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异常(1 / 1)
63.思考
肯尼斯承认他不是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他曾经没什么朋友,现在也是。他以前对迪卢木多是厌恶,而在过去的几个月的相处中顶多是突破了厌恶,转变为不那么讨厌而已。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签名出现的三秒之后,迪卢木多的签名再次修正为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处理这种……这种……
他用力合上了电脑,推着轮椅在狭小的宿舍里毫无目的地打转。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在人际关系上近乎白痴的情商,当然,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无法处理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对此并不讨厌。
对象是迪卢木多的话,他似乎并没有排斥之感。
——难道他也弯了吗?!
这才是最最糟糕的!!
……
于是他们一整天都用便秘一般的表情面对彼此,互相不说一句话。
64.索拉
肯尼斯在课堂上走了三次神,不过每次都被他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失态,而他倒是发现山崎纯一整堂课都完全心不在焉。
她前一天的作业簿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在肯尼斯第三次点名时她也仍然回答了与他所提的问题南辕北辙的答案。
“山崎纯,看来你今天不在状态。”他严肃地批评道。
山崎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桌面上刻画着什么。
她在刻画什么呢?
“山崎?”肯尼斯推着轮椅近到她身边,当他看到她所刻画的东西的那一刹那,瞳孔倏然放大……
一个细密的魔法回路赫然在目。而这个女孩仍在对之继续描绘添加下去。
“索拉?”他脱口而出。
山崎停了下来,呆愣地凝视着肯尼斯,接着,她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他熟悉的微笑。
索拉。
那女子的一头红发灿烂似火,终其一生为她歌颂自由。她想方设法从他身边逃开,不惜夺走令咒,为此折断他的手指。
那时,也是这样的笑容。
“肯尼斯,”红发的山崎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周遭的其他学生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即便听清了也不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刚想说些什么,山崎又恢复了呆愣的常态,对自己桌子上的魔法回路露出了个不解的表情。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肯尼斯低声指着那个回路问她。
山崎摇了摇头。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眼前这个,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呀!
“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肯尼斯严肃地推着轮椅退回讲桌处,“其他人,下课。”
65.线索
他曾祈求她仍生存在世。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愿望,掺杂了不恰当的私人感情,但并没有什么不对。
……
“山崎,我发现你最近总是走神,”他一字一顿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山崎茫然地环顾着教职员办公室,“什么?”
“……你有听到我刚才的问题吗?”
“对不起肯尼斯先生,我不知道……”她低下头,“我最近有时会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
“以前发生过现在这种情况吗?”
“以前没有的……”
他看得出山崎的情况很糟,她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呈现了病态,现在不过是恶化了而已。如今她前言不搭后语,什么情况也问不出来。
但他注意到了一个图案,就印在她的脖子右侧。
“那是什么?”他问。他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这个,或许是因为山崎的长发以前一直将之挡住了,但现在露了出来。
山崎疑惑地拨开她的头发,于是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家纹。
索非亚莉家的家纹。
“这是哪儿来的?!”
“这个?”山崎摸着那个印记的位置,眼神忽地犀利起来,换了另一幅表情,“你想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吗?肯尼斯……”
……
他祈求她仍生存在世,那是个卑微而渺小的愿望。他以为这样的私人的愿望不过昭示着一个普通人的感情,不过他想起来,他们这些从地狱中爬回人间的怪物,自复活那一刻开始,其存在就已非寻常了。
可他仍这么祈求着。即便他知道她一点儿也不爱他。
66.道歉
迪卢木多推门进来的时候,肯尼斯正巧合上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午餐,”迪卢木多说,“我放在这里了。”
他看得出肯尼斯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并且一定与刚刚从这个办公室走出去的女生有关。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迪卢木多想,他们俩人之间这天的气氛有些紧张,他不是个喜欢打听的人,对于一个教师怎么教导学生也并不感兴趣。
但是肯尼斯先他开口了。
“下班后,”肯尼斯说,“我要去个地方。你不用留晚餐给我了。”
“去哪里?需要我陪同吗?”
“呃……不,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可以,谢谢。”
他立刻拒绝了他。因为他突然发现,只要他想到曾经索拉对迪卢木多每时每刻表现出的热切,他就还是会感到不适。
他当然了解迪卢木多是什么样的人了,他也记得在梦中所听到的那段对话。
“……如果肯尼斯大人放弃战斗,那么我也不要圣杯……”
——多么无私,多么高尚,多么忠诚!他就这么拒绝了她!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
他发现他还是对此深感介意,可那又的确不是迪卢木多的错。
一个人的忠诚有错吗?
不,他当然没有资格因此斥责他。所以肯尼斯为自己曾说出的猜忌而感到羞耻。
但他仍然介怀过去。
“我……”他突然有话要说。
迪卢木多狐疑地望着他。
“我想,我可能会不回来,”肯尼斯说,“如果今天晚上不回来的话,你也不用找我。”
“那明天您还是要来正常上课的吧?”
“这个到时候再说。”他的回答模棱两可,食指不自在地轻轻敲击轮椅的扶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总有种理由令他向他提前打个招呼。
“然后,抱歉,我是说,对于以前我对你不太妥当的一些言辞和行为……”他这么道着歉,可还是用骄傲地抬着下巴的方式,“我就想和你说这些。”
“您……突然之间……”迪卢木多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有些手足无措,样子愚蠢极了。
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了,迪卢木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题。他们两个都是笨拙的人,所以后者决定离开办公室。
当他踏出那门框之时,肯尼斯在他背后突然问道:“迪卢木多?”
