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棠梨煎雪（1 / 1）
果不其然。
沈老太太盯得紧，是铁了心让沈小丫头改掉消极怠工的坏习惯。沈小丫头是怏怏不乐却也不敢惹了她老人家生气，白日里勤勤恳恳和桑园里的其他姑娘一同做活，晚间就趁着大家都歇息了偷偷摸摸跑到桃坞去教楚疯子如何烧饭做菜。
过得还是清闲，也没有什么不同，若非得说让她揪心的，那便是楚疯子的厨艺真的不怎么样――好吧，鉴于他是初学者，她也不好责备什么，起码他煮的粥还是很不错的！
“尝尝？”
沈桑盛端着筷子瞧着眼前那盘卖相不是很好的菜肴，脸色僵了僵，而再看楚疯子希冀的神色，着实不忍心拒绝，但试毒前至少让她知道毒药叫什么：“这是什么？”
“苦瓜炒蛋呀，你昨晚上教我的。”
喔，原来是苦瓜炒蛋……
沈桑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而开始试菜，一脸的视死如归。
而吞咽下去后忍不住诧异：“这个还不错嘛。”
也许苦瓜本来就是有苦味的，无论怎样厨艺的人都能成功吧……
就像是得到莫大的肯定，楚疯子眉眼间染上笑意，从灶台上端来一碗清汤，搁到沈桑盛面前。
沈桑盛微扬眉，奇怪地瞅了眼笑颜清浅的楚疯子。她可不记得有教他煮汤：“这是什么？”
“棠梨煎雪。”
“说人话。”
“冰糖雪梨。”
“喔，冰糖雪梨呀……”
一听是冰糖雪梨，沈桑盛就松了一口气。冰糖雪梨制作简单，应该不会难喝到哪里去……
“咦？！”
“如何？”
“好喝！”
沈桑盛眼睛一亮，定定地瞅着楚疯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比你做的菜好多了！简直极品！”
这算是夸他吧……
楚疯子笑容一僵，有些幽怨。
“楚疯子你怎么会熬冰糖雪梨的？我可没教过你。”
“不需要教，步骤很简单，医书里有写着的。”
“医书？”
“喔，古人苏某所著的《药膳集》，我闲来没事就瞅了瞅。”
“《药膳集》呀……”
沈桑盛似有所感地轻点头，“这个好，你多看看，多学学，能更好调理你自己的身子呢！”
“嗯……小果子？”
“什么？”
楚疯子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委婉开口，而后看着沈桑盛单纯瞅着他的模样，不由轻叹。还是算了吧，弯弯绕绕的她也听不太明白，直话直说便是。
“《药膳集》记载冰糖雪梨能祛痰热，疗哮喘，滋阴润肺，是极好的养生甜品。沈老太太不是经常咳嗽么，你可以常做碗冰糖雪梨给她老人家……”
这话说得明白，沈桑盛听得再清楚不过，不由为楚疯子的心思细腻而折服，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愧，轻点头，继而笑靥若花：“那楚先生教教我如何熬制呗？”
眨着眼眸，好不俏皮。
楚疯子却是一愣：“你不会？”
沈桑盛当下就白了他一眼，暗自腹议着楚疯子的榆木。
楚疯子见状便明白了什么，不由笑出声，轻声道：“没什么秘方，就是平常的做法，你会的比我多，想来你做的也自然比我的好。”
“你教不教！”
“……依你。”
——
楚疯子觉得不过多加了几粒枸杞子，瞧把沈小丫头乐的，好似加入的不是枸杞子而且神仙药一般。
静静看着盯着锅中熬制的冰糖雪梨眼睛异常明亮的沈桑盛，楚疯子莞尔一笑，觉这丫头着实可爱――她对任何事物都好奇，而一旦好奇便是认定了，不明白是不会罢休的，期间便是这宛若星辰般夺目的眼神，炯炯有神，好不可爱。
似又想到什么，楚疯子目光一沉，神色有些黯然，继而快速掩去，好似什么都未变化，他依旧是那个笑得宛如桃花般灿烂明媚的楚疯子，却忽地靠近了沈桑盛。
“沈氏小果。”
沈桑盛一愣，下意识转过身看向楚疯子，奇怪：“怎么又这么叫我？”
咦，错觉么？楚疯子他本来就离她那么近？
楚疯子却不加回答，忽正色询问：“你我相识多久了？”
沈桑盛扑闪了下眼眸，掰算着手指，继而肯定地回答道：“一个月！恰好一个月！”
“一个月……那就够了。”
楚疯子说得含糊，沈桑盛听着糊涂，微歪头，困惑地看着突然神色变得凝重的楚疯子：“楚疯子，你这是又在打着什么小九九？”
“小九九？”
楚疯子不置可否，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忽地伸手握住了沈桑盛的右手，沈桑盛一怔，心跳倏然快了几拍，接着便听到楚疯子说道。
“我曾跟一旧友学过手相，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看手相呀……
沈桑盛眨了眨眸子，低垂着脑袋沉默了片刻，轻点头：“好啊。”
掌线蜿蜒，不过寥寥几条便好似注定了命运，从生下来那刻开始。
楚疯子说着她的掌线好，干净利落，是个太平命相，定能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平安喜乐，一世无忧……听着更像祝愿的话啊。”
沈桑盛始终低垂着脑袋，听着楚疯子说完她的手相也不过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祝愿的话，是楚疯子对小果子的祝愿。”
“……”
沈桑盛默默扫了眼那还被楚疯子拉着的右手，听着楚疯子的话，心中却是莫名地不开心了，当下就抽回了手，背过身去继续盯着那还在熬制冰糖雪梨的锅子，沉默着不吭声。
身后也并未有什么动静，楚疯子同样在说完话后就开始沉默，对于她明显的异样也不询问，就那般默许着，沈桑盛只觉更加恼火，气闷着连神色都冷冽了下来。
“小果子……”
