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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六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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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怡皇贵太妃正是先帝和妃瓜尔佳氏,康熙三十九年时她年仅17岁,家世不是最高亦无子嗣傍身,偏就破例晋升‘六嫔’,四十年便生了皇八女,只不久后便夭折,此后直到康熙四十七年大封后宫时晋为‘和妃’。

此外在雍正登基后她又再度被破例加封‘皇贵妃’,大大出乎众人意料——相较代表佟佳氏一族的悫惠皇贵妃和身为皇帝左膀右臂怡亲王的生母敬敏皇贵妃,这位瓜尔佳氏实在是太没有亮点了,那几乎能与先帝良妃相媲美的美貌倒是除外。这样一来,其在后宫中扮演的角色也难免让人猜忌。

若非清楚雍正当初与这位皇贵太妃满天飞的桃色新闻是宜太妃蓄谋的结果,弘历也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皇阿玛与这位太妃真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了。而不论这其中究竟是有何猫腻,这样一位太妃和恭贵人两人于此处相会...着实令人生疑。

弘历两人在亭外站得久了,亭中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两位风雪中的不速之客,齐齐看过来。弘历索性便摆出恭敬的神色,步履从容拾阶而上,“弘历见过敦怡皇贵太妃娘娘,恭贵人。”弘历用余光打量四周,眼角视线扫过桌上上好品质的茶水点心,显然不是贵人品级的份例,再有瓜尔佳氏身后侍立宫女手捧的果盘,不由微微一笑,“今日冰天雪地,不成想娘娘还是‘听雪品茶’的雅性之人。”

“只是闲人自扰罢了。”瓜尔佳氏语气疏离冷淡,她的打扮很是素淡:头上梳着‘软翅头’,再别插一排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竟再无多余头饰。衣裳倒显富贵,是雪里金遍地锦滚花样式的镶狸毛长裙,手上未着护甲,只左手带了一串珊瑚手钏。瓜尔佳氏今年应是三十好几,但瞧上去却仿若二十如许,姿容不减当年。

弘历瞧一眼瓜尔佳氏,心下感慨一番之余更觉这场面可疑至极:瓜尔佳氏身后一排四个宫女侍奉,转眼却见恭贵人身后反是寂寥无人,倒似瓜尔佳氏为主,薛氏为客般。思及此,弘历顿时有了一种撞破什么机密要会的麻烦感——瓜尔佳氏为先帝妃嫔,她无子嗣不好权力的,到她这个位置也无甚结怨,所谋算的必是与先帝朝有关的妃嫔,再将恭贵人的人际关系翻上一遍,谋算之人便呼之欲出了。

心里打了个激灵,此时的弘历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去,再者他渐大了,也需要避讳,便有礼道,“弘历出来的时间也久了,便想着先回阿哥所温书去,就不打扰娘娘了。”

不料瓜尔佳氏道,“阿哥何必这样急?本宫听闻四阿哥的学问做得很好,不妨也为本宫及恭贵人说上一番。”

“这...”弘历傻眼,怎么这位皇贵太妃的性情与传言很是不符?一旁的恭贵人倒是领略过瓜尔佳氏的怪性子,此刻她势单力薄,婢女也守在亭外,索性装沉默。

“怎么,四阿哥不愿意?”瓜尔佳氏见他迟疑,语调转冷,“本宫素闻四阿哥乃纯孝之人,且方才见四阿哥所来的方向正是端贵妃的景阳宫,想必阿哥是刚刚去请了安。可现下阿哥却吞吐推脱,究竟是传言不可信?还是本宫这个今上亲封的皇贵太妃很是没被阿哥看在眼里?”

越说越不靠谱了,弘历头大如牛,“...不敢,既如此,弘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番谈话实在不很愉快——恭贵人坐立难安万分尴尬,而瓜尔佳氏则是全程不冷不热的,半晌才应和四阿哥挑起的话题‘嗯’上一声,弘历狼狈如一条跳跳虫,僵着笑脸满肚子的搜刮这位娘娘可能感兴趣的话题。等听到瓜尔佳氏说‘可以了时’,弘历几乎如蒙大赦,脚不沾地的跑了,此后也一直未能搞明白这位皇贵太妃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很是不成器。”瓜尔佳氏盯着四阿哥狼狈逃去的背影神色不愉,淡淡评价道。

原本也想借机找个话题告辞的薛宝钗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跳,离了一半凳子的身子也重新结实的坐了下去,试探道,“娘娘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位四阿哥。”

“只是很瞧不上他那番做态。”瓜尔佳氏神色坦荡,“本宫是空有头衔的皇贵太妃,自有喜好厌恶他人的权利。”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宝钗,皱眉道,“说起来,本宫也很是不喜欢你。”

薛宝钗喉头一哽,坚强赞美她,“...娘娘很有真性情...”

——心下却是暗付以这位娘娘的性子当年先帝爷是怎么忍下来的。

“本宫当年自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瓜尔佳氏难得神色暗淡,悠悠道,“在这宫里,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呢?”语罢她又换了一副欢快的语调,“好在先帝爷驾鹤西去的早,本宫这才能高高兴兴的了。”

这...这...这话实在大胆至极!薛宝钗瞠目结舌的望着瓜尔佳氏,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了眶,她很是怀疑:先帝爷当初赐号‘和’,总不会是讽刺用意吧!

