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离别依依(1 / 1)
火海棠担心楚映月的衣食住行,一大早便命人收拾了平日的衣物,替她雇了一辆马车。“回江左还要走大半的行程,你带上这些东西吧!”火海棠变得有些唠叨,随后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盒白色瓷瓶,“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把药带上吧!”楚映月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袖下被白纱缠裹的手腕,摇了摇头:“路上也不缺药店,到时候若真厉害,我再想办法……”火海棠并不生拉硬拽,只是淡然地侧身将瓷瓶放在车沿上,“我说了,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于你的伤很有助益。曦曦……若不要,便把它扔了吧。”“那……那你呢?”楚映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火海棠愣了片刻,却禁不住问:“你……还关心我?”楚映月的灿眸晦暗下去,语气平淡无味:“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你别误会!”火海棠柔和的面又暗淡下去,继而吩咐身旁的属下,“葛二,派两个人送……送……一下吧?”他联想到的二小姐一词有些狐疑。也许事到如今,他总不该这般自欺欺人。
“哥哥!”楚映月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这生叫嚷。只是她突然想起起初葛二的一句话。虽然他欺骗了她,可至少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反而让她觉得快乐。那本不属于她却成功写下的回忆。
“这一次分离,也许……永远就不会相见了!”楚映月说话的时候,清泪已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咬着唇真心地说了曾经一直想要告诉火海棠的话,“伴君如伴虎。倘若有一天你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并不快活,那么你就辞掉它吧。毕竟……替陛下办事,无异于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虽然觉得此建议并不能实现,但从跟前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幸福。他大幅度地转了身体,看向楚映月:“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就此别过了!”秋风拂乱两人的黑发,原该一生的纠缠就此结束。轿帘被清风吹地上下翻动,朦胧中,只看见,那女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如初。
火海棠立在石阶上,他的嘴角抽搐。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波动汹涌的情愫,那感觉比被别人捅了一刀还要无助。葛二苦着脸,有些难耐:“大人,如今好了。二小姐走了,您就不用再受陛下的处罚了吧?”“呵呵,我恐怕真地没几天日子好过了?”火海棠苦笑一瞥,“可没关系,至少我成功地放掉了她。即便是赴了黄泉,也不用担心她会掉眼泪。亦或者她不会替我掉眼泪的罢!”
“大人,不会的。您身边已经没有可动摇本心的女人啊?”葛二不敢相信。火海棠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语声安慰:“葛二,别害怕。等我死了,又会有另外一个阆煜堂左使来接替我的位置。这一生,我没什么出色的事情同你说叨的。只一件想要告诉你。”他语气顿了顿,“干这一行,就不要同我一样对女人动情。否则也只怕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葛二一个大汉听了这颇像遗言的话,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他抽噎不语,却用力地点头。火海棠背身,抬头仰望着火府的牌扁。在以前,他总觉得那牌子又大又好看,也没想过某一天会从漆黑无比的地牢里走出来,成为陛下的密探,成为一个地位崇高的大人。但现在他忽又觉得可笑,阆煜堂左使,这个虚位的到来,不过是他拼尽所有,将自己的性命和思维交给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皇帝,仅此而已。但当时他把那看成了自己的重生。
“大人?”葛二有些犹豫地看看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不知道。”火海棠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不定明天陛下就会派出杀令。也或者就在今夜。”“怎么会,陛下……”葛二怀疑,“难道他完全不在意大人的一片赤诚之心么?”“呵,何为赤诚之心?”火海棠摇摇头,“赤诚之心又有何用?在权力面前,我们不过都是一块可有可无的棋子。有用,握棋之人便会珍惜。无用,握棋之人便会舍弃。而舍弃,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生不如死。就好像几年前,那位兵部尚书裘染裘大人,他难道就没有一片赤诚之心么,可还不是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逼上了断头台?”
“大人……”葛二双膝忽地一跪,朗声泪泣,“您带着弟兄们逃吧。属下和您相依为命到现在,已经不能分开了啊!”“葛二,你又说胡话了。”火海棠拉起起身,“你跟着我的这些年,受苦受累。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在我的心里,我火海棠早已把你视为出生入死的兄弟。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你。要记住,活着永远比死去好!”
