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之十五(1 / 1)
之十五
三馀只觉得最近身子越来越重,重得连人也越发懒散起来。经常站一会儿,便有腰酸背痛之感,又碍于单手撑着腰这个姿势太难看,所以他更多的时候会卧在躺椅里晒太阳。
这日午后艳阳,三馀挪了躺椅到青竹院中晒着太阳,不一会便昏昏欲睡。
迷糊中感觉鞋子有些挤脚,索性踢了那鞋子,整个人蜷在了雪白裘皮中,习惯性地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便能感觉到里面的家伙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在自己手掌覆着的位置下面有轻微的碰触感。于是三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便打算裹着薄衾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了。
“屈世途已将你要的衣服做好了。”
听闻鷇音子的声音,三馀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那人提着个布包从浮桥走过来,自己却一点想爬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哈,好友不愧是好友,才一个月的功夫就完成了。”
“你不试试看么?”
“不用了,这衣服的用意并不在穿。”三馀指了指屋里,示意鷇音子把衣服放过去。
但鷇音子却未动,立在原地细细打量起了三馀来。
休养这么多月,三馀能吃能睡,所以自然而然变得圆润起来,许久未再绑过发冠的乌发又直又顺地流泻在躺椅后挂着,而已接近八个月的肚腹纵使是穿着自己那件白梅墨纱的衣服,也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此时身形来。
“怎样了?”许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三馀抬头问道。
“你——”鷇音子皱了皱眉,似乎欲言又止,“把手给吾。”
“哦。”几月下来,三馀已经习惯了鷇音子给自己把脉,便也大方地把手送过去。
鷇音子诊了诊脉,又俯身把三馀的身子挪正,探了探肚腹的大小。
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嗯?”三馀见他如此表情,心下突然一凉。
“无,你最近有无腰酸和针扎之感。”缓了缓神情,鷇音子轻描淡写地问道,却是实则把问题的关键隐了去。腹底已在脐上三横指还要靠上,纵使三馀不说,其实鷇音子也知晓他最近肯定不舒服。男子之身,盆骨的宽度并不比女子,加之三馀本就瘦小些,那孩子长得太快太大,必然会挤压腰骨和撑到皮肤,血气滞碍,定是会时常腰酸,肚腹上也会有如针扎一般的痛感,腿脚也会随之水肿起来。但这些都还算是正常范畴,最大的问题,便是那诡异的胎位。
那是横位,而横位,若非是早产,足月活胎能正常顺产的几率,是零。
“嗯,尚可忍受。”
“起来跟吾出去走走。”仅剩两个月余,必须要把这个现状扭转才行。
“吾想先睡会。”
“日落后罗浮丹境露重寒凉,就不适合你散步了。”说罢人已是进了里屋,放下了屈世途做的衣服,又找了一件斗篷出来,遂把三馀踢在一边的鞋子给他穿上,然后在一旁等候三馀自己站起来。
三馀就那么看着他没有说话,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吾不想动”的表情,水汪汪的一双暗红眸子眨了眨,却还是没动。
“怎样,你是要吾抱着你散步么?”鷇音子淡漠地说着,便走到躺椅边,做出弯腰要抱起他的动作来。
心知他是不愿被人当易碎品捧着的,所以鷇音子故意激将他,果然就见三馀动作虽是不便,却也还是尽量快地单手撑着腰,爬了起来道,“哼,走吧。”
鷇音子走到他身后,把斗篷披到他肩上道,“系好。”
三馀愣了愣,随即系好领口系带,遂被鷇音子抱出了坎鼎。
随后的几周便过得并不悠闲了。
三馀看得出鷇音子在忙着谋划什么,但尽管如此,每日午后,鷇音子绝对会准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直截了当地叫自己和他散步,到了晚上又会端了气味腥苦的药汤来给自己喝。
但这日,已经是到了该就寝的时间,鷇音子也还是没来。
反倒是让三馀觉得一直习惯了的事情起了变化,于是心下烦乱,虽是侧身蜷在了被子里,却根本没了睡意,就在这时,熟悉的稚声在脑海中带着一丝沮丧说道:
“唉,地狱变和圣婴主,恐遭不测了。”
“什么?!”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当下腰上响了一声,酸痛异常,人直接又躺倒了回去,死咬着唇压下了刚到嘴边的□□,回了那道灵识道,“来龙去脉?”
“一字铸骨刚到森罗殿告知我释阎魔遇害一事,我料得步香尘下一步必会对妖界有所动作,便打算前去,不料此时鷇音子前来送烽火关键,并与我缠斗,等我到了精灵坟场,就已经……”
鷇音子是故意的。
三馀的判断第一时间就如此告知了自己。
“释阎魔、圣婴主、地狱变,都已经——”三馀倒吸一口凉气,话卡了一半在思绪中顿了。腹底在疼,许是感受到三馀情绪太过波动,腹中胎儿不安的伸展起了拳脚,本就已经快要足月的肚腹,怎够伸展,竟是几下踢打是中了最末的肋骨,疼得三馀有些憋闷。
“唉,鷇音子似已经不在意天机谶是否开启了。我会继续找寻圣婴主与地狱变下落,希望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啊,暂别。”
这一线生机,太过渺茫了。
三馀蜷在被中,伸手覆上胎动不安的肚腹试图安抚,怎奈过了许久也未曾减轻。而此刻的疼更是有别于先前,许是刚才躺回床上那一撞伤了胎息,肚腹一阵阵地发硬发紧,虽然近日已到孕子末期,偶尔出现的那种疼自己也早已习惯了下来,但如今这种连绵不绝的抽疼,还是第一次。
当下忽又感觉胸口阵阵发闷,耳侧时鸣啧喳声响不觉,竟是压制许久的逆时计似是也在这一瞬间有了反噬之象。由于孕子,人早已是疏于修炼,加之气血多供给了腹中之子,方才心绪剧烈波动之下,本就在微妙控制上的平衡瞬间崩塌。
“呜嗯。”心脏骤然一紧,一口气没喘上来,却是疼到极致的呼痛□□先出了口,伸手死死攥紧了身下床单,一口气一口气喘得辛苦,似有某只无形的手,紧攥着肺,使得每次呼吸都扯得胸腔撕裂的痛。
疼,这种寸肤之下似乎无处不在痛的感觉,让人生生疼得绝望。
鷇音子,但愿你快点回来。
随即心中哑然,最后的一点思绪转入黑暗之前,三馀暗嘲了自己一句——此刻唯一想到的,竟然还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