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点滴小事之十（1 / 1）
每天基本要睡足十个小时的清，这天刚刚七点钟就被走廊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吵得睡不着了。
家里的佣人训练有素，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开始起床准备一天的工作，可没有任何一次被他们吵醒过。
确切的说，她并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的。二者之间的区别微妙，可毕竟是有区别的。
从梦中被惊醒的少女心悸尚未平息，坐在床上手脚都有些发软，实在不是个让人多舒服的状态。
伸手在胸口按了很久都没能恢复正常，整个人却清醒了许多。眼见着睡是睡不成了，她终于还是批了件衣服下了床。
眼下不是她一贯的起床时间，专门负责照顾她的千代此时有别的工作要做，没人帮她穿和服，自己又做不到，索性这是在自己家里也无所谓，干脆穿着睡衣就出了门。
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的地方是在门口，可宫之杜家的规矩，除了主人出门和回家的时候的迎接和相送，此外的时间大门口是禁止佣人聚集的，所以她也并没有向着大概是最初发生了不知名事件的大门口而去，而是去了离自己最近的露台上。
露台上的女仆正在做自己分内的打扫工作，虽然清突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却还是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清大人，早上好。”
“啊，是小春，早上好。”少女本想微笑，可心里的不安感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最后也只好继续皱着眉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了么？家里很乱的样子。”
“啊……”小春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虽然清大人这么问了，可是我被交代了不要说……”
“……不要说？”虽然小春回答的声音很小，可清却还是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追问下去，“不要说什么？谁让你不要说的？”
这个家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很多，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可那些事情大部分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暗处进行的，她从来没触及过，也就自然不会知道，不会产生好奇，更不会有人特意嘱咐禁口不能让她知道。
这次在闹什么？
早晨一直都有些低血糖的少女眉头皱得更紧，看上去不像平时的那个温柔的大小姐，反而格外像她那位生气起来很可怕的胞兄。
双胞胎果然很神奇，据说双生子之间总有些外人所不能理解的感应，或许大小姐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浅木春有种，如果真的像被吩咐的一样就这么蒙她在鼓里，最后知道事实的时候她一定会伤心的感觉。
这位大小姐从最初开始就如此照顾她，她实在不忍心看清伤心。
禁口令与感情不能两全，她于是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清大人，是雅大人让我不要告诉你的。”她一边说一边冲清认真使眼色，“所以清大人，要去看看雅大人么？”
听见小春的话之后，从睡醒之后一直折腾她到现在的心悸瞬间就有了解释。
如果是雅的话，自家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眼下已经有了底。
“谢谢你了，小春。”她向着眼前的少女微笑了一下，“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啊……抱歉清大人，我手头还有工作没做完……”少女略微抬了抬手让清看见她手里的抹布，“如……如果可以的话，做完工作之后我想去看看雅大人！”
“恩，那么，我先去了。”
“是！”
看见自家哥哥在床上紧紧皱着眉头躺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例外。
“哥。”她一边出声叫他一边伸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手背只与他的额头触碰了一下便瞬间缩了回来，“生病了。”
“恩。”少年紧闭着眼睛，回答的声音却很清晰地昭示出他根本没睡着的事实，“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谁告诉你的？我说过谁都不许说的……”
“就不许我自己猜到？清早家里就吵吵嚷嚷害我被吓醒，出来又听说你回来了……”少女撇了撇嘴，伸手拿了椅子坐在他床边，明明是埋怨的话，声音却轻轻软软，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吵到雅，“为什么我刚好你就生病，我们俩怎么能这样……”
“因为是双生子。”少年继续闭着眼睛，淡淡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些倦意和有气无力，“所以以后你给我管好自己，别随随便便给我生病。”