“行了,回回神。”瓜尔佳氏漫不经心道,“说回正事,现下有一件事你接触的很深,且除了你竟再无她人——本宫便好心送你一个人,先说好,帮了你那件事不代表你便能生出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以为本宫是你随手拿捏的小妃嫔,再有你和慧贵妃林佳氏的那些弯弯道道也别想着拿来烦本宫——有个人,事关太后娘娘。”

薛宝钗心头一凛。

这边说回四阿哥却另有所遇,主仆二人急匆匆往回赶,不成想竟在拐角处碰上了冻得哆哆嗦嗦的莺儿。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莺儿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冲撞了四阿哥!奴婢该死!”

“无妨,”弘历摆摆手,定神去看她,惊疑道,“你不是恭贵人身边的莺儿?怎么守在这里?”

——和先帝妃嫔见面相谈,还把唯一带着的大宫女留在外面,岂不是把现成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一个妄议宫闱就够她区区一个贵人受的了。

“这...,奴婢笨手笨脚的,小主也是怕奴婢冲撞了皇贵太妃...”莺儿含糊支吾着,神色难免有些低落。

弘历听她语气稍带怨气,便慢一倍速细细打量起来:细鼻杏眼团圆脸,生的倒是不错;梳着宫女一贯的小两把头,只头上戴的宫花并非时新样式,边缘处甚至磨损老旧;身上穿得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瞧上去便知是个不得主子宠的,只是听闻这莺儿是恭贵人自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怎么反受主子如此冷遇?

再一瞧她身上只穿了件带着稍许绒毛的外褂,单薄的很,弘历不免起了怜惜之意,亲手扶她起来,语气温和,“地上冷得很,快起来吧,小心别冻着了。”

莺儿受宠若惊,眼圈一红,垂下头低低道,“阿哥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微贱之躯...”

弘历想着如何把这小宫女当成打探延禧宫消息的内应——最是极尽体贴殷勤之能事,示意高无庸把伞递给莺儿,又亲手把怀里抱着的红漆描金手炉塞到她怀里——莺儿连忙推脱,“这!这如何使得!”

“推脱什么?”弘历板起脸,“我说使得便是使得。”

莺儿只得应下,心下感激,眼见两人接着往阿哥所方向走了,不妨高无庸又鬼头鬼脑的跑回来,嬉笑道,“莺儿姐姐可千万记住了,我们爷最是心善,尤其又是莺儿姐姐这般出落的人物——就更是心疼了!”

说罢便一溜烟的跑开了,独留莺儿在原地涨红了一张俏脸。

若说宫中有什么传的最快,那便是各色的流言蜚语了。景阳宫平白自缢了一个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当然景阳宫给出的说法不会这么模糊,只说这个叫做棠梨的宫女偷了端贵妃的一个翡翠镯子,贵妃责骂了她两句,不成想那宫女性子如此烈,竟就这么死了。

事情若到此为止也没有什么,偏过了几天端贵妃又莫名其妙地把宫中新上来的一个二等宫女赐给四阿哥做使女——瞎子都看得出这位新格格和死去的棠梨相像,大大吊起了后宫众位妃嫔的脑补之心。

连雍正都在闲暇之余过问此事,当然这位爷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来研究什么像不像的事——只是他才赐下格格不久,端贵妃就连吱也不吱一声又补了个人进去,这是几个意思?故而雍正明里暗里的敲打她,中心思想只一个意思:慧贵妃现下掌着宫务,记得带你选的这个去长春宫让慧贵妃帮你看看人品几何。

端贵妃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别扭,磨到实在是拖不得了才带着高氏来长春宫拜访。

长春宫陈设精美舒适,地上铺着暗红苏绣织金地毯,外榻前侧摆放着紫檀木雕嵌福字镜心屏风,案几上供着珐琅彩婴双戏连瓶,外室内室用灵兽呈祥锦绣的珠绫帘子相隔,连窗纱也是样式精美的云锦。

端贵妃来得时辰有些早,慧贵妃刚巧梳妆完毕,还没收拾上的妆笼里摆着一把玉牙述和象牙镂花的小圆镜,旁边还有什么硕大五凤金钱玉步摇、吹花红宝钿、银链缀蝴蝶的抹额...等等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妆台上还放着做工精巧的琉璃制品,什么暗香凝桂琉璃盏,清风扶君影的琉璃吊坠,还有蜜瓜丰秀样式的琉璃首饰盒...看得人眼花缭乱!

端贵妃只轻瞥了一眼,不免感叹雍正只差没把长春宫宠上天去的作风,当年的华妃年氏和她一比都不算什么了。

慧贵妃见她来了,轻笑道,“劳姐姐等了一会儿子,妹妹近来醒得晚了。”

黛玉的语气稍显亲昵,不至于显得过分疏远,声音带着些苏杭女儿的侬言侬语,听着便觉平和。高斌曾任苏州织造,她便听出了一二分口音,心下倍感亲切,且这位隆宠正盛的贵妃娘娘和她设想中的大不相同,心底那点好奇愈盛。

只听端贵妃干巴巴道,“慧妹妹客气了,是姐姐疏忽来得太早了些——前阵子本宫做主新为弘历赐了名使女,今儿便来带她让妹妹看看。”

端贵妃又转过头对她冷淡道,“还不快来见过慧贵妃?”

高晞月不慌不忙在端贵妃右侧方挪出半个身子,行跪礼道,“妾高晞月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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