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点滴小事之十八(1 / 1)
“别动……”
时间流逝,直到路口的红绿灯红黄绿地闪了两三个来回,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的少年才嘶哑着出了声。
“拜托了,就这样别动……”
他的呼吸竭尽所能地在尝试平静,却依旧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软弱的声音只需要泄漏出一丝便足以让整个人溃不成军,出了第一声之后,一直僵硬着的少年终于崩溃了表情,深深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之中。
在颈项间奔腾流动的血液也好,透过皮肤传递出来的微凉温度也好,甚至是扫在他脸颊上的发丝,以及发丝上由于她在茶室里长年累月地呆着所沾染上的特有的淡淡茶香,这些都好。
只有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些可以证明她还存在在这里,好好地在他的怀里,而不是躺在刚刚呼啸而过的那辆车轮下的证据——只有靠自己一遍一遍地确认这些的存在,他才能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
他甚至不可以让自己分心去想那个脑海中的场景,如果他没有找来,如果他被自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困住如果他晚了一步,如果他没能拉回她。
如果这些如果有哪怕一样成真,他大概都会彻底疯掉。
比起雅的反应,少女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忡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状态中。
虽然经历了一次生死,可对她来说却并没有那么多实感——比起“生死”这种严肃到令人害怕的话题,她此时的感觉反而更加接近于“茫然”一些。
虽说是这样,可听见亲兄崩溃的声音,她依旧几乎条件反射般握住了他环住她的手,想了想之后,又把头靠近了对方的怀里。
因为不能说话的缘故,她只好用脸去蹭他埋进她颈窝里的脸,示意他她没事,好好地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虽然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不过如果是雅的话,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因为他们是从生命的最初起就心灵相通的双生子,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为亲近的人,没人能比对方更了解自己的人。
面颊与面颊触碰的最初,与亲兄之间久违了好几个月的亲近,让她瞬间安下了心来。
刚刚差点出的车祸就像不存在一样,从刚刚起一直都在半空中飘荡,空旷而茫然的心在触碰的瞬间沉回了胸口。
她将手从雅的手上移开,而后反手向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哥。
明明开了口,却没有一丝声音,时隔三个月的呼唤却未能落实到作为表达来说最终端的声音上,着实是让人有些失落的事情。
可比起此时切切实实的亲近拥抱来说,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太过安心,甚至于到了要流眼泪的程度。
清一直都是个很会压抑自己的孩子,可这次却毫无顾忌地在雅面前掉了眼泪。
这么久以来无法排解的疏远感,这么久以来被疏远的委屈,这么久以来都不能在一起的难过,不能说话的失落感……一切一切,就如同是要将这些统统都发泄出去一样,以泪水的形式源源不断地向着自家兄长倾倒了出来。
最初或许只是安下心来的眼泪,最后却因为委屈的缘故一发而不可收拾,在家里旁若无人惯了的少女此时虽然是在街上却也一如既往对周围情况视若无睹,只是拼命地往自己兄长怀里蹭,到最后甚至说不清谁抱谁更紧一点,路边接近墙根处的阴影成了二人最好的保护色,在这样的阴影之下,无论他们多么旁若无人都不会被人发觉。
在此时此地,在这个几乎没人会注意得到的墙角下,暂时没有了兄妹之分,只有拼命流泪的少女,以及亲吻着她的头发作为安慰,而后擦干她流下的所有泪滴的少年。
“对不起……对不起……”
知晓她心中一切委屈的雅一声一声地道歉,换得怀里的人一阵阵摇头以及更加紧的拥抱。
之前的那三个月的疏远仿佛只剩下了不足一瞬的时间,二人在此刻依旧变回了那双形影不离的双生子,丝毫未曾因为三个月的疏远而生出任何芥蒂一样。
可之后的瞬间发生的事对宫之杜雅来说,却像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
那个名叫宫之杜清,与他冠着相同的姓氏,拥有相同的血缘的少女一只手仍旧维持着勾住他的脖子的动作,另一只手却上移了一些,顺势拉下了他的脑袋,而后自己也抬起头努力靠近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认真地触碰了一下。
那是亲吻。
不是亲吻脸颊,不是亲吻额头,不是亲人之间应该触碰的任何地方,而是嘴唇相触,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的亲吻,却实实在在,丝毫不含糊。
他的脑袋在下一个瞬间炸开了锅,从前他一直以为她是开玩笑的那些“喜欢”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轰隆回响,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呼啸奔腾,带着难以想象的热度冲上大脑,那热度与冲击几乎让他丧失了全部思考的能力,可仅剩的那一丝理智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将这些沸腾燃烧着的血浇熄冷却,在两个转瞬之后的最后,他反而全身冰凉了起来。
这不是是普通亲人之间的亲昵,绝不是。
