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1 / 1)
年初的雪湮没了街头的血迹斑斑,也湮没了翊坤宫昔日的热闹华贵,雍正下旨禁止寻常妃嫔靠近翊坤宫,但也命内务府善待年氏,按‘嫔’位照常的份例供给。雍正又命人杖杀了几个嘴碎的奴才,后宫妃嫔便再无人敢怂恿雍正诛杀年嫔了。
不过是三月初的元宵团圆日,后宫仿佛都已淡忘了翊坤宫,只留给后者一片凄惨的冷清。雍正借佳宴晋封一众功臣,林海晋为吏部尚书,加封文渊阁殿阁大学士;甄远道晋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安比槐加封正五品吏部郎中,余者不再赘述。后宫中,除襄贵人晋嫔,主延禧宫主位外,敬嫔也得封‘妃’位,和端妃一同协理六宫事;马佳常在晋位‘贵人’;恭答应也晋为‘常在’。
只宫中最得意的莫过于皇后了,华妃倒了,她总算是把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发了出来,又重掌宫权,妃嫔中除了一个得宠的慧嫔便没有什么其她人能威胁她的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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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娘娘得偿夙愿,终于可以安心了。奴婢贺喜娘娘。”音袖真心为主子高兴。
“呵,倒也算是为温宜挣了份好前程。”襄嫔托着手中的茶盏,幽幽道,“只先别忙着道喜,这还只是个嫔位。妃,贵妃,我要一步步地爬上去。我爬得越高,温宜的前程就越好,将来就越能指婚一个好额附。”说到这,她仿佛看到未来自己的女儿喜袍加身的场景,不由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来。
“娘娘多虑了,”音袖笑道,“其实公主只要得皇上喜爱,便比什么都要紧。现在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女儿,皇上不疼爱公主还能疼爱谁呢?”
“你哪里懂这些,”襄嫔不屑,“皇上正当盛年,将来皇子会越来越多,公主本就不受重视,若是皇后嫡出的固伦公主倒还罢了,偏还只是个小小贵人的公主。一不小心,便只能如先帝的公主一般走上和亲之路了。”
“娘娘为了公主,真是用心良苦。”
“我只有温宜一个女儿,温宜也只有我这一个额娘。”襄嫔叹息道,“这偌大的皇宫,只有我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音袖安慰道,“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
“哼,华妃不可靠,皇后就更不可靠了。”襄嫔淡淡道,“不过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皇后的心思又都在三阿哥上,何况我是背弃了年氏的,她会真心信任我?便是它日皇后要阻我封妃之路,我照样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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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
雍正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里的折子,正困顿间,抬眼却见一株鲜艳的红梅在面前晃过。雍正不由一惊,定睛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黛玉罩着一领白色斗篷,手里拿着梅花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悠。
见他回过神来,黛玉便抿嘴笑道,“臣妾原本看这殿里悄无人息的,以为是皇上在忙于政务,哪里想小心进来后却抓到皇上在打瞌睡呢!”
“朕不过一时乏了罢了,被你这么一说,倒像是个偷懒的学生了。”雍正无奈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便觉冰凉的很,不由拧眉道,“手怎么这样凉。”
“臣妾从倚梅园那过来,见那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一时竟贪看住了。”黛玉把身上的斗篷递给紫鹃,又示意雪雁把拿来的梅花插在窗下的花瓶里,这才坐在雍正身旁道,“许是凉风吹久了的缘故,过一会便好了。”
雍正听后不免责怪,“你身子本就弱些,原还未调养好,哪里禁得住在雪地里吹那么久的风?还这般不在意,回去让孙之鼎好好给你把把脉,以免受了风寒。”
黛玉扑哧一乐,“怎么在皇上眼里臣妾竟是纸糊的不成?风一吹便倒了。”又道,“臣妾幼时身子骨确实不好些,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还来了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是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说得疯疯癫癫的,也无人理会他。后来臣妾便一直吃药了,额娘来了后又仔细调理,总算是不用吃药如吃饭一般了。皇上却偏以为臣妾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呢!”
“朕倒是关心则乱了。”雍正接着道,“说起那癞头和尚,好在林卿家是明大理的——”又去逗黛玉,“不然朕岂不是见不到爱妃了?”
