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1 / 1)
柳城,单于庭内,乌丸首领蹋顿、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与袁熙、袁尚兄弟正边饮酒便观赏歌舞。蹋顿笑道:“我还以为那曹孟德能有多大能耐,遇到暴雨不还是得乖乖撤军。你们兄弟二人大可安心了。”
袁熙眉头微皱:“曹孟德绝非善与之辈,此次不成,他日恐会再次率军前来,单于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楼班一口饮尽了一碗烈酒,道:“此处与那许都相距甚远,那曹操纵然有野心,也不可能几次三番劳师动众地跑这么远来打仗,这次遇上大雨,更应知难而退才是。”
袁尚也道:“单于踞辽东之险远,还怕那曹孟德吗?”
能臣抵之也乐了:“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就算那曹孟德真的来了,我辽东铁骑又岂会怕了他?”
众人皆乐,一时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正酒酣耳热之际,一名士兵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报——紧急情报,西南方二百里处出现曹军身影!”
厅上五人先是一愣,随即一惊又是一吓,酒瞬间醒了大半,袁尚第一个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那士兵也被吓了一跳:“探……探子传来报告,说在西南方向二百里处发现曹军……”
“哗啦”一声,桌案上的盘盏被扫落一地,蹋顿吼道:“这不可能!大雨封路,他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士兵战战兢兢:“探……探子说他看到了曹军旗帜,想……想来不假……”
楼班也吃惊不小:“这怎么可能……”
此时袁熙也回过了神来:“单于,既然曹军已经来了,与其纠结他们怎么来的,倒不如赶紧想想如何迎敌才是。”
能臣抵之一下子站了起来:“袁二公子说的对,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准备,随我出城迎敌!”
白狼山,一路堑山堙谷五百余里的曹军此刻已略显疲态。曹操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却仍不忘激励着将士们:“过了这座山就是柳城了,拿下乌丸重重有赏!”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报、报告司空大人,前方发现敌军数万骑兵!”
曹操心下一惊,急忙止住队伍前行,紧急召集诸将商议,韩浩道:“敌军已知我方行动,如今已难以攻其不备,不若及早撤军,再做商议。”
史涣亦道:“我军轻装简行,车重在后,被(披)甲者少,且长途行军已是疲劳之师,敌军数众,恐实在难以取胜。”
曹操心中亦是犹豫难决。此时,张辽开口道:“我军此次行事隐蔽,敌军纵使知晓,应也没有多久,想来也是仓促应战,其状态未必比我们好多少,不如我们此刻主动出击,趁着敌人阵型未稳一举击破!”
曹操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打马登上高处,往下观察敌情。这一看,果然发现敌军虽然人数众多,但队伍松散,彼此之间更是难以兼顾,回头又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将士们,便读到了张辽眼中的果决与无惧,当机立断道:“文远所言极是。文远、儁(古同“俊”)乂(张郃的字),着你二人领一万人马即刻出击,务求在敌人阵脚未稳之前占据先机!子和(曹纯的字),你领虎豹骑随后,直击敌军主将!其余诸将,随我掩杀!”
“是!”众人领命,各自拍马转身,自去点兵出击。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白狼山一役,曹军在张辽挺身而出的鼓舞之下,士气大振,一举击溃乌丸军,虎豹骑更是于万军中斩敌军首领蹋顿于马下。曹军乘胜一路追击,直取柳城,辽东单于速仆丸与辽西、右北平的豪强不得不抛下族人,与袁熙、袁尚兄弟一起率数千人奔赴辽东。一时,投降曹操的胡人与汉人竟达二十万之众。至此,乌丸平定,三郡收复。
柳城,曾经的单于王庭如今已插上了曹军的旗帜。是夜,曹操置下酒宴,以奖诸将之功。酒过三巡,曹纯起身道:“那辽东太守公孙康自恃地处偏远,一向不服于我们,不若趁此大捷,一举征破之,则袁家兄弟可擒矣。”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觉得有理,便纷纷点头附和,而坐于上首的曹操却只是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良久,不见曹操有什么表示,众将渐渐安静了下来,张郃忍不住问道:“曹公以为不妥?”
曹操笑道:“不是不妥,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张辽奇道:“多次一举?”
