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６－１０章（1 / 1）
六
尹申月环视了教室一周，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偏偏让他摊上了这样的舍友，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教授正用英语讲授课程，尹申月不再去想，心思又回到课堂上。
整整一个上午，戚牙都没有出现过，他想起今早他出门的时候他好象还没有起床，昨晚他仿佛拿着一台PSP玩到很晚。
回到宿舍，尹申月终于见到了刚起床的戚牙。他还在穿衣服，尹申月在椅子上坐下，说：“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好哦！”
戚牙轻蔑的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我当惯了坏学生。你呢？”
“我？”尹申月回忆起他从小到大的情景，素来是众星捧月。自从他六岁那年得了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一等奖开始，直到今天。在皇家音乐学院的时候也是一样，到毕业那年春天，他一举夺得国际钢琴大赛冠军后，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会说：“看，那个就是世界钢琴天才！”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名号，他多半听腻了，也厌烦了。
“我应该算一个好学生吧？”尹申月微笑。
“下午还有课么？”戚牙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没有了。”尹申月看了他一眼。
“那就好。”戚牙微笑着去梳洗了。
下午？该做什么好呢？尹申月趴在桌上想，如果有台钢琴那就好了。音乐教室，一个念头从尹申月脑海中闪过。
哈佛大学的音乐教室，那架木制钢琴静静的躺在那里，光线从窗户直直射进来，洒在钢琴上。尹申月走过去，轻轻打开琴盖，然后像一个小孩见到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开心的笑了，或者应该说是见到了热恋中的恋人一样吧！
他在钢琴前坐下，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明曲》。琴声轻轻的从指间流淌，盈满了整个音乐教室。也许他下次该带他的谱曲本出来，在这里创作，这里够安静，没有人打扰。
“朵儿，我们去那边，没有人打搅。”戚牙拉着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向音乐教室走去。
尹申月的琴声从教室里溢出。“还是不好吧，里面好象有人。”朵儿羞涩的说。
“去看看是谁，我把他赶走。”戚牙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说“不”。
“砰”的一声，音乐教室的门被人甩开了，尹申月吓了一跳，琴声停了。
朵儿和戚牙出现在音乐教室门口。朵儿看着尹申月显出很激动的样子，半天才兴奋的说：“是你啊，你是尹申月，那个世界钢琴天才少年，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比赛转播。”
尹申月礼貌的笑了笑。
“钢琴天才少年？”戚牙脸上写满了不屑。“那么，天才，弹一曲来听听？”
尹申月不动，他的原则，从不对牛弹琴。他不能侮辱他心爱的钢琴。
“怎么，怕出洋相？不敢弹？”戚牙大笑起来。
“牙，不要这样！”朵儿不悦的看着戚牙。
“怎么？不高兴？不高兴就给我滚！”戚牙双眼胀红，瞪着朵儿：“女人都是攀龙附凤的东西，我戚牙不屑！”
朵儿哭着跑走了。戚牙在音乐教室的阶梯上坐下，喘着气。
尹申月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继续刚才未完的曲子。戚牙虽然不知道他在弹什么，但是这曲子让他的新格外的平静、舒适，他似乎已经忘了前一秒发生过什么。他闭上眼，静静的倾听着。
尹申月的曲子终于圆满的划上了休止符，戚牙睁开眼睛看着他，不自觉的微笑。音乐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有暖暖的阳光的味道。
“你从什么时候学琴的？”戚牙打破了寂静。
“一岁。”尹申月答。
“你真的去参加过钢琴大赛？”戚牙不禁对面前这个十六岁钢琴少年好奇了起来。
“是的，国内、国外都参加过。”
“那是什么样的比赛？”戚牙的好奇新越来越重。
“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和国际钢琴大赛。”
戚牙微微吸了口气，又问：“什么时候，得奖了没？”
“两个都是一等奖。我六岁参加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十六岁参加国际钢琴大赛。”
“那你为什么会来哈佛？你应该去更高的音乐学府深造啊！”
“今年夏天，我刚从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尹申月从容的说。
“什么？”现在的尹申月在戚牙的眼中就是一个怪胎，比自己还怪的怪胎。以前他总是以天才自居，虽然从未表露过人前，没想今天却遇到了真正的天才。虽然他对什么钢琴啊、大赛啊、音乐学院啊一窍不通，但光听到就知道是不简单的了。在戚牙的心里，他早把尹申月佩服了个百转千回。
