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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岛沉溟海亲永隔(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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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骗后的痛苦和羞愤,仿佛化为无形丝弦,牵扯出一阵阵酸涩与绞痛。郁霓影从腰间荷包内掏出一根木簪,狠狠丢在他的身旁。

他的双肩微微一震,认出这根木簪是峡谷内自己所刻,想不到她会一直留存。

她颤声道:“即便身份可以伪装,但是,你为何会猜到鹤鸣山庄的桃子不甘甜?还会吹奏我爹的《雪蝶逢春》?”

“其一,我见过碧桃树,这类树又名千叶桃,花美而果实难吃;其二,《雪蝶逢春》是外祖父寒泉公所作,我儿时听过多次,懂得吹奏不足为怪。当初听你哼唱此曲,我虽不得其解,却也不便询问。”

“原来如此……哈哈哈!”她忽然痴笑起来,缓缓道,“那么我被马贼两次围击、我爹被炸重伤,也是你做的手脚?”

他轻哼一声,郁霓影冷哼一声,道:“你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到今日困死于此的下场?你虽骗得玉氏的藏宝图,却没命享有它。”

言秋筠怔了怔,挣扎着纵身去推天顶铁板,却是徒劳。他压住胸口翻涌的气血,起身走向她,弯下腰,右手猛然扣住她的粉颈,将其后脑勺硬生生抵在冰冷的砖墙上,狠狠道:“好,既然撕破脸皮,识相的话,立刻打开机关放我上去,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郁霓影对视着他,无惧道:“办,不,到。”

他的目光寒冷如冰:“仍是冥顽不灵,就让你为教主陪葬吧。”随着他的手加大力道,她的脸庞因喉部的桎梏而渐渐涨红,呼吸由急促变得困难,却仍是倔强地不肯屈服。

她无声动了动唇,他很快看懂了她的唇语。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心力交瘁下,两滴泪如荷露般从她的芙蓉面上倏然滑落。

犹记当日在峡谷中,婉娩少女垂目含羞,对身旁面容丑陋的少年道:“好,如果咱们能侥幸存活,今后不管你是鹤鸣山庄弟子柳忞,还是普普通通的采药人木卯,不管你的相貌能不能恢复,你就是你,我愿意陪伴你一生一世。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隐居塞外?”

少年低声道:“只要你愿意,我愿长相随。”

原来温馨的誓言从一开始,就是粉饰的谎言。

然而谎言的土壤中,不会开出善花,只能结出恶果。

他的心无由一痛,目光避开她乌黑的眼瞳,十指旋即无力松开,手臂亦重重垂下。

郁霓影垂目跪坐在地,捂着咽喉拼命喘息起来,然后诧异地抬目望向他。

“小心!”她瞥见言秋筠身后赫然出现的一道黑影,不禁惊呼起来。他却因伤无法迅速回身接招,但见她猛一伸臂将他推到一旁再倾身扑上,继而后背重重挨了迅疾逼近的一掌。

“呃!”郁霓影呕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带着一缕温热洒在他的肩头和耳际。

“诗珣!”“阿珣!”

来人急忙撤掌惊喝,同时呼喊的还有言秋筠,他搂着她,面色苍白如死。

袁芯竹死亡时的一幕,仿佛再度重演,令他惊惧不安,同时心似滴血。

——知己好友也罢,连理血亲也罢,无论平日里彼此的交情有多深,在生死关头也往往靠不住。唯有能舍命相救对方的人,才彰显了最难能可贵的真心。

身形魁伟的偷袭者将郁霓影一把抢过,揽于自己怀中,惊怒道:“你疯了?!”他说话间突然弹指,一道无形真气击向言秋筠,后者顿觉半身麻木,坐倒在地。

言秋筠这才起身望向来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教主?!

明明已被海葬的人,怎么可能从地狱重返人间?!

只有一种可能。

——海神祭那日教主借换衣之便离开片刻,后坐于步辇上登台燃香的人已是替身!

可病逝于卧榻上的教主尸体被黎禄眉等人数次验明正身,难道连其侧室和贴身小僮都会认错主子?倘若是黎禄眉假意叛变,目的是将嬴逸翔和他的死党先后除去,但目下这样做岂不是难以控制大局?

联想起郁霓影之前的话语,他恍然大悟。

来人出手如电般封住郁霓影胸背的重要穴位,并将一颗青色丸药置于她的口中,伸指在其喉部一点,丸药被迅速咽下。

郁霓影虚弱地睁开眼,因惊喜而嗫嚅道:“爹,你怎会……我还以为……”

东溟教主以左手急忙抵住女儿后心,为其灌入真气,紧张道:“你先别说话,我在为你疗伤!”