许久，楚疯子突然如是轻叹了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以致沈桑盛一时无法解读，而下一秒身子上微沉，沈桑盛愣了愣，却是抑制不住地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连带着眉眼间都染上笑意，听着楚疯子在她耳畔低低喃语，沈桑盛刚刚那气闷的情绪顿时消失殆尽。
“小果子在失望着什么？如今又是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你不知道？”
“我想听小果子说出来。”
“你不向来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又何须我说？”
沈桑盛微扬眉，只觉自己掰回了一局，好不痛快。
楚疯子低首看着被自己轻揽入怀的沈桑盛，她脸上是好不得意的明媚笑颜，当真与桃花般灿烂，心思微动，掰过了她的身子，正视着她。
“那便不说了吧。”
而言罢，修长白皙的手掌轻抬起沈桑盛下巴，看着她仰起的小脸，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便低首亲吻上她柔嫩的唇瓣，还带着冰糖雪梨那甜甜的滋味。
沈桑盛睫羽轻颤着，双手撑住身后的灶台，感受着楚疯子温柔的对待，目光微迷，仰着小脸努力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陌生，但并不反感――她思维是慢了些，有些东西也不是懂得那么通透，但她当然知道现在是在做什么。
既然内心悸动着，既然心底欢愉着，她便不会怯弱了去，纵然脸颊绯红，呼吸有些不畅了，她也不会认输的！
“逞强。”
楚疯子这般评价着沈小丫头的无知无畏。
将她抱起，让她坐到灶台的空旷处，埋首在那早被他悄然解开的衣领口，亲吻着那玲珑的锁骨，将散开的衣领慢慢地往下扯。
双手轻搭在楚疯子背上，沈桑盛轻微喘息着，神色若喝醉酒了一般，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有气无力的，舒服却也很难耐。
听着楚疯子的话，沈桑盛顿时清醒了几分，却也没有推开阻止楚疯子的肆意妄为，不过委屈地撇了撇嘴，好不甘心，低首看着楚疯子已是埋首到了她的胸口，那一阵阵酥麻让她只得下意识地抱紧楚疯子，口中却是这般询问着。
“真的可以么？”
“你情我愿，为何不可？”
“嗯，没什么不可……”
这算是默许了，而楚疯子突然身子一僵，站直身子将沈桑盛搂入怀中，把她那散乱开的衣裳重新拉好，轻叹了一口气。
“惆怅什么？”
“惆怅小果子无知无畏，心地善良，待楚疯子太好……”
“不开心么？”
“开心，太开心了，楚疯子从未这般满足过。”
“那为何不从心而为了？”
“我在害怕呀……”
楚疯子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目光幽幽，而视线落到那早已煮烂的冰糖雪梨，轻声道：“煮过火了。”
“娇气。”
沈桑盛嘴角微扬，眉眼间还有未退下的妩媚之态，瞧着着实蛊惑。她笑着这般说道，也不知是在说那煮烂的雪梨，还是在说不知顾虑着什么的楚疯子。
――――――
沈桑盛轻叹，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该说的她没有听到，不该做的倒是有些过火了，啧，莫名不爽。
『你情我愿，为何不可？』
你情我愿……呸！
沈桑盛脸颊绯红，暗自咒骂着楚疯子的大胆揣测与自大狂妄。
如果只是单相思呢，那不就尴尬了！
而思至此，沈桑盛低首，脸颊更是红得如同娇艳的桃花，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桑叶。
这可不就是让她郁闷了好一段时间的理由么？如果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唐突地告知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楚疯子，那不就尴尬了么！
你很好，可是我只当你是朋友。
她有多惶恐万一听到这样的回答她还能不能和平日一般笑得没心没肺，会哭的吧，一定会当场就哭了吧……倔强如她，说不定再也不会踏入桃坞半步也是有可能的吧？
还好，还好……
沈桑盛想着，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心中那块莫名悬了很久的石头也安然落地了。她忍不住要气恼楚疯子有些时候的榆木，险些泄露了心思，好在楚疯子也不是那般榆木，总归占理的还是她，哼，她才不要哭得稀里哗啦！
这般思忖着，沈桑盛不由就想笑，却觉不对――她似乎一直都在笑啊！
啧啧，一定是有毒。
沈桑盛正这般腹议着，就听一声疾呼，有人在唤她，而且慌慌张张，声音颤抖着。
闻声望去，果见一同做活的一个姑娘正快步朝她走来，就是那日丢了纸鸢的姑娘。
待姑娘走近了，沈桑盛才讶然发现姑娘小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别怕，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沈桑盛微笑着，是要宽慰眼前这个姑娘的，可是姑娘闻言却是一怔，继而瞧向她的目光明显复杂了许多，沈桑盛却依稀感觉了其间有一缕叫做同情与可怜的情绪，心头莫名一跳，一种难以言语的心慌在不住扩散，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竟忍不住轻颤了。
那姑娘低首，哽咽着，低低哭泣着。
“桑儿，沈老太太她溘然……长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