曹操道:“无需出兵,过段日子公孙康自会把袁熙、袁尚的首级送来。”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皆不懂曹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曹操却没打算言明,道:“今夜大好时光,咱们不谈那些煞风景的,诸位尽兴即可,过些日子自见分晓。”
九月,曹操率领大军离开柳城,准备返回邺城。众将虽然满腹疑问,却仍然依令而行。果不其然,半月之后,公孙康派人送来了三个木匣子。匣子里盛着的,正是袁熙、袁尚与速仆丸的人头。
诸将皆惊,曹操抚掌笑道:“公孙康一向对袁家兄弟心存忌惮,但若我们率军前往进攻,他们必将合力抵抗,相反,若我们撤军,他们必将自相残杀!”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皆暗自佩服。
十一月,曹军行至易水,乌丸各郡行单于皆率使来贺。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曹操的眉间却笼上了一团阴云——郭嘉病倒了。
在柳城时,郭嘉便时不时有些咳嗽,本以为只是普通风寒,便不甚在意。谁知这一路南返,病情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日益沉重。待到了易水,竟是咳血不止,卧床难起。随军大夫治外伤固然拿手,对于这咳血之症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几副药下去,依然不见好转。曹操亦是心急如焚,一方面命令全军暂驻易水休整,一方面派人快马加鞭从邺城请来名医为郭嘉问诊。
帐外,北风呼啸,携带着阵阵寒意;帐内,数个火盆燃烧着橘黄色的火焰,竟如春天一般温暖。然而,弥漫于空气中的浓烈药香却在告诉人们:住在这间帐篷里的,是个病人。
榻前,曹操亲自看着郭嘉服下汤药,替他调整好靠枕,掖了掖被子,道:“今日的气色看着倒是好些了,想来不日必将痊愈。”
郭嘉在塌上动了动,似乎想欠身行个礼,却被曹操按住:“你我之间还在乎这些虚的么?你就好好躺着吧。”
靠在塌上,郭嘉原本便清癯的面容此时更添了几分苍白,毫无血色的唇间轻轻吐着字句:“嘉这副残躯,拖累曹公了。”
曹操笑了笑,道:“若无奉孝,操岂有今日?何来拖累之言?大夫说了你这病就是操心操的,如今这北边也平定了,奉孝安心养病便是。”
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郭嘉淡淡道:“得遇曹公,乃嘉之幸。只是,恐怕嘉不能再为曹公效力了。”
闻言,曹操面色一变,绷起脸佯怒道:“不许胡说!”
恍不可察地笑了笑,郭嘉不再言语。见其眉宇间似有若无的倦意,曹操也不再多言,嘱咐了几句“安心休养”之类的话语便站起了身。
帐外,从许都被拉来的御医垂首侍立,曹操有些不甘心地又问道:“当真毫无办法了?”
那御医的头摇了摇,又低了下去:“老朽无能。”顿了顿,又道:“恐怕……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司空大人还是……早些准备为好……。”
建安十三年正月,曹操率大军还邺城。然而,全军并无凯旋而归的欢喜,反而笼罩着一层静肃悲哀的气氛。同时,一封曹操亲笔所书的奏表送到了许都的御案之上:“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 ”
不日,郭嘉入葬,谥号“贞侯”。
同月,曹操于邺城开凿玄武池,预备为南征操练水军。
大半年的军旅生活,曹植的脸上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稚,却更添了几分俊美与潇洒,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雨打依然白皙细腻的肌肤,令曹丕一抚上去竟就不舍得离开。一手揽着曹植,曹丕爱怜地摩挲着曹植的面颊:“植儿,你瘦了。”
许是感到有些别扭,曹植微微挣扎了几下,却被曹丕更紧地禁锢在了怀里,温热的气息呼在脸上,曹植的双颊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瞬间变成了红色。窗外,浓厚的阴云预示着明日又将有一场大雪,窗内,摇动的烛焰却映出了曹丕眼中的火热。贴着曹植的耳际,曹丕喃喃着:“植儿,想你……植儿……”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郁陶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不还。
涕零雨面毁容颜,谁能怀忧独不叹?
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肺肝。
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
飞鸧晨鸣声可怜,留连顾怀不能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