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程微澜脸皮足够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快快,演练一遍试试,记着一定先反胃,再赶紧捂住嘴,期间不小心送他一记秋波,要有盈盈泪,一心委屈难诉说,欲说还休,吊得他心酸心痛,恨不得一把将你抓进怀里好好抚慰。”
未央望天,程微澜那一屋子言情小说果然没有白看,传说她三十几个男朋友都照着书中所述,一个接一个搜寻,都是不同款,滋味妙不可言,哦,不,不是传说,是据她自己说,只是压低了声音警告她,一个字都不许漏给林晋文,不然要她好看。
未央耐着性子表扬一番,却听程微澜频频喊停。
“吐得一点美感都没有,唉……要懂西子捧心,把自己想象成林黛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袭倾国倾城貌,无奈遇上薄情郎,相思不能休。一定要眉心微蹙,胸口微疼,眼中含泪,远远望过去,一眼就转开,恰时已流下泪来,如风中百合,花中带露,楚楚可怜。”伤心伤情地感叹完,又转严肃面孔,故作正经说,“这样还能有男人不动心,我就不信。”
未央说:“我哭不出来。”
程微澜想一想,去喊客厅里的林晋文,“晋文晋文,去切两片洋葱来。用手绢包好,免得熏到我。”
林晋文得令,乖乖办事。
程微澜得意,将抱着洋葱片的手帕塞给未央,“看看,藏袖子里,要哭的时候在眼睛上抹一把不就好了。你多幸福啊,有个这样聪明又美丽的母亲。来,再演练一遍,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未央只得听话,那洋葱果然奇效,熏得两只眼睛兔子似的红通通,望过去,含情脉脉不能言,千万言语在其中,眉心有千千结,都系君心。看得人心头肉都揪起来。
程微澜鼓掌叫好,“不错不错,明天我一掉茶杯,你就开始。”
未央不解,问:“为什么要扔杯子?给我一个眼神不就好?”
程微澜理所当然回答说:“武侠片里不都这么演,盟主以掷杯为令,瓷杯落地,在座人立刻抽刀,一嗡而上把敌手砍得血溅三尺,断手断脚。”
未央心里怀想着程景行被乱刀砍死的场面,不禁感叹,程微澜这个女人可真是不好惹。惹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啧啧,舅舅真是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要来还。
争执
程微澜女士不慎摔落了茶杯,一时牵引出许多往事许多惊奇,是宋启修亲自弯下腰去捡,宋远东一副‘难得你也有今天’的表情望着宋启修,笑得玩味,白兰甚是惊诧,猜测其中原委,程景行知其背后故事,并无太大兴趣,而林晋文却是一脸平和。茶杯未碎,宋启修捡起来放在角落,却是林晋文替程微澜说:“多谢。”两人的脸色都有细微变化,难追寻。
只是程微澜女士完全不在乎他人所想所思,一双眼睛牢牢盯着程景行,看得他全身发寒。还未来得及瞪回去,就见对面,林未央突然捂着嘴,一阵干呕,片刻已经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往卫生间跑去。
临转身那一眼,却是狠狠震住他。
她眼角有将落未落一滴盈盈泪,咸咸涩涩都是她与他毕生解不开情结。碧水寒潭似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影,粼粼波光似在风过时微微颤,浅浅涟漪一圈圈播散,有千万恨,不知向谁说。
他心上犹钝刀割肉,拉拉杂杂不朽,一丝一丝血脉拉扯地疼。
程微澜不顾林晋文与宋启修之间暗涌阵阵,自顾自表扬自己,计划周密,训练有素,望着程景行追随未央而去的伤痛目光,决心再接再厉,所向披靡。
于是又转头去看宋远东,那孩子伶俐,即刻会意,担忧地问道:“未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程微澜表情自然且平和,稍稍带一些关怀紧张,完美逼真,“不知道,这些天连着总是反胃,吃东西也挑三拣四的,闻不得腥。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大约是肠胃炎吧。”
话方说完,便见程景行与白兰通通变了脸色,白兰面色煞白,而程景行却是愈发肯定了心中想法,更加紧张起来,频频去看林未央离开方向,最后终是耐不住,告罪了起身往卫生间去。
可怜白兰还要强装笑脸,故作轻松,“春天病患多,要当心,不要因为病了而误了婚事。”
程微澜笑着点头,“是啊,小姑娘就是不懂事,爱玩,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到底玩不玩得起。不过她命好,有我这个做妈妈的照应着,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你说是不是?”
白兰亦不再笑了,敛容相对,“但总管不了一世,孩子大了,也该学着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然怎么知道哪条路走得,哪条路是陷阱等着她跳?”