“好，以后你就是我戚牙的朋友，谁敢靠近音乐教室半步，来骚扰你，我戚牙的拳头决不饶他！”戚牙握紧拳头忿忿的说。
尹申月突然换上了惊讶的表情，问：“你真的愿意把我当朋友么？”
“我可是一诺千金。”戚牙很诚恳的说。
“谢谢。”尹申月的泪水突然盈满了眼眶。
戚牙一下没弄清状况，忙问：“怎么了？”
尹申月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只是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朋友，我也交不到朋友。”
“为什么？”戚牙不解。
“因为有太多光环围绕着我，我选择了钢琴，也就以为着要失去朋友。每一个人都只会赞美和奉承我，对我敬而远之，他们都说不配做我的朋友，其实是我不配有朋友。”
“好，我戚牙就做你唯一的朋友！”其实戚牙又何尝有过朋友，他逃课、打架、吸烟，无恶不作，对所有人充满敌意，何时他的字典里有过“朋友”二字？只是遇到了尹申月，“朋友”二字亦呈现出来。也许是他的琴声带给他温暖，或许是他这个人吧，使他喜欢。
是的，朋友。
七
戚牙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美国遇到元隐儿，他的生母。
元隐儿离开戚子钟时还很年轻，她有资本。那时她被一个大老板包养，整天坐着他的宝马满城兜风，好不风光。但最终被她的妻子发现，找人整治了她一下，她被迫与那个男人分了手。
之后，她嫁给一个美国男人，来美国发展。那个男人一回到美国就开始酗酒，回家后对她拳打脚踢，她不堪忍受家庭暴力，终于离了婚。之后，又做过别人的情妇。现在的她，早已人老珠黄，还有哪个男人肯包养她？如今，她落了个应召女郎的下场。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戚牙找了一个酒吧喝酒，酒吧档次不高，空气浑浊，夹杂着酒味和汗味。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看见了那个坐在吧台边的女人。她穿着低胸吊带短裙，是媚惑的红，黑色的鱼网袜，红色的高跟鞋。她的脸上化了很浓的状，却掩饰不住她的老态。戚牙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就是元隐儿，他的母亲，他和他父亲心中永远的伤。
他走过去同她搭讪，递了跟烟给她，帮她点燃。元隐儿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先生，要特殊服务么？价钱很便宜的。”
戚牙冷冷的看着她，然后嘴角露出狰狞的笑，说：“我不在乎钱，但是我比较喜欢玩□□，你愿意么？”
元隐儿谄媚的笑着，答：“可以，客人的需求我一定满足，不过价钱方面……”
戚牙从皮夹里掏出三千美圆，放在桌子上，问：“够了么？”
元隐儿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低级的应召女郎，价格低廉，这些钱是绰绰有余了。她微笑着收起钱问：“先生，去我的住所么？”
“走吧！”戚牙站起身来。
元隐儿住在一所破旧的楼房里，二楼。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戚牙走进去，开始审视这间屋子。巴掌大的地方有一张简陋的床，一个老旧的衣柜，一个梳妆台。浴室里的墙皮已经脱落，肮脏不堪。
“先生，”元隐儿说：“我去洗个澡，你要洗么？”
“不用了。”戚牙在床边坐下，元隐儿进了浴室。戚牙抚摩着那张床，这张床上到底躺过多少个男人？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
夜里，下起了大雨，尹申月躺在床上，被雨声吵的睡不着。他侧头看向旁边的空床铺，戚牙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门外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门被人推开了，戚牙就站在门外，浑身都湿了，雨还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尹申月忙翻身下床，找了条大浴巾将戚牙裹上，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再回身关上门。他倒了杯热水给戚牙，问：“怎么了？”
戚牙不吭声，房里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又有轻微的抽泣，戚牙的泪混着脸上的雨水一并流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尹申月关心的问。
“我遇见我母亲了。”戚牙哽咽着说。
“那是好事啊！”尹申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好事？”戚牙冷笑了一声说：“我一出生，她就抛弃了我和父亲，去追求她的荣华富贵去了！”
“……牙”尹申月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我在一间小酒吧遇到她，她沦为应召女郎。”戚牙用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接着说：“她不认识我，我却认出了她。我给了她钱，她把我带回住所，我成了她的客人。我恨她，她洗完澡出来，我脱去她的衣裳，再用绳子捆住她的双手，把她绑在床头，我只想羞辱她！”