——因为是双生子。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双生子之间的联系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正如同雅在上学的路上病倒被送回来的时候清会因为心悸而睡不着觉一样，一个生病另一个也会跟着病倒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愧疚，如果没有自己之前的任性，或许也就没有亲兄此时的病痛。
可愧疚过去，却还有些别的东西。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想。
一室沉静，只剩少年清浅而渐渐趋于平静的呼吸声。
“哥……”过了一会儿，清悄悄地出了声。
“恩？”
“你怎么还醒着呢？”
“你叽叽喳喳废话太多，谁睡得着。”
“哦……那我尽量不呼吸。”少女抱膝坐着，把自己蜷在椅子里，下巴磕在膝盖上，“我准备好了，你快睡。”
少年没理她，她就真的这么抱膝坐着看着他，虽然没有真的不呼吸，不过却尽量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可直到很久之后，雅的手都依旧维持着放空的状态，不动一下，也不握住任何东西。
——和自己前两天生病的时候一样呢。
少女默默地想。
——疼到极点了吧？就像快要裂开了一样疼吧？其实想要哭叫而不是睡觉吧“
——医生总是这样，只会叮嘱好好休息，可他还是在难受啊，难受得连好好休息都做不到啊……
清从椅子上下来，轻手轻脚地拿了一块靠垫在地上垫好，而后直接倚着床坐在了地上。
“哥……”
“恩？”
这次回应之后，少年却没听见自家妹妹的后文，取而代之的则是自己的手心里窝进了一只稍小一些的手。
“哥，疼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握紧了窝进自己手心的那只手。
五月的天气并不算太热，甚至早晨的空气中还泛着一丝凉意，凉气染上少女的手指，指尖的微凉顺着传递上雅因为发烧而灼热的手心，那是空气中的凉意所不能比拟的清凉，莫名地就安下了心。
“先去找件衣服披上，我不想等我好了又得去照顾你。”
“恩。”少女点了点头，手里直接把亲兄的学校制服从床头拖过来披在身上，“我保证不会再生病了。”
“……废话真多，哼！我睡了！”
“恩，哥，晚安。”
“是早安啦白痴。”
“好啦啰嗦死了快睡！”
中途千富曾经来查看过一次雅的情况，发现他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也只是淡定地笑了笑，随后带上了门。
从还没完全带上的门缝里，清听见她压低声音对谁说话的声音。
“雅大人睡了，明天就会好，不用担心。”
是小春吧，刚刚她来之前小春说过等手头的事情做完也要来看看的。
小春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家里的下人们都因为雅嘴毒而疏远他，只有小春，无论被毒舌多少次都依旧在关心他，所以清才会格外喜欢小春。
如果说这个家的下人之中除了千富之外，还有谁之后能够照顾得了雅，大概也就只剩下小春了吧。
少女趴在床边伏下脸，用被空气染得冰凉的面颊贴近亲兄的手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
刚睡醒就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盯着自己导致一身冷汗的惊吓，宫之杜雅觉得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来第三次。
他觉得头好疼……
“哥，你醒了？好点没？”
“恩，好很多。”少年应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沙哑，“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少女歪着头想了想，“恩，应该没到，因为没人来叫我。”
好吧，问自家那个从来都不需要关注时间的妹妹关于时间概念的东西是他不对。
雅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有点头晕，不过他一贯身体比清好许多，发烧的症状只一觉睡醒就能好，眼下除了一会儿就能好的头晕以及嗓子疼之外，别的也都没什么。
“我去叫千富——哥你渴了没？我顺便给你带杯水回来。”
少年狠狠地皱起好看的眉头。
“家里养着下人是做什么的？什么事要你自己做？”
“当然是雅哥哥的事情咯，那我走了！”少女笑了笑，仿佛自己在说的是一件无比普通的事情一样，倒是把义正言辞的雅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他想起来吼她没一点大小姐的样子的时候，那少女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紧紧抿住嘴唇，他一脸不爽地披衣下床。
家里的下人会在走廊尽头待命，那一点没有自觉的死丫头就不知道直接在门口叫人帮她找千富么！
一打开门就瞧见门口站着某个让他无比讨厌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着眉，不过却不经意地放缓了语气，“算了，看见那死丫头了没？”
“啊……我来看看雅大人怎么样了……”少女明显被突然开门的雅吓了一跳，却又瞬间镇定下来，对答有礼得让雅挑不出错处来，“没看见清大人，雅大人需要去找么？”
“算了。”雅摇摇头，“她一会儿自己会回来……话说你怎么还在？”
“啊？我……我只是来看看雅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身体有好一些么？”
