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回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1 / 1)
茂林修竹,满目青翠。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一绯衣少女倚着竹尖,绯红的衣袂胜似天边如血晚霞。
花轮日已看了半日对弈。
对弈之人是一对年青男女。男子丰神俊朗,女子面若桃花,正是成殇与秦倩。他们住的宅院院内种满了海棠树,这时节,海棠纷纷开花,绚烂夺目。风飘花便落,像下了一场花雨。
花轮日之所以能从竹子上看他们对弈,是因为竹林与宅院毗邻。这是司诀有意而为之,一夜之内便差人造了这片竹林,并盖起了许多竹筑,长久住了下来。
司诀。
花轮日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自画舫那日过后,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在上面呆了半日,不累吗?下来喝杯茶吧!”
秦倩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当然要喝,就等着倩姐姐你这句话呢!”
花轮日从竹上纵身下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夜深了,湿湿的云雾掩住了月华。院内黑黑的,鲜艳的海棠在夜色里看不清痕迹,倒像是树枝上荒凉的剪影。唯一亮的便是一间房内淡淡的烛火。
花轮日与秦倩睡在同一张榻上,像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花轮日眨着一双眼,似夜空里的明星熠熠生辉,一丝倦意也无。
夜的气氛格外沉闷,风雨前的征兆。
花轮日知秦倩未睡下,正欲与其聊天解闷,却听得一声“咣当!”
声音在夜间总是分外明显。
她们俩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刚才,那是,瓷杯掉碎的声音!
“殇!”
花轮日只听到一向温柔的声音失了冷静,碧绿的身影早已先她一步飞掠而去。
花轮日恍了片刻,也飞身掠去。当她来到成殇房间时,房内一片漆黑,却有一点淡淡的绿光。
花轮日忽然不安起来,她颤抖地点上灯,房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成殇的脸色非常不好,甚至没了呼吸。碎裂的瓷杯上沾着缕缕血迹。他是喋血,而且看来不只一天了。
花轮日忽然大惊失色,“倩姐姐,你……”
秦倩紧紧抱着成殇,手却压在成殇的胸口。隐隐的荧光正是从她手下发出的。
这是秦家独门武功「昙花一现」。是以施功者十年寿命来延缓对方生命的流失。然而,仅可使用一次,且对方只是暂时好起来,有如昙花一现。
花轮日仍想劝她,“倩姐姐……”
“日儿,不要劝我了!倘若穀异室,那么也要死同穴。”
花轮日还能再说什么,无论是秦倩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令人唏嘘的结局。
她只能沉静地守着他们。
夜,漫长得似乎不打算终结。庭院深深,无人注意到一个人悄然而至,静静地看着投射在门里绢面上的人影,目光沉静而冷漠。
雨,终于落下,淅淅沥沥。竹叶凄凄,海棠瑟瑟。
“为什么,为什么?”
在得到她冰冷而肯定的眼神,斯诀几乎狠狠地踉跄一步,在迅速散去、依稀明亮的流光下,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转身跑了出去,另外四人连忙去追他。
她便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隐没在黑暗里,直到完全看不见他时,流萤消失了,她再次落入黑暗。
就像是一道闪电那般快,斯诀的白色身影在丛林中一掠而过。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斯诀在心里不断地默念。他需要速度,需要感受到空气,来排遣堵在喉间的那口气。脑海里却渐渐浮现了女子绯红的衣袂,倾城的容颜。或冰冷,或率性,无论现实还是梦境,无论多不同,她都是花轮日!
无预兆的,枯枝绊倒了他。他便顺势滚下了一个斜坡,不算高,也不低。
泥土瞬间布上了他的白衣,他的黑发。
他看起来很狼狈。
却不是因为衣服脏了,而是因为他眼底的颓丧。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只是一株花
一个药瓶从衣袋里滚落。
斯诀想起来,这个止痛药忘了给她。
虽然身上热辣辣的痛,但他却不去拿药。痛,是可以转移的吧?
可是,为什么,脑海里全是她?身上越痛,就越想她。
斯诀,你无可救药了,你居然把花臆想成人,还爱上了她。或者只是爱了一个幻影!
难道这二十年来,我梦到的,我寻找的她,都是不存在的?那么,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他闭上眼。他想,他需要冷静了。
透明的水滴忽然坠落,倾盆的大雨瓢泼而下,打湿了一切,包括他。
正四处寻找斯诀的四人也被突如其来的雨打湿了,惊慌起来,
“不是没到雨季吗?怎么这样大的雨?”
“我们还是先回营地吧?”
一人建议道。
褚况怒目瞪之,“斯诀还没找到,怎么可以先回去?”
有人反唇,“看起来雨季提前来了,斯诀发神经,自己乱跑。我们找不到他,难道要我们陪他一起死吗?”
褚况将手捏得咯咯作响,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发神经,连累我们到处找他。竟会把花当作女人,他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你这混蛋!”
褚况怒极,挥舞着拳头扑过去,被其他人及时拦住了。
“都冷静下来。”Mr.Kagan忽然开口,“我们先回去。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连累整个团队。”
“连累”褚况甩开旁人的手,“要走你们走,我一定要找到斯……”
Mr.Kagan用粗树枝打晕了褚况,平静地说,“把他抬回去。”
雨势越来越大,模糊了景物,似乎真的不会停止。
幽深的腹地,从天而降的水帘。奇异绯花刹那间闭合,徒留盘根错节的细长叶片。而她,一动不动,任由雨丝打湿她如缎的青丝,似火的绯衣。她在雨雾中迷蒙,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直到细长的枝叶圈住她的腕,她才有所知觉地抬头。雨落进眼眶,又顺着面颊流掉。再落,再流掉,就像在哭泣。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次,被雨淋湿。她只是缥缈的灵魂,怎么会被尘世的雨淋湿。只怕,她心里,才是绵绵不绝的雨季。
心抽痛着,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想的全是他。明明那样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但看到他难过,她却并不快活。
也许一开始,就该结束。
雨一直下,眼中所见只有白蒙蒙的水雾。然而,脚边的泥水却是浑浊不堪,弄污了她的裙脚,又被新落下的雨洗去。
弄污,洗去。雨水,泥水混合着,分不清双方。雨水本是干净的,落到土里成了泥水却是脏的。若是从未坠落,就不会污浊。可偏偏都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
药瓶在水中滚至斯诀脚边。
不能就这样结束!
斯诀猛然睁开眼,雨狠狠地砸进他的眼里,生疼生疼的。但在白蒙蒙的雨幕里,他看到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却是苍白的。冰冷的双眸紧闭,蹙起的眉间是隐忍的痛苦之色。
我还没把药交给她,她要是旧伤复发怎么办?
但,她需要吗?
斯诀爬起来,茫然无措像个孩子。
瓢泼的雨洗刷着他发上、衣服上的泥渍。冰冷的触感沁入皮肤,像她冰冷的眼神。
为何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她心里的寒冰从何而来?在梦里,少女灵动的笑颜明媚了他苍白的人生。可他几乎没有亲眼见过她那样明艳地笑过了。
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