“戚牙，你们？她是你母亲啊！”
“我知道，”戚牙异常的平静：“所以，我只是做到这样而已，然后我离开了，开着门。明天一早，他的邻居会发现她，发现她□□的被人绑在床边。”
尹申月终于松了口气，他轻轻的说：“那就好。”
“她如果知道，当年她抛弃的男人已经今非昔比，她如果知道当年那个得不到她爱的婴孩，现在在哈佛念企业管理，她会做何感想？哈哈……”戚牙大笑了起来。
“戚牙，不要再去想了。”
“申月，你呢？你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庭。”戚牙看向他，问。
“我？”尹申月苦笑：“母亲为了生下我，难产死了。父亲忧伤成疾，不幸逝世。从小，是爷爷将我带大的。我唯一的朋友是钢琴，为了学琴，我拼命学习那些书本知识，终于在十二岁那年念完了国内大学的课程。那一年，爷爷就说要送我去哈佛，但我的梦在皇家音乐学院。我恳求爷爷，爷爷终于给了我四年时间，让我从皇家音乐学院顺利毕业。尹氏集团，是相当大的跨国公司，我是要继承家业的，走进哈佛，只是迟早的事。”
“原来，我们同病相怜。都是为继承家业来到这里，又都有一段不幸的过去。”戚牙说。
尹申月微笑的点头，表示认同。
“申月，我想听你弹钢琴，虽然我不懂，不过你的琴声能让我平静、舒服。”戚牙又自嘲的笑起来：“会不会有点对牛弹琴？”
“不会，也许你正是我的知音。”
八
尹申月开始带着谱曲本去音乐教室，只要一上完课肯定能在那里找到他，他是那种手指一离开琴键就不舒服的人。用戚牙的话来说，他的眼里、心里、生命里全是钢琴。
戚牙有时会去听他弹琴，他虽然不明白、分不出是什么曲子，在他听来都一样。他只是觉得舒服、好听，仅此而已。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给尹申月送饭去的，一个汉堡、一杯可乐。他知道，如果他不去，尹申月很有可能一天不吃东西，这就叫作废寝忘食。
空置不用的音乐教室里经常传出钢琴的声音，学校里盛传是幽灵作祟。三个大胆的美国少年闯了进来，看见了谱曲谱到睡着的尹申月。他就那样安静的趴在钢琴上，轻柔的呼吸，睫毛微微抖动，异常美丽。
“起来！”带头的男孩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下。
尹申月微微睁开眼睛。
“原来是你天天在音乐教室里搞鬼！”男孩拎起他的衣领，挥拳欲揍。
“住手！”
男孩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回头看喝住他的人。
是戚牙。
男孩放开了尹申月，转身面向戚牙。
“怎么，想找茬呢？”
“找茬的是你们吧？”戚牙不屑的笑笑。
“揍他！”三个大男孩一起扑向戚牙。
戚牙躲过带头的男生迎上自己脸的拳头，侧脚一踹，正好踢在他的小腹上；这边又一个男生的拳头过来，戚牙微微一低头，躲过了，与此同时戚牙的拳头亲吻了他的下颌，再反身一脚踢上了第三个男生的胸膛。三个大男孩立时倒地。
戚牙冷笑道：“还不滚？！”
三个大男孩摸爬滚打的逃出了音乐教室。
这时的尹申月才清醒过来，他拉戚牙在阶梯上坐下：“你没事吧？”
“小意思，我向来是打架的皇帝！”戚牙开玩笑似的说。
“可惜，我不会打架，只有挨打的份。”尹申月微笑。
“哈哈，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伤了就不好了。”
“那好。”尹申月站起来。“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特别为你弹一曲。”说完他走到钢琴边坐下。
尹申月将手放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又响起了，还是初次在音乐教室里相遇时的那支曲子。戚牙只知道这曲子他听过，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叫什么。不过对他来说，只要好听也就够了。
尹申月将曲子弹完，转向戚牙说：“在音乐教室的第一天，我弹的就是这首曲子，当时我见你很喜欢的样子。可惜你没有完完整整的听过，所以刚才我就弹了。”
“这是什么曲子？”戚牙好奇的问。
“贝多芬的《月光》。”尹申月温柔的微笑。
戚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尹申月被他好笑的表情逗乐了。
戚牙苦着一张脸问：“弹琴给我听是不是白费心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不会。”尹申月坚决的说：“我尹申月说过，弹琴给戚牙听永远不会显得不伦不类。我弹琴并不是白费心机，每一支曲子都是在用我的生命在弹，我在将我的生命赐予这些灵动的旋律。”
戚牙笑了，很纯真的笑，他相信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请问尹申月在那里住？”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美国男子在校园里四处打探。
“冬冬冬”有人在敲门，戚牙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PSP去开门。不会是尹申月忘带钥匙了吧，这个家伙整天只知道谱曲，一会一定要骂骂他。
戚牙打开门，门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美国男子。“请问尹申月住在这里么？”
“你找申月什么事？”