“好些了……不对，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少年的温顺只持续了一瞬间，眨眼之后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刀直接扫向小春，“明明都叫过你辞职了，如果你辞职了我就没那么不爽了，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你怎么还不去辞职？”
来宫之杜家已经快两个月，就算平时接触再怎么少也该明白这位少爷口是心非，更何况之前还曾经有一周与他几乎每天都见面呢？
所以小春只是淡定地行了个礼。
“雅大人，我会在宫之杜家尽我所能地努力下去的，因为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份工作。”她摆出标准微笑，“所以，我不会辞职的。”
毒舌的少爷第一次被一直被他欺负的女仆噎得说不出话来，可她的话里却又真的一点错处都找不到，简直让人怒火中烧，害得他本来就头晕的脑袋闹得更疼了。
本来觉得自己说得挺不错的小春挺胸抬头之后却发现眼前的那位少爷摇摇欲坠了，吓了一大跳之后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扶。
毕竟她的本意只是宣言，不是真的要气得这位这位少爷重新生病不可——如果严格说来的话，因为清经常替自家哥哥说好话的原因，她对这位总是口是心非的少爷的好感还更多一些。
可惜她再怎么能干毕竟是个女孩子，一个比她高小半个头的男孩子这么直直地倒下来，再怎么有力也扶不起来。
至于最后怎么演变成少爷无力地靠在她肩上，两个人靠着墙坐下这种情况的，她不知道。
她觉得她头脑有点混乱，理不清思路。
她不知道那位少爷是怎么倒下来的，也不知道那位少爷是怎么靠上来的，此时的她满心只剩下那位少爷枕在她肩上的重量，因为生病而略显粗重的呼吸以及他柔软的发丝统统扫在她的脖子里，挠得她心有些痒痒的，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下来。
五月末尾的下午，温暖的空气里也带上了一种暧昧的味道，让人不由自己地甚至有种酥软到骨头里的感觉。
“雅……雅大人？”她颤着声音，出声叫那位少爷。
“……明明你辞职就好了……”他皱着眉头念叨着，最后叹口气，“去找千富。”
“哎，可是您现在……”
“都跟你说了去找千富！”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是带着一贯的命令感，“现在，立刻，马上！”
“我先送您回房间吧。”少女架起雅，“在这里呆着不太好。”
“禁止进我房间，我嫌脏……”少年哼了一声，最后还是软了下来，“嘛不过之前送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应该进去过了吧……过会儿得让千富打扫房间……”
“所以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少爷您还是安静地乖乖地让我送您回房间，然后我再去叫千富，可以么？”
“……哼！”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要她真的架起雅却十分困难，好在最后清终于跑遍了整个屋子找到了千富返了回来，两个人总算是把再次昏迷的雅架回了床上。
这次昏迷并没有持续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就只剩下自家妹妹了。
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雅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坐起来伸手对着自家妹妹的脑袋就是一个毫不犹豫的爆栗，嘎嘣一声，脆生生的。
“哎哟！”少女顿时捂住脑袋，眼泪汪汪，“哥，疼……”
“你这个……笨蛋！白痴！我有你这种妹妹简直是人生耻辱！”
“哎……”
“我们家养下人都是死的么！什么事都要你自己去做还有没有一点主人的样子！随便叫个人就能去做完的事情非要自己跑，你……”少年恨恨地看着自家妹妹，最后却被几声咳嗽噎住，一时间忘记自己还要说什么。
“哥你别生气，我给你倒水喝。”少女从旁边拿过一杯水，“你看，我这次里面什么都没放，就是白开水，你喝点水消消气，生病早点好，你生病我好担心你……”
雅今天再次被一句话噎到什么抱怨都说不出来了。
自家妹妹软软糯糯地跟他说他生病她好担心，他还拿什么来发火？
最后只好叹气——他发现，对着自家妹妹，因为那家伙太会耍赖的原因，他越来越只剩下叹气了。
碰上这么个会耍赖得让你没法发火的死丫头，除了宠着，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最后他冷着脸向自家妹妹伸手。
“给我。”
“啊？”
“水啊！水！你不是给我倒水的么！”
“哦，好！”少女立刻递过水杯，想了想之后还是先凑近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而后才把被子递到亲兄嘴边，“哥，慢点喝。”
——虽然是个死丫头，经常让人暴躁也让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可是其实还是满贴心的……
“还疼么？”他伸手摸了摸妹妹头上刚刚自己敲过的地方，放柔了声音。
“恩，不疼。”
“……抱歉。”
少女听见哥哥的这句话，满足地眯起眼睛朝他笑了起来。
“最喜欢哥哥啦！”
“笨……笨蛋！”
“特别喜欢！”
“笨蛋别说了！”
……
再次悄悄地路过来查看情况的千富听见这样的对话，也只是慈爱地笑了笑。
她看着他们长大，眼下他们能这么和睦，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