活着永远比死去好?对于经历过死亡重生的罪犯,真的……活着比死了好么?
午后的日光,暖意舒适。
疲乏地抬了抬手,看着透过林中的那条羊肠小道。心不自然地冰冷。“然妹,三妹真的会经过这条道么?”楚南煜有些不安,“还是她根本就不会来了?”“真的会么?”韩伊然捏紧衣袖,一派慌乱。思了片刻,她跨上骏马,拉僵对两人出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看看?”
“需要帮忙么?”楚云霄立起来。“没关系。”韩伊然轻声启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放心。”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楚南煜阻止了意欲跟去的楚云霄,一派镇定道,“快去快回,若有急事,定要送消息给我们!”“……嗯!”韩伊然微微点了下头,便脚夹马肚,勒僵朝着金滢日光中逝去。葱郁草木,一眼望去,偶尔瞧见几丝被溅去的飞扬尘末儿。
“二弟,你不该这样!”楚南煜冷道。“你说得对,那个时候她早就说得一清二楚。我本就不该这般再次纠缠于她!”楚云霄捏紧手中的剑,有些说不出的迷惘难堪。连大哥都已看透他的私心,她又岂能没有察觉?
“待等到三妹,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楚南煜说地一针见血,“二弟,当断不断,受伤地也只是你一个,你……又何苦呢?”“大哥说地对。”楚云霄垂眸自惭形秽,“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过去了的人,过去了的事,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抓在手里,那便宽心地放弃!兴许,如此放弃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楚南煜爽快地拍上他的肩,弯唇微笑。
阆煜堂。
火海棠落座在小书房里,手中是一块执掌阆煜堂左使的大印。他用力地戳了一个,准备戳第二个的时候。闰沐突然推开了他的门,手里拿着一道杀令。他神色肃穆地送到火海棠的面前,气息不稳地喘息:“听我的,也许这个时候前去,还能见她最后一眼。”火海棠急不可耐地拿起来,瞅了瞅那道杀令。当瞄到那几个字眼时,他利眼怒斥道:“是你的人?”闰沐无奈,眼神仿佛哭过,有些红肿:“你知道,我无可奈何。那是陛下的旨意。”“为什么你不提早通知我?!”火海棠怒火深重,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他拔出剑,正待夺门而去。闰沐却伸臂用力地扯住了他。“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死了!”闰沐暴跳如雷地阻止,“难道你不明白,从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出来,是多么一件不容易的事?”“可我不能让她替我死!”火海棠愤愤道,“这是我的原因,和她无关!”“怎能无关,要不是她的出现,你能变成这样么?”闰沐恨道,“难道你要为了他再次把自己送进去。亦或者你根本就不想活着!”“是,以前我很想活。”火海棠眼睛鼓动着,带着些许缭绕的愁,“可活下来又如何,我还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密探,一个为陛下办事的傀儡!闰沐,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忘了?”他咬牙切齿,“你忘了,我没忘。为了自己的母亲,你尚且可以忍受搓皮之痛,把自己变成这副德性。那我呢,难道我就没有选择,不能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努力一把么?”