片刻后,郁霓影内息渐稳,她见父亲站起身,望向言秋筠的眼里燃着一团火,忙伸手拽住其衣袖,轻轻道:“别杀他!”

东溟教主咬牙道:“这小子先诈死,再易容柳忞接近你骗走宝图,然后私设火药一心害死你爹,要不是我将计就计……你居然还护着他?!”郁霓影低声道:“我以为爹过世,便按您教的琴曲复仇,他的经脉已受天风琴音重创,威胁不了你了……”

“何清辉,不,我仍应该叫你一声舅舅。”言秋筠打断郁霓影的话,“你借海葬为幌子麻痹人心,还耐心听完这许多废话后才肯现身,想必鹭岛已被你的人所控制,其他死士正在言灵岛忙着对付黎夫人的党羽和营救少教主吧?”

何清辉不置可否道:“一个人若聪明本不是坏事,但仗着聪明而不择手段,甚至狼子野心,便是堕入了魔道。本座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和唐灿一模一样。呵,小妹与金楼颢的孽种果然是天生反骨的卑鄙小人!”

郁霓影闻言赫然一惊。

他竟是师父之子?!那么此人一心想对付的,岂不是……

难怪,难怪他在宝鼎山洞穴中提及师父时,目光里既有怨毒,又含悲愤。

——当一个人所恨的人恰巧又是他所念的血脉至亲,内心的情感就变得异常扭曲。

“岛上其他人都可以骂我卑鄙,唯独舅舅你没资格。”言秋筠冷笑道,“你又何尝不是怀有恶魔之心?”何清辉羞恼道:“你说什么?”

言秋筠道:“那我就一一道来。第一,你狠心下毒对付自己的亲妹,再故作姿态对我照拂;第二,你有意在我和逸翔之间制造矛盾,好让我与他互相牵制,却间接害了芯竹;第三,血燄功秘笈是你当年故意掉落在悲泪崖让我拾到的吧,所以你知道克制我功体的法门。”

何清辉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诮:“这些都是为了惩罚或提防对我可能怀有异心的人。”

言秋筠续道:“第四,你让亲兄弟代死来瞒天过海,还冷眼旁观逸翔身份曝光被囚;第五,你为了不过早惊动离开鹭岛的异己,又怕我暗留一手,居然耐心躲在暗处看我和你的亲女两败俱伤。像阁下这种对待养子、亲女均能阴险算计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狼子野心?”

郁霓影越听下去,越觉得心底一片悲凉——如果言秋筠所言是真,那么眼前的这个失而复得的父亲,她根本不认识。

难道一个人获得的名利越多,就会离情义越远?

何清辉脸色变得难看,冷冷道:“任你巧舌如簧,本座会让你生不如死,再死无尊严,以儆效尤。”他朝叛逆者抬起右手,将五指握成爪,在虚空中向后慢慢收紧,言秋筠立即引颈喘息起来,干咳了几声后,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是被一条无形的丝绳死死勒住了脖子,再用力绞紧。

郁霓影怔了怔:这就是可杀人于无形的修真术法?

她急忙道:“爹,之前他会松开我的脖颈,证明其还心存善念;而且现在他遭到重创,也算自食其果,请您宽恕!”

“住口!”何清辉怫然道,“你魔怔了?难道你忘了你娘是因为嬴雪姮的告密,才会在魇城同门面前自尽而死的吗?这小子的身上也流着罪恶的血液!”

言秋筠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我不信,不准你这魔头污蔑我娘!”

“啪——!”

何清辉狠狠甩了言秋筠一个耳光,对方左颊顿时红肿,嘴角也出了血,如鹰一般的目光冰冷地睨视着他。

郁霓影再度拉住父亲的手臂,摇头阻止。

何清辉一脸阴鸷:“阿珣,不瞒你说,我曾怀疑你口中的柳忞就是秋筠假扮。本来只要他回岛后安分守己,忠心为主,我就会告诉他你的身份,并特许你们秘密离开言灵岛、赴烟萝丝雨城相守。想不到这小子觊觎宝座,意图弑主,言晴光说不定也知情!”

言秋筠听他提及晴光夫人,自然不愿连累她,朗声道:“你错了!晴姨她并不知情。其实继承教主衣钵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本想夺取宝图以报答舅舅栽培之恩,后来与袁师妹里应外合毒伤了绮罗宫主,准备逼他交出玄玥珠以复活娘亲,谁知枉然,才不得不利用郁霓影去雪域魔城闯一闯。不想我在魇城巫师处,查证娘亲的发根含东岛慢性毒‘离魂’,方疑她是被舅舅所害;因玄玥珠和九死还魂草均无法复活中‘离魂’而死的人,我才不得以改变了原计划。”

郁霓影蓦然想起在魇城遥星阁时,自己曾见到湘绣锦囊内藏有发丝一事,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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