“什么?”他回过头。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保持严肃,而双眼似乎略带愧疚。
“信任是双向的。”迪卢木多微笑道,“所以,您愿意信任我吗?”
“当然。”
“谢谢。”
67.寻踪
日落的冬木市。就在旧货市场的深处,有人在等着他。
正是收摊的时间,这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肯尼斯推着轮椅经过小道,只有偶然一两个路人会回头好奇地看他一眼。
当他停在约定的废车场时,周围已经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索拉,别闹了,快出来。”他呼唤了一声,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是足够在场的人能够听见了。
风声过后,什么人都没出现。
“索拉?”他继续开动轮椅,围着车场转了一圈,然而仍看不到这里有人的迹象。但索拉一定是藏在这里的。
“索拉,我很担心你!”他望着周围,把声音放高了些,“自从我们复活后我就叫迪卢木多四处找你,可我们没有找到,以为你没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知道你没事就好。快出来吧,跟我回家去……”
仍然没有人出现。
“我很抱歉我的决策导致的失败,我很抱歉令你丧命……我很抱歉……”他停下轮椅,停在车场正中,“或许你恨我,我可以理解,但是能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吗?你是怎么能忍受住在这种环境中好几个月的……”
“你可以选择回索非亚莉家,也可以不联系他们继续住在日本。你只要高兴怎么都行。”
“我……我很想你……只想见到你而已……我……总之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并不爱我,我知道,但是我爱你。”
他低下头,无奈地抚着额头,任冬末的凉风吹了十几分钟。然而这个地方,的确是什么人都没在。
最后他不得不转动轮椅出了这个地方。他往来的路上慢慢往回去,天色已经晚了,一排帆布棚搭造的店铺中只有一间还亮着灯,而山崎纯就站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里?!”肯尼斯赶紧上前惊讶地问,“你的父母不是来接你放学了吗?他们在哪儿?!”
山崎纯的脸孔被晦暗的灯光照亮了小半张脸,那另一大半隐入了阴影中,神情诡异而空洞。
有一种不太妙的气氛弥漫开来。
这一整片地方,就剩这盏灯还亮着。这是个被城市遗忘的地方。
这种角落,预示着危险。
“肯尼斯,”一个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凉气喷在他耳畔,“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有人从背后一把锁住了他的肩,索拉的红发丝丝缕缕地垂在他的肩头。
“你看,我就在这里……”
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而在肯尼斯的面前,那个叫山崎纯的小姑娘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声——咧着嘴,面无表情,只有笑声,没有笑容。
在那阴森森的双重的笑声中,肯尼斯隐约瞥见帆布店铺里的桌上:那倒着的两人不就是山崎的父母吗?
但他还未来得及完全看清,脖子上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
他再次醒来时,既不是露天也不是那个帆布篷。电击过后的头疼令他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慢慢睁开眼睛。他发现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的轮椅横在不远处,他渐渐能感到身上一侧有几处钝痛——这些都说明索拉并没有打算好好对待他,而是就这么把正在昏迷的他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这里是那个废弃的车场。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因为如果是要谋杀一个人,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无非是最合适的,更何况离得还很近。肯尼斯不认为索拉一个女性能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去。
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急促的,凌乱的,一点儿也不优雅。
因为山崎纯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她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双眼无光,如同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索拉!”他这回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意,“这个女孩子是我的学生,她是无辜的,把她身上的东西印记解开,放了她!!”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她而来的,不是吗?”索拉缓缓地从门那边转出来,语气慵懒带着点戏谑。肯尼斯横躺在地面,与之对比简直狼狈不堪。
她披着一件褐色的羊毛斗篷,好几个月过去了,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与山崎一样的红色卷发,她撩起一簇卷在指间。她刻意踱步到山崎纯的身边,扶着女孩的肩膀,脑袋贴着她的脑袋。
“看,我俩很像,对吗?”
“……”
“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毕竟她可是我精心挑选的道具啊。”
“你的……道具?!”肯尼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二十年前的未婚妻,在他的印象中索拉虽然对他的态度很糟,但在其他的方面都还是很单纯善良的。
索拉微笑着说:“当然,为了吸引你前来,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呢。”
“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到学校来找我,我还能请校长给你安排一间宿舍,而不用住在这种鬼地方……”
“肯尼斯,”索拉冷下脸,打断了他,“看看你自己,你为什么在这儿,难道还不明白吗?如果我只是想毫无顾忌地向你求助,我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吗?”
“当然了,你总是那么天真,”她走到他跟前蹲下,为他轻轻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天真的肯尼斯,一点也不惹人怜爱……”
他意识到这是个不太妙的讯号,果然她随即用力踹向他的小腹。
于是这个昏暗的房间响起一声闷哼。
“告诉我,”她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自下而上地看她,“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令他对你言听计从的?圣杯已经解体了,为圣杯而死的多数人都获得了新生,他得到了新的躯体,无需为了供魔而继续留在你身边!更何况我们死前最后一个为他供魔的人明明是我,是我!!!”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接着又立刻平静下来。
这不正常,肯尼斯想,她不正常,需要帮助,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可他来不及想完这个,索拉就揪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了地板。
(未完待续)
(肯尼斯:别介!别抓我头发!要秃了要秃了要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