林晋文与宋启修正聊得顺当,这厢女人们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留宋远东一人看热闹,好轻松。
程微澜淡笑道:“有什么办法,没在跟前就算了,明明已经在眼前待着,我还能撒手不管?再说,她还有干爹照应着,总不能出什么大漏子。”
白兰不解,宋启修便出来解惑,宽和地望着程微澜说:“已不是干爹了,同远东订婚之后,就该叫我大哥,唉,真是,平白比你小了一辈。”
又对白兰说:“我们这一家子辈分实在乱,让白小姐见笑了。”
程微澜道:“得啦,娶了我女儿,是你们宋家狠赚一笔,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屈。真可恨。”
宋启修不禁笑道:“还是一样霸道,连抱怨一声都不许。也不知林先生怎么受得了你。”
林晋文道:“微澜不过玩笑,宋先生不要介意。”
宋启修道:“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她。谁不知道,从小时候起她就是这样的坏脾气,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人老脾气不老。”
程微澜一瞪眼,嗔怒,“我哪里老?明明是你,头发都已经半白。”
宋启修无奈,宠溺望她,“好好好,是我老。你依旧美艳动人,年轻美貌更甚当年。”
程微澜只道:“算了,谁管你。只要晋文不嫌弃,多老多丑都没有关系。”
宋启修扬起嘴角,微笑,微笑背后却是低垂的落寞,无人可解的寂寥。
宋远东总结是,遇上这两母女都要遭殃,以后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而当程景行走到卫生间门口时,见到的却是一脸苍白的林未央,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微微闭着眼,一双腿发软,堪堪就要跌坐在地上。
那面色当真苍白如纸,却是先一步在卫生间里用浅色粉底把脸图成墙皮。
连同嘴唇,遮瑕膏上去,即刻湮灭了桃花色。
“你怎么了?又贫血了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将她揽过来,藏进怀里,她病得没了力气反抗,只伸手推他一推,软乎乎更似娇嗔。
她倚在他胸口,他搂着她的腰,那身段细若无物,不由令人心生怜惜,怎消瘦成这样一番模样。一只手伸来探她额头——冰凉凉。她周身都发冷,气息奄奄。他心中焦灼不堪,打横抱起她,便急急要往外走,“我送你去医院。”
林未央却陡然间一惊,挣扎着要下来,程景行拗不过,只好放下她,她浑身无力,仍是靠着他胸膛才站好,撑着额头说:“我只是有点晕,缓一缓就好。”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就又捂着嘴弯下腰来一阵干呕,那劲头仿佛是心肺都要吐出来,纤细的手指还拽着他的衣襟,指头上拧得发白。他见了一阵心疼,待她终于好过些,才又把人搀起来。手掌摸索着她滑腻的侧脸,低声问:“未央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谁要你来假惺惺?未婚妻就在外头,还想趁着空闲偷情?程景行你未免太卑鄙。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 女吗?”未央却是撇过脸去,摇摇晃晃要离开,却又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着,生怕离了她,再也寻不回,吻着她柔软的发顶,轻声叹:“真惨,我怕是要输给你……”
未央不愿多做纠缠,却脱不开他怀抱,“松手,我得回去。”
程景行道:“跟我去医院,哪能这样拿身体不当一回事。”
“不去。”她赌气。趁着他说话时的松懈挣脱开来,步子跨得太猛,顿时天旋地转,晕过去。
程景行赶忙抱起她,急匆匆往外走,也顾不得外头一桌子人惊诧眼光,只简略交代一句,“我带她去医院。”脚步不停。
程微澜却过来,赶在前头说:“附近就有一家私人诊所,先去那。”都是老相识,早早就交代好要去那演一出大戏。
后头除却宋启修有事要办,其余通通跟过来看好戏,场面十分热闹。
程景行在诊室外等过一个多小时,宋远东亦在对面坐等,还有白兰,程景行一直不愿去看白兰脸色。
乱麻似的感情事,他从未想到一切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者是他从头便看错,将一切摆弄得太简单,到最后害苦了自己,也拖累了周边人。
自作孽不可活。
里头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他终于坐不住,起身说:“我得进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白兰低着头,不看他。
宋远东却是在他转过身时拨电话,那厢程微澜接起来立刻挂断,神叨叨如地下党。未央见她生动多姿的神色,便知接下来如何,于是乖乖躺在病床上,配合她演下去。
“不行,不能留。”
“妈,我……”
“叫一万声妈也是一样,绝不能留,你才十七岁,难道要走我的老路?”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舍得,留下来做什么,你以为他会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