“我是音像制品公司的……”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戚牙领着那个男子向音乐教室走去。通往教室的走廊里，飘来阵阵柔和优美的钢琴声。这是尹申月刚谱的曲，正在试弹。
戚牙走到音乐教室的门口，正欲推门进去，却被那个男人拦住了：“等他弹完，我们站在这里，不要打扰他。”
尹申月一遍一遍弹着这首曲子，一边弹一边做着修改，直到他满意了，方才停了下来，那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戚牙早等的不耐烦了，要不是碍于身边的男人阻拦，他早推门进去坐下了。
男人轻轻推开音乐教室的门，走到尹申月面前：“你好，我是汤狄•布郎斯克，音像制品出版社的总监。”
“你好。”尹申月起身同汤狄握手。
“尹先生，您是世界公认的钢琴天才，我想将您谱的曲子经由您的手演奏出来，制作成CD发行，您意下如何？”
“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申月，这是施展你才能的大好机会啊！”戚牙急了：“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这里，埋没自己么？哈佛可不是音乐学院啊！”
“我相信您有您的原因。”汤狄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尹申月说：“如果您改变了注意，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
尹申月接过名片说：“谢谢！”
汤狄微笑着说：“我们会静侯佳音，那么，下次见。”
“再见。”
送走了汤狄后，戚牙仍在埋怨尹申月放弃了大好机会。其实，尹申月不是不想，只是他答应了爷爷，他会继承家业，又怎可心有旁骛？他已经很感激了，感激爷爷给了他四年时间，让他可以在皇家音乐学院度过快乐的时光，现在他还能奢望什么呢？他看看手边的木制钢琴，已经很幸福了，不是么？他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谁不想站在最颠峰看世界，他又何尝没有报复呢？只是那些不允许他去做，并不是他尹申月做不到。既然不可为，干脆不去想，罢了。
戚牙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尹申月的决绝，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尹轩堂，尹申月的爷爷。他向来听他爷爷的话，让他做的他便去做，不让他做的他也不再去想。他要继承家业，这是他唯一的未来，不允许有第二种可能。戚牙知道，现在的尹申月，只要能弹钢琴，就已经是幸福。他明白，这颗钢琴界最耀眼的新星，迟早会被埋没在无尽的黑夜中。当尹申月褪去了笼罩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环之后，他只是尹申月，一个普通的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了。
“申月，”戚牙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尹申月的肩头，说：“其实，你是最需要摆脱家庭束缚的人。”
尹申月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他，仿佛他给他的答案就在他温暖的微笑之中。
九
从小到大，尹轩堂都对尹申月说着同样一个谎言，谎言重复了千遍也就成了真理——尹明羽悲伤成疾，去世了。尹申月当然相信爷爷所说的每一句话，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爷爷竟然骗了他十六年。在美国，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生父尹明羽。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尹申月见到了尹明羽，他清楚的知道那就是照片上的父亲。尹明羽当然也看到了他，他的嘴角牵出一丝冷漠的笑，随之消失在街角。
尹申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的话，他至少该问问他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家。
父子的情分总是很微妙的，尹明羽与尹申月又再次见面，他们面对面，很近。近到尹申月可以上前抓住尹明羽的衣袖问：“你是不是我父亲？”
尹明羽仍一脸冷漠的笑：“我们找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于是，他们在一家咖啡馆里坐下，尹明羽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是尹明羽，你的生父。”
尹申月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到了这个时候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尹轩堂都怎么跟你说我的？”尹明羽问。
“爷爷，爷爷他说您因为母亲的死忧伤成疾，因病去世了。”
“呵呵。”尹明羽干笑两声说：“早预料到了。”
“为什么？”尹申月突然看向他说：“为什么离开我？”
“因为我爱你母亲。”尹明羽平淡的说。
“这有什么关系么？”
“是你！”尹明羽看着他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怨恨：“是你害死了你母亲！”
