生涩:“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再见了。”
林鹤一滞,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认识的人,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蒋硕宇!林鹤早已经忘记了现实里的蒋硕宇!他发疯似得往回跑,可那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抱歉,您刚才有看见跟我说话的人吗?”林鹤问周围的人,大多是漠不关心。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蒋硕宇。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林鹤?”田辛一把拦住了林鹤。“你在干什么?”林鹤只顾四处张望。“林鹤!”田辛严厉起来,口音带起伦敦腔。
林鹤自顾自的寻找,突然垮下肩膀,自嘲的笑:“怎么可能——”
“你到底怎么了?”田辛抱住了林鹤,不管眼光。
怎么了,不知道怎么了,那个人抽光了林鹤所有的力气。他任由田辛抱着,依赖有限。
不算愉快的插曲,彼此都没再提起。教授夫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以往的架势训斥摆态,林鹤一直在走神。师母终于反应过来,问田辛是不是跟林鹤吵架了。田辛摇头,替林鹤遮掩过去。晚餐丰盛,林鹤却跟酒较上了劲儿,从教授家出来时已经站不稳了。
“心情不好吗?”田辛轻问,帮林鹤扣上了安全带。 “教授以为你还在为德国的事生气——”
林鹤缩在副驾驶位里,努力跟恶心作斗争,认输。“停车!”他七手八脚的解开了才扣好的安全带,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黑地,脑袋阵阵的发晕。
“好点儿了吗?”田辛扶着林鹤的背,不知所措。他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林鹤,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底完蛋了,就算这么狼狈的林鹤,他也爱到无以复加。
“难受。”林鹤按着太阳穴,难受。
不知道怎么回家的,林鹤一觉醒来已经在床上了,田辛睡在他的左边。“唔。”宿醉的下场。林鹤头痛欲裂,就这么痛了一天,两天后才真正的清醒。
而田辛已经买好了铺面和房子,开始着手找装修公司。他征询起林鹤喜好的风格,企图营造一个老夫老夫的氛围,而林鹤完全在状况外。“——完全没有想法?”混血的男人苦恼了。
林鹤披上外套,准备出门:“又不是我的房子。”
“几点回来吃饭?”田辛没有问林鹤去哪儿,体贴得做作。
林鹤只是笑了笑,对他挥了个手,关门。
医院还是那个样子,却没法保证同样的面孔。林鹤一层接一层的找,没有找到蒋硕宇。他一连找了一星期,都有点儿魔怔了。田辛问他怎么了,林鹤说不清。有没有真实的幻觉?也许,只剩下真实了。
“还要出去?”田辛抓住了林鹤的手腕。
“嗯。”
“有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是林鹤最为沮丧的。“我想要确定。”
“确定什么?”
“很难说。”林鹤扯开了田辛的手,苦笑。“不用等我吃饭了。”
夕阳。林鹤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抽烟,因为连续两个星期都呆在医院,一些小护士都认得他了,遇见了还会跟他打趣。林鹤渐渐回魂,开始思考放弃。他放弃过很多东西,结果不见得都是坏的,也许这次也一样——“蒋硕宇!”他看到了他,无法放弃。
蒋硕宇一激灵,看了林鹤一阵,才朝这边走过来:“你——你好啊。”
“不吃惊吗?”林鹤的情绪早在不确定的寻找里消耗殆尽了。
蒋硕宇愣了愣,轻笑:“其实上次我就把你认出来了,只是你不认得我——”
“所以就说认错了?”林鹤没有认出蒋硕宇。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认得蒋硕宇,时间的残忍,让他残忍。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认不得也很正常。”蒋硕宇抓着头发,低下了脑袋。和善的卑微。
林鹤这才注意蒋硕宇。现实中的蒋硕宇跟照片上的蒋硕宇不一样,高了一点儿,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笑起来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深蓝色制服上印着某个搬家公司的名字,橙色的字体已经斑驳了,就像眼前这个人。“你们家——”
“我们家只剩我和我妹了。我们家——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吧?”蒋硕宇有些难堪,还是勉强自己笑着。
一开始,林鹤并不知道蒋硕宇家里的事,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去音乐学校,林鹤的课时跟蒋硕宇的相近,他们经常约着下课后去书店。期间,林鹤一直拨蒋硕宇的手机,一直关机,实在忍不住了才问起老师。老师支支吾吾的没敢多说,只告诉他蒋硕宇不来学琴了。林鹤就去了蒋硕宇的高中,结果他的同学说他转学了,再跑蒋硕宇家里,只剩下人去楼空。林鹤就像是突然被迫演出了某部悬疑电影,主角观众都是他,而多年以后,他才迎来了这部电影的结尾。蒋硕宇的爸爸因为利益链的崩断而成了权力集团的牺牲品,而他的妈妈因为不堪忍受生活的艰辛而自杀了,蒋硕宇——蒋硕宇只成为了电影的背景。林鹤终于卸下了主角的重担,以观众的身份继续活在健忘的社会里。他明明记得蒋硕宇的,却忘记了。他应该记住眼前的蒋硕宇,可那个十五岁的夏天又太过鲜明。他们一起拍了照,剩下的钱只够买一根冰棒。蒋硕宇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就把冰棒推给了林鹤。冰棒在林鹤的手里化了,整个夏天都变甜了。“我去找过你。”林鹤一直在找他,找无可找,而等待绝望。
“我搬家了,本来想告诉你的,可那时候太乱了,我顾不上。等我理清楚了,又觉得自己不该找你。”蒋硕宇窘迫的摸出了制服兜里的香烟,五块钱的红河,抽出两根,讨好的:“你,你抽吗?我的烟不太好——”
林鹤拿过了其中一根,点燃。“以前你不抽烟的。”以前的蒋硕宇是个很乖的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早恋,但是他很笨,不怎么讨大人的喜欢。教他钢琴的老师都劝他别学了,浪费钱。可蒋硕宇一直坚持着,因为他的妈妈喜欢。为这,林鹤安慰过蒋硕宇好几回,可到最后,都是蒋硕宇安慰他。因为林鹤替蒋硕宇不值,替那些乖巧不值。
“压力大的时候才抽,后来就成瘾了。”蒋硕宇笑得羞涩。年少时的影子依稀而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