“可你的努力只能让你送了命!”闰沐急道。火海棠一掌推开他:“即便送命,那也值得!”“好!你既然想死,那我成全你!”闰沐对着那高大的背影嚷道,“出府东南方向,城外林郊,我们会在那里动手!”“如此,多谢了!”火海棠急匆匆地出府,跨上备好的马,一路狂奔。
东南方向跟韩伊然约定的地方呈相反方向。她骑马去寻之时,才恍然记起自己筹划中最不合理的地方。虽然那日楚映月的确来找过她,也的确有很大一部分的怀疑。但她从来都没有叫过她一声‘然姐姐’。那么,不叫则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尽管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愿意接受;还有一种是她压根儿就没有回忆起过去,所以就没有所谓的相信。来自于亲人的相信。
那么,很大的可能,失忆的映月妹妹已经按着自己的计划上路了。但也仍然存在她相信自己所说,依赖自己脱困的可能。所以她才会在西北方向逗留了小半会儿时间,才凭着直觉往东南方向而去。
然,天公不作美。
一场秋雨忽至。与此作伴的,是在林中怒斥的风。林道的株株野草被雨打地摇曳不停。湿了的路道被雨冲刷的黄土在马蹄地践踏下四处翻飞。不小心落在草木上,便如同一个洗不掉的黄色印迹。韩伊然拉着马僵,左右徘徊。那雨打湿她的头发,额头被死死贴着的青丝光洁黑亮,映衬着一张茫然失措的脸,更加显得沧桑悲戚。
她跳下马,摸着马儿的头。身处林间,她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就好像一座迷宫,走了许久都是徒然。毫无方向感的她在林子里瞎窜,因着天气,人也丧失了铁杵磨成针的信心。就这么牵引着马儿,一步一步在自我安慰的境地中,慢慢地找寻突破口。
而另一边,楚映月也因为路道太滑,被滞留当场。远看过去,是马车桎梏在了水泥地里,所以才寸步难行。她掀开帘子,语无伦次地心焦道:“怎么了?”护送她的人,其中一位彬彬有礼地拱手朝她道:“二小姐,轮子没在水泥里了,恐怕赶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凹下去严重么?”楚映月眉目生出惆怅。那人用力点头,实诚道:“严重。”“既然这样,我下来和你们一起推!”楚映月在两位属下拦阻不成的境地下跳下了马车。挽起轻烟袖子,两手抓紧了车沿。可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她的力气无异于毫无助益。可她身为当事人,不太如身边两个旁观者那样瞧得透彻。
她的嘴唇在打啰嗦。手腕上的包裹着的白布也渐渐濡湿。因而那伤也为此有些疼痛难忍。见水以后的刺痛感。想要忽略,却感觉那刺痛一点点漫至双膝。“二小姐,你先上去吧,你这个样子属下们回去没法交代啊?”一手下瞧着她狼狈的模样,隐隐有些心酸。正自心疼,却觉耳后有疾驰的长风掠过。再一眨眼,那柄长剑已经贯胸而入。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洞穿,后背鲜血四溅之时,担忧觑了一眼握着车沿的佳人,担忧内疚地倒在湿滑水泥地上,重重地合上了眼睛。
另外一个手下,他的手还保持着推动的姿势,可脚底下已铺满了一滩血。顺着那发颤的双腿看上去,却见得他满脸凄怆,一支长剑正中额头。血从额头滚至双眼,再由双眼啪啪几声落在衣裤上。紧接着以水滴汇入大海的趋势淹没在了水泥地里。
有的血水混合进了黄泥,有的则浮在表面。那种蚯蚓蠕动的恶心因为楚映月那错愕的回头而静止了般。片刻,她就握着车沿开始剧烈地呕吐。黄泥淹没了她那双绣工精致的花鞋。与此同时,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镌刻着前所未有的惧惮。眨眼功夫,身周四面八方已经涌满了骑马负剑的杀手。他们个个眉沉目冷,直直地望着跟前这个全身落魄狼狈的女人。
那森冷目光里没有夹杂着丝毫感情。
因为他们是杀手,训练有素的杀手。
若是执行上司命令,他们恐怕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过归溯曾经,他们也并不起眼。
仅是一个一个来自牢狱的死囚。
为了同一个目的,成为了一个组织。只不过在层层选拔之中,他们没有能力成为老大。所以当不得阆煜堂的左右使。
“右使大人有交代过么?”一名骑高头大马的男子手指伸出,眼神朝车沿下木愣的女子瞪了瞪,“这次的任务真是她!”“不错!”身旁的一位高头大汗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正要出手搭弓拉箭之时,却见前方佳人从腰上摸出一条马鞭。马鞭用力一甩,树叶沙沙应落。“看来有点麻烦,是个会武的。”一男子愁眉道。“那又如何,我们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箭。我还不信,在满天的箭雨中,她能够闯出去。”那男人嘿嘿笑道。
楚映月好像是在孤注一掷。可更多的是难过。
她也许误认了什么。
她觉得,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竟会如此阴险地在放她归去之时派杀手前来。目地……是为了灭她的口。
她望着暗沉的天幕,有些心痛。但片刻她便听见自己身后一处林中,有马蹄飞扬的哒哒声。
会是希望么?
------题外话------
谢谢,请支持。欢迎评论。(上部快要完结,还请支持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