尹申月呆立当场，他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的父亲离开他这么多年的理由。
“我恨你，尹申月。从始至终我没有把你当作我儿子！”尹明羽冷笑了一声又说：“还有尹轩堂，他何时把萧雅当作儿媳看？他要的只是一个家族继承人！现在他有了你，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听话的工具罢了，早该丢弃的。”
“爸……”尹申月的双眼里擒满了泪水，轻轻的唤了一声。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你父亲！”尹明羽瞪了尹申月一眼，又说：“你是被我诅咒过的孩子，你和这个家族，我都诅咒！”
尹申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尹明羽。
“希望我们别再见面！”尹明羽说完，起身离开了。
尹明羽独自走过一个路口，一辆黑色的林肯停在路边，他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开车的是一位明艳的中国女子，她温柔的微笑着转向尹明羽，问：“你见到他了？”
“恩。”
她启动车子，然后注视着前方，车子开动了，她又说：“羽，这样好么？他毕竟是你与萧雅的孩子。”
“哼！”他狠狠的看了一眼开车的女子，说：“不要多事，惹我生气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女子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尹申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戚牙躺在床上玩PSP，看到他回来立刻起身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反应。
“喂！尹申月！”戚牙提高了嗓门大叫。
尹申月终于抬脸看他，然后泪水就这样倾泻而出。
“申月，你怎么了？”戚牙在他的身边坐下。
“你知道么？”尹申月慢慢的说：“我父亲没有死，我见到他了，他说他恨我。爷爷为什么要骗我说他死了？”
“申月，你冷静点……”
“牙，我的母亲是因为我而死的，她是因为要生我才死的，父亲说是我害死了母亲，他恨我。这就是他离开我十六年的理由，这就是啊不肯给我爱的理由……”尹申月的哭泣声盖住了他的话语。
“申月，也许你的爷爷早知道你的父亲离开的原因，怕你伤心才骗你的。申月，你不要太难过。”牙在竭尽所能的安慰他。
“牙，”尹申月看向他问：“我是一个坏孩子么？我害死了母亲，有受到父亲的诅咒与嘲笑，我永远得不到爱，是么？”
“不是的，月！”戚牙握紧他的手说：“月，你的母亲用生命来爱你，她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却牺牲了自己。月，这是多么伟大的爱，你已经得到了。只是你的父亲还不了解罢了，他迟早会明白的，你不用难过。你要证明给他看，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你值得所有人爱！”
“牙！”尹申月感激的看向戚牙。
“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爱你，你也要学会自己爱自己。月，更何况你还有我，我们是朋友。”戚牙的眼中流露出真挚。
“铃…………”电话在这时候响了，戚牙接了电话，然后递给尹申月，小声说：“是尹爷爷的。”
尹申月接过电话：“爷爷。”
“申月，最近好么？”
“爷爷，我进到他了，我父亲。”
尹轩堂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迟早会找你，没想到他恨这个家恨到了如此地步。”
“爷爷……”尹申月又哭了起来。
“申月，你怪爷爷么？”
“没……有。”
“申月，听爷爷的话，安心念书。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你父亲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好么？”
“好……”
“申月，不要再让自己受伤。”
“恩……”
“你好好休息吧。”
尹轩堂挂上了电话，他的心里也乱成了麻。这个儿子，到底是要放任不管，还是要找他谈谈？
尹申月终于因为爷爷的话平静了下来，他相信戚牙所说，只要他努力证明他值得爱，他的父亲迟早会明白，会原谅他和他的爷爷。这只是时间问题吧！
十
眼看一年的圣诞要到了，学校准备在临近圣诞的时候准备一个钢琴演奏会，在校方在三考虑下，选中了在世界钢琴演奏界刚刚崭露头角的二十岁钢琴艺术家——布莱•切顿。
布莱•切顿提前来到了这所高等学府，受到了校方的欢迎与接待，在校方为他提供的住处暂住下来，等待演奏会的来临。
“申月那小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戚牙自言自语着：“不会又去音乐教室了吧。”
想到这里，他大步流星的赶往音乐教室，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尹申月。
音乐教室里流淌出钢琴的声音，“果然在这里。”戚牙心想。他“砰”的一声推开门：“申月！”
钢琴前的男子抬起头来，却不是尹申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间钢琴教室是专用的么？”戚牙很不友善的看着他。
