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难言（1 / 1）
由于两人新婚，苏莫这两天便没有去上早朝，每日不是在书房里跟楚易议事，就是与苏清呆在一起。
这一日两人是在赏花亭里下棋，此时已近晌午，天色却仍有些阴暗，似乎一场雷雨正要来临。空气窒闷，连树上的叶子都不动半分。
“真的不去宫里看看吗？”
苏清看着坐在对面捻着白子的苏莫，心里沉沉叹息。这两日宫里不时地传来苏拓病急的消息，可是苏莫却始终置若罔闻。看着苏莫平静的面容，苏清总是在想，在这平静之下真的就没有一丝担忧吗？苏莫他，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苏拓的死活吗？
苏莫抬头看向苏清，嘴角溢出一抹浅笑，眸子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更多的却是落寞。他懂苏清的担忧，他知道她在害怕日后他会后悔，怕他依然牵挂着那无法更改的血肉亲情。可是对于苏拓，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你可知当年烈焰军的下场？”
苏莫的话让苏清觉得无比突然，手中的黑子差点脱落。难道苏莫发现什么了吗？当年在白首山之上，她是亲眼目睹烈焰军覆灭的人。心里暗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不知。”
不是要刻意隐瞒烈焰军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与她的身份想牵连，苏清实在无法言说。
“苏历给八千烈焰军下了迷药，乘着他们昏迷的时候，将他们活活烧死，八千将士就这么死在了梦中，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在了国人之手。”
苏莫说话的表情很平静，可是在那平静之下苏清却感受到了他内心里喋血的仇恨。听到这个消息苏清不是不震惊的，原来烈焰军的覆灭真的与苏历有关，而且还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
“可是苏历并没有把烈焰军覆灭的消息告诉父皇，他甚至还对父皇说是我暗地里把烈焰军给收编了。烈焰军有八千人，而且镇南王叛变的罪名来得突然，我如何来得及将他们暗自收编呢？可是这么拙劣的谎言，父皇却相信了，这些年来对我百般猜疑，各种打压之下，无兵无权，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
苏清看着苏莫嘴边的苦笑，只觉得心中黯然。她知道苏莫的心里也有着远大的抱负，可是在各种各样的打压之下，一切都无法顺利进行。多年的忍辱负重，为的不过就是能够好好活下去，还刘氏一族一个清白。重重重压之下，如何还能活出自己呢？这样的苏莫，让苏清如何能不心疼呢？
“你知道昨天父皇为什么会下赐婚的圣旨吗？”
苏清摇了摇头。
苏莫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站起身，走到赏花亭的阶梯上，看着满天的乌云幽幽道：“他让我不要跟苏历争那个位置，用那道圣旨来做人情，清儿，你说他怎就如此的狠心？苏历是他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吗？”
苏清看着苏莫的背影，心中哀恸万分，在苏莫的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那个父亲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难过？
天边突然有闪电划过，天空仿佛被劈开来，接着一个巨大的惊雷猛然炸开，大雨倾盆而下，来得突然而骤急。苏清急切地站起身想要把已经淋湿的苏莫拉进亭子里来，可是他却不动。
“苏莫？”
苏莫转过头来，脸上有雨水划过，就像他在流泪。明明已经被雨水迷了眼睛，可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闭眼，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着苏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清儿，让我放纵这一回好吗？”
愣愣地看着苏莫许久，忍着心中的哀恸，苏清点了点头。若这样苏莫能够觉得好受一点，那就随他去吧。苏清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陪着他。只求天公能够听到她心中所求，让这场大雨能够早点停下来。
雨最终还是停下了，只是在雨中淋了两个时辰的苏莫在夜间却发起了热。想到此刻已经夜深，若是去城中找大夫，必然会很困难，因此便让楚易去宫中找值夜的太医。可是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独自回来的楚易。
“属下无能没有请来御医。”
“今夜难道没有太医当值吗？”
苏清此话一出，楚易的表情变得分外冷峻。
“本来已经请到御医了，可是刚出太医院就被徐贵妃给截住了，并且以皇上病重为由将御医都召到了御前。”
苏清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着躺在那昏睡不醒的苏莫，心里将那个徐贵妃凌迟了千百遍。
“王府里有库存的冰吗？”
楚易听到苏清的话，眼睛一亮，知道她这是要给王爷降温用的。
“有，前两天刚好进了一点，此刻仓库里还有剩的。”
“都拿过来吧。”
楚易应声离开。
“王妃，您先去休息吧，奴婢来照顾王爷吧。”
“小影，不守着他，我不放心，你们先去休息吧。”
小影闻言心里一痛，正想抹眼泪，却见一旁的苏小乖一直在给自己打眼色。小影会意，便和苏小乖一起出了门。
“让王妃和主子独处一下吧。”
“王爷和王妃怎么就那么苦啊？”