黛玉不免红了脸,闷闷道,“皇上素来会打趣人的。”
雍正见此笑意更深,又道,“你大弟过两年便虚岁五岁了,朕已准了其在宫学读书,只是可惜朕的儿子大的太大,小的又太小,得不到这么个好伴读了。”
黛玉的弟弟便是林海继夫人瑚图氏所生,总算是让林家有了后,而如今瑚图氏又有孕在身,林海老来得子,待这个长子寄予厚望。而雍正的皇子中,三阿哥今年已是虚岁15了,去年指了两个汉军旗的格格,如今将要大婚,三福晋内定了皇后的侄女,佐领纳尔布的女儿;余者四阿哥虚岁10岁,五阿哥虚岁9岁,都已有了自己的伴读;而六阿哥才刚刚满月,考虑伴读一事还为时尚早。
因此黛玉只是笑了笑,道,“臣妾谢过皇上恩典。”黛玉受其父影响,不觉得让家族子弟卷入皇子争斗间是件好事。雍正深知症结所在,只是觉得待林佳氏有了自己的皇子后再谋算也不迟——林佳一族为新贵,又是家风严谨,外戚的威胁要小很多。
想到这雍正便把这个问题丢开了,转而看看窗外的天色,已近晚膳时分了,便对黛玉道,“你便陪朕用膳吧,有什么忌口的?”
黛玉随口道,“臣妾也没什么太挑的,只是因着在家养生的习性不好用多太过油腻的菜罢了。”
雍正颔首笑道,“也好,朕便让苏培盛去给御膳房吩咐一声。”又道,“你是苏州人士,以后就在长春宫内自己开个小厨房,挑些得用的厨子过去做合自己胃口的,朕准了。”
黛玉闻言笑语盈盈,“那臣妾就谢过皇上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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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的夜晚也格外死寂些,大门外有两个太监模样的人走的极快,到了门口,为首的人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推开了翊坤宫主殿的大门。
年嫔坐在椅子上,盯着来人半晌,这才开口嘲讽,“本宫竟从不知端妃娘娘还有这样的喜好。”
端妃打扮成首领太监的模样,上前走了一步才看清她如今憔悴麻木的样子,低低道,“你又何必如此呢?皇上下旨严令所有妃嫔接近翊坤宫,虽说是把你孤立开来但也算是保护了你,可本宫实在很想见你一面,也只好出此下策。”
“见我...?”年嫔冷冷道,“齐佳·月宾,本宫就是落魄了,也不是人人都可欺的,你若是来奚落本宫的——便免了吧。”
“我原本实在是恨极了你,可如今见了你却不知为何,心中什么怨恨都没了。”端妃释然道。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年嫔冷笑,“若不是因为你!本宫的孩子又怎会——!”
“那碗堕胎药不是我下的,”端妃看着她,“是皇后向皇上谏言,担心年家有了皇子后更为跋扈,皇后便做了那碗药,皇上准了后让我向皇后求来那碗药给你送了过去。”
年世兰终于有了反应,“你说什么——?你胡说!”她扑过来抓住端妃,眼神亮的吓人。
端妃莫名心酸的笑了,淡淡道,“你初入王府时便成了皇上最得宠的女人,我虽然和你出身相同,却从不敢像你一样,我那时多羡慕你啊。后来,你流了产,我被你灌了红花,就觉得,你也不过是因为是年羹尧的妹妹才得宠的,和我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胡说...”年世兰死死攥着端妃的衣领,“你知道什么...?!那是个成型了的男胎!是,是皇上的孩子!”她松开手,神色凄楚,“你胡说——!”
“也许皇上是对你有些真心的吧...”端妃惆怅道,“你小产后,皇后又亲自调了欢宜香,在太后和皇上的默许下放在了你屋里。香里放了大量的麝香,这就是你为何小产后多年不孕的原因。”
“欢宜香...欢宜香——?”年世兰神色怔仲。
“可在皇上登基后,他却换了你的香,不顾太后和皇后的反对,”端妃低低道,“我只觉得这多年的忍耐就像笑话一样——好在还有四阿哥陪着我。”端妃定定看着她,“只是皇上对你的那点真心也渐渐被你和年羹尧日益一日的跋扈给消磨干净了。”
端妃声音极轻,“年世兰,你实在是咎由自取。”
端妃最后道,“那么多人说要杀了你皇上反而罚了她们,待年家也未赶尽杀绝,只杀了年羹尧一个。翊坤宫这么些个奴才宫女也都留着伺候你,皇上到了最后也还是念着你和他的情分的。华妃,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