“专用？是谁专用？”男子早停止了弹奏，看着他。
“说出来吓死你！”戚牙的话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你好，我叫布莱•切顿。”他抿嘴轻笑着说。
“哦，你就是要在圣诞节音乐会上演奏的那个家伙。”戚牙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家伙。” 布莱•切顿一点都没有生气。
“你还不够资格，也不知道校方怎么想的。”戚牙蔑视的笑着。
“不够资格，我相信你一定还没有听过我弹琴。” 布莱•切顿一脸平和的微笑。
“听过又怎样？”戚牙不屑的说。
“我为你弹一曲吧。” 布莱•切顿活动了一下手指，开始弹奏。音乐声从钢琴中缓缓流淌而出。
他弹完了，戚牙笑的更加冷漠。
“你认为怎么样？” 布莱•切顿谦虚的问。
“这个是《月光》吧！”
“看来你并不是一窍不通。” 布莱•切顿赞许的说。
戚牙本就一窍不通，但这是尹申月最喜欢弹的一首曲子，他听了不下一百遍，不同也得通了。
“我看一窍不通的是你吧！”
“你会弹钢琴么？还是你自信比我弹的好？” 布莱•切顿好奇的问。
“我当然不会。”戚牙露出自信的笑容说：“我有一个朋友会，他弹的比你出色许多了。”
“是么，我真的想去见识一下你这位朋友了。”
“今天音乐教室有人了啊。”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教室门口出传来。
戚牙回头去看，原来是尹申月。
“你小子跑哪里去混日子啦？”戚牙没好气的嚷嚷了一声。
“下午有课啊，你忘了么？”尹申月走了进来。
“哦。”戚牙没话可说，不上课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他当然不记得哪节课是哪节课了。
“尹申月？” 布莱•切顿瞪大了眼睛看着走进来的这个男孩：“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你是，布莱•切顿？”尹申月也不由的感到吃惊。
“除了我还有谁。”他走上前去与尹申月拥抱：“自从皇家音乐学院一别后，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
“是啊，你还好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尹申月有太多问题想问他的同窗好友。
“我是受贵校邀请，在圣诞音乐会上演奏的。” 布莱•切顿说。
“恭喜你了。”尹申月友好的微笑，似乎已了解到了他的成就。
“早知道你在这里，打死我我也不敢来献丑的。”
“你说笑了。”尹申月的笑容淡了下去。
“为什么没有在钢琴界听到你的名字？” 布莱•切顿诚恳的问。
“我要继承家族事业的。……”
“天啊！”布莱•切顿打断尹申月的话说：“你可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啊，家族事业？没想到你也会被凡尘褥节所困缚，那可是你的梦想啊，当年，你是怀着那样的梦进了皇家音乐学院的，你忘了么？”
“梦想？”尹申月呆住了。
“你真的准备放弃了么？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才华的话，绝对不会放弃的。” 布莱•切顿又说：“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们、你们认识？”戚牙终于□□话来。
“是的，我们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同学。” 布莱•切顿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戚牙点头道。
“如果你说你认识的那个弹钢琴比我好的朋友是申月的话，我甘拜下风，但如果另有其人的话，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布莱•切顿说。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戚牙得意的说。
良久，音乐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保持着安静，偶尔传来布莱•切顿手指按响琴键的声音，但也是短短的几个音而已。
“我……”尹申月用最小的声音发出了这个音，但其他的两个人都听到了。
布莱•切顿从唯一的一架钢琴边站起来，说：“想弹么？”
尹申月走过去，在钢琴边坐下，双手放在钢琴上。戚牙已经找好位子坐下了。
是《月光》，他还是最喜欢这首曲子啊，他们两个人都在想。今天弹的或许特别不一样吧！
尹申月的手在八十八个琴键上，像一双翻飞的蝴蝶。终于，一曲结束了。
“我、我想继续走下去。”这次，他说的很大声。
“就该这样啊，你可别忘了，你是皇家音乐学院公认的天才啊！” 布莱•切顿高兴的呼唤着。
“申月，你终于想通了。”戚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圣诞演奏会时，来做我的特邀嘉宾吧，当是迈出第一步。” 布莱•切顿诚恳的邀请。
“好的。”
圣诞演奏会异常精彩，当布莱•切顿将申月领上舞台时，申月有种久违了的快乐，还是那曲《月光》，送给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还有一直在他身边关心与帮助他的每一个朋友。
然后，他将他的生命，定格在那八十八个琴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