其实他早该知道,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普通兄妹该有的相处方式了,只是他却一直都不肯承认,他甚至不肯承认在她的唇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竟然那么想迅速追上去,把她狠狠揉回自己怀里,然后重新告诉她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亲吻——那不是她房间里那些下人们替她买回来的小说之中那样轻描淡写的叙述,而是更加激烈,更加深入的东西。
但是他不能——不如说,他不敢。
这不是身为兄长应该教会她的东西,绝不是。
任何男人都有资格做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可以将这些并非是少女所该知道的东西统统教会她,不光是拥抱和亲吻的方式,甚至还有更多,更多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东西。
任何男人都有资格教会她这些,只除了他。
因为眼下他所抱有的和她所懵懂不知的这种感情是不被世人所容的,是被这个社会所唾弃的,是不伦的。
如果这次没能控制住自己,之后将会愈发地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候家人要怎么看,外人会怎么看,还有玄一郎,他不能保证那个以他们的痛苦为乐的人会做出什么来。
如果成真,结果也是他所不敢想象的。
他不能让自己再次放开她,可他却不能触碰她,至少不能再这样毫无顾忌地继续这样近乎于零距离的触碰。
这是如此痛苦而疯狂的矛盾,可他却决意这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受。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拉进深渊。
这是所剩的唯一想法。
他不知道此时清对于这种尚未彻底清晰明了的感情已经明白了多少,可他却知道,就算他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清陪他一起。
同心同命的二人,在这件事上却必须分道扬镳。
想明白这点的雅终于彻底冰凉了下来,他松开了紧紧环住清的手臂,而后又连拖带拽地拉下了她环住自己脖子的手,发现她有些不情愿的表情之后,又安抚一样,将她被拉下来的手攥进自己手心里。
“回家吧,大家都很着急。”他语气已经镇定了下来,避开刚刚那些热烈到有些疯狂的拥抱和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不谈,淡定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连那个正都露出那种表情来,倒是难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清准备往回转。
却并没有拽动她。
回头看时,她却只是固执地伸手指着医院的方向,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愿意回家”几个大字。
“别闹了,勇那家伙不会有事,他连战场都好好回来了不是么?”他皱了皱眉头,“倒是你,父亲大人已经回家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你这次跑出来引起了多大波动,再不快点回去,谁都保不住你。”
可一向管用的雅的话这次却像是丢尽了水里的羽毛——若是扔的是石头还尚且能打出个水漂来听声响儿,他的话却没得到哪怕一丝的回应,自家妹妹仍旧固执地看着医院的方向,固执地怎么也不肯回头。
僵持之下,却是另一声汽车的汽笛声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已经充分了解了二哥的状况,驾车回家准备向大家报告情况的进在马路的另一边看见了半隐在墙角阴影中的一双弟妹,皱了皱眉之后,只绕了绕方向盘就已经穿过并不算宽的马路,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怎么了?”他下了车,站在了二人面前。
“她跟着你跑出来要去医院,怕她出点什么事儿,我找她来的。”
清不能说话,能回答问话的人也就只剩下了雅而已,少年回答得不甚情愿,不过却还是如实把事情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某些包括刚刚那个差点发生的车祸在内的那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最后瞧着自家妹妹神色急切,便又更加不甚情愿地问了自家四哥关于二哥的状况问题。
“情况还行,没有生命危险,修养一阵就能复原。”进点点头,“之后的回家再说,先上车,我带你们回家。”
就算是进,对于清私自一声不吭就跑出家门这种危险的行为也有些生气,虽然也有自己不带她去医院的原因在,可这孩子被宠得太过,任性起来居然连安全都忘记了,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在回去的车上于是也就少不得说教一番,却又不敢说重了,于是反而是一向嘴毒的雅的训斥更加有效一些的样子。
不过看着她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也就无所谓到底是谁的话更加奏效一些了。
三人进家门的时候碰见了也刚从外面回来的正和茂以及博,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三名兄长看着自家妹妹一下车就鞠躬道歉的样子也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瞧着玄一郎并不在场,几人问过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小春才知道并不关心勇到底是死是活的家主大人已经早早地回房睡了觉,躲在人群之中的清算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即使明天要挨骂也算了,今天晚上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少女嘴角勾出一抹侥幸的笑来。
站在一边的雅瞧见了这一抹笑容,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闹了一整个晚上的宫之杜家,在少爷小姐们统统回房间洗漱睡觉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