小影突然一下扑到了苏小乖的怀里，苏小乖一阵惊愕之后，回抱住了她。
“傻丫头，一切都会好的，别担心。”
轻轻拍着小影的背，做着无声的安慰。
“臭小子，居然敢占我便宜！”
小影突然推开苏小乖，指着他一顿骂，骂完之后抹着泪跑开了。
苏小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女人善变起来，还真是不可理喻！
苏清把帕子打湿后铺在冰上冷却，然后给苏莫搽身子，期间苏莫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苏清一句也没有听清，但见他神色一场痛苦，也知他此刻必是噩梦连连，心中难免疼惜。反反复复的为苏莫搽身子，直到黎明时分，高热才退下去。见苏莫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苏清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忙了一夜，神经一直都处在绷紧的状态，不觉得疲累，此刻一松懈下来，困倦的感觉立马就袭上来了。苏清趴在床边，静静看着苏莫的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又是阴云笼罩的天气。苏清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苏莫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处寻找的时候，却被苏小乖告知苏莫被苏拓召进了宫中。苏清闻言，心里一阵不安，抬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气，总觉得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等到了晚间，苏莫才回来。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走进房间的时候，见到苏清，一把就抱住了她。
“怎么了？”
苏清任他抱着，压下心中的不安，笑着问道。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苏清闻言便安静地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不安。
苏莫抱着苏清，心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父皇立裕王为太子了。”
苏清愕然，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可是咋一听到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晋升我为亲王，赐居封地怀州，明日就要离开凌阳城前往封地。”
苏莫放开苏清，看着她眼睛里是仿佛被水洗过的澄澈。
“苏清，我们就要离开这了，离开这权利与欲望的中心，你开心吗？”
苏莫此刻是笑着的，但是苏清知道他并不开心，因为那笑太苦了。
“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不开心，苏莫，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事。”
苏莫定定地看着苏清，再次拥她入怀。
“清儿，有你真好！”
次日清晨，就在出发前，宫中却又传来了圣旨，要召苏清入宫。
“别担心，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进宫！”
“圣旨上说了只要王妃一人进宫，容王殿下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这次来宣旨的并不是黄公公，而是徐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此刻那人态度傲慢，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透着讥讽。
“公公请带路吧，容王殿下不会抗旨的。”
苏清握了握苏莫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清儿…”
“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回怀州的家。”
苏莫看着苏清的笑容，握着她的手始终不想放开，他的心里觉得很不安，总觉得有阴谋，可是此刻却无可奈何。
“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若不回来，我就进宫去寻你。”
“好。”
苏清笑着安抚苏莫，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踏上了身后的马车。车帘放下的时候，苏清看到了苏莫那张担忧的脸，他那紧皱眉头的样子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此去前途未卜，愿君日后不再深锁眉头。
“清儿，万事小心，我只要你平安！”
马车已经行远了，可是却传来了苏莫的声音。苏清心中微安，握着刚才苏莫偷偷递给她匕首，心中安了下来。这把匕首原本就是苏清的，是她幼时上官白赠给她的生辰礼物，上次被苏莫拿去，此刻又回到了她的手中。之前苏莫还拿着这把匕首跟她笑言这是她给他的定情信物，他一定要好好收起来。此时之所以把她还给苏清，一是给她做防身之用，二是让她心安。苏清闭眼，感受着匕首上尚未散去的苏莫的体温，轻轻吐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如此，那就安然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