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秘密查探(1 / 1)
数日后,入秋。
河池芙蕖一一凋敝。唯剩半点枯黄的叶子耷拉在宫中水榭中央。老皇帝呆坐在池中,手里拿着饵料正在喂鱼儿食。半晌以后,一阵快而急促的步伐打乱了此刻的寂静。河池中的鱼儿随即呈四面八方逃之夭夭。
老皇帝凝了眉,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身后:“来了!”手中小食盆递出,内监总管赵德福将其接过,微微颔首退到了一边。“今儿早朝之上,你是如何看待周禄请命返回云南一事儿的?”伏毕拱着手,礼了一礼,微微笑着:“陛下怎么想,微臣就怎么想。”
“不,朕想让你说!”老皇帝摇了摇手指,“别藏着掖着了,说说你的看法吧!”“是,陛下!”伏毕起手笑看着河池,幽幽道:“微臣以为周禄意不在此!”
“呵呵,说下去!”老皇帝坐到河池上方的凉亭上,微笑着道:“来,坐这儿。”“先前周禄为了爱女被杀,在大堂之上以兵权在握为由威逼陛下滞留建康,可不过几日便要请命返回云南。这两者之间,不是太过巧合了么?”老皇帝反问道:“那万一真是认命,不愿追究呢?毕竟死者已逝,再追究也是惘然?”
“可陛下……会这般想么?”伏毕挑眉之间俱是森冷。“所以呢?”老皇帝神情威严,瞧向伏毕,含着捉弄:“那依爱臣之意,有何法子?”“臣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伏毕摸着胡须,思考了番,“陛下否决此事,先让周禄暂且在京。”“为何?”老皇帝敲打着茶杯盖,“爱卿是想做什么?”
“微臣以为,周禄是在隐瞒真相!”伏毕脱口而出的困惑。“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老皇帝拍手赞道,“不过此事断不能拖得太久,若真的出了问题,爱卿应当知道后果!且不说那周禄是开国将军,就是这几十年镇守南疆的功绩,也该尊崇对待的!”
“微臣明白。倘若这周禄对暂且滞留在京毫无反常之举,那就说明他心正不虚。到那时,陛下再准请,又有何不可?”吏部尚书伏毕笑道,“微臣斗胆请命彻查此事!”
“好,准!”老皇帝一甩袖,继续悠哉地品茶。伏毕刚刚退下,身后老公公便走到跟前,嬉皮笑脸地问:“陛下,又打算整日不眠彻查此事么?”“哎,你这老家伙!”老皇帝甩出手指朝赵德福点了点,“放心,朕一定谨记太夫的,好好吃完睡觉。”凝下深重的眸,“可是德福啊。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到底有多紧张么?”赵德福并不回答,只是风牛马不相及地揣摩道:“陛下打算将储君之位传给谁呢?”瞥向赵德福乐道,“是啊,你说,传给谁呢?”
赵德福垂手乐呵道:“老奴不知。”“朕拔掉了义菖身边最得力的武侯,你说他该有多怨我?”老皇帝有些干枯的脸因为忧愁显得更加地憔悴了,“可是照他那般肆无忌惮地在朝中收买人心,迟早有一天会被野心占据,逼迫朕传位于他?”“陛下真是明察秋毫,老奴佩服!”赵德福拿着拂尘颔首。“佩服朕做什么?”老皇帝苦笑,“虽然义武没义菖那么圆滑,可你看看他,不也在这股暗流中横行霸道。照这么下去,这江山迟早被他们母子俩给败了!”老皇帝只要一想到如妃为了笼络权势在后宫中狠心算计,心里就不由地生出一股恨。可想而知,老皇帝对如妃是有感情的。只不过由于太过相似的性格,相似的野心,才导致两人分崩离析。赵德福沉默不语。
“德福啊,你说,他们就真的那么希望朕死么?”老皇帝突然萌生一种感伤,“为了储位,谁都来逼朕,谁都来逼朕!难道朕这个父皇在他们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地位么?”感觉眼中镶嵌着泪水,他试图抬袖抹了一把。“别想这么轻易地把朕的江山夺走,这没那么容易!”老皇帝死死拽着茶杯,能感觉有茶水迸溅在他握杯的手指上。黄昏时分,承乾殿。阆煜堂右使闰沐前来通禀的时候,老皇帝正在小憩。垂首站在帘外片刻,里间赵德福微笑着出来:“右使大人,随老奴进来吧!”
入得老皇帝的殿中,见得老皇帝正微眯着眼睛,闰沐又有些困窘,正不知该当如何时,老皇帝就睁开了睡眼,迷茫地扫了一眼闰沐道:“怎么样,查到了么?”闰沐摇头:“只查到豫王王妃是凤鸣斋里的常客。”“豫王有跟着么?”老皇帝捉狭道,“几日前,火海堂也说起此地,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真的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风月场所?”闰沐果断道:“属下不这样认为!”“呵,听这意思是,你查到了?”老皇帝捉襟见肘地说,“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查抄此地!”闰沐狠绝的眼神像一把刀。“果然是朕带出来的!”老皇帝不忍看他的眼睛,只要一想到,就会无意识地联想起眼前的这人是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罪恶滔天的罪犯,快要问斩的罪犯。老皇帝笑:“同样是那里走出来的人,朕觉得还是你比较符合朕的心意!”闰沐抱手:“多谢陛下的赏识!”老皇帝谦虚道:“是啊,也多亏当初朕慧眼识珠,知道你这小子能够担任此事!”老皇帝自负地笑笑,“要不然朕真是失去了这么一名好密探!”掀开膝盖覆盖的棉毯,眼神迷离,“朕听说,火海堂有一个妹妹?”闰沐一凛,有些难堪,想了想,只能无奈拱手:“是!”
“一个从监牢里滚爬滚打重刑犯人,怎么可能会有妹妹呢?”闰沐敷衍道:“兴许左使大人入狱之前,并未告诉留待在家的妹妹!”“老家?”老皇帝眯着眼睛,反问道,“呵,闰沐啊,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入得牢中的么?”因不甚了解对方,他也没料到火海堂是因为杀父弑兄才被人送进了死牢。
“属下……不知!”闰沐忽然跪地,后背也因此出了一身冷汗。“你们是朕的人,生生死死都属于阆煜堂。曾经朕把你们从死牢挖出来,不是心善救人。而是为了更好地实现你们的价值!命的价值?你可知道?”老皇帝嘱咐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闰沐。可不要朕失望!”
“陛下的意思是?”闰沐虽然明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次,仿佛试图给火海棠留个生存的余地。给那个貌美的姑娘留个生的契机。“何意?”老皇帝叹气道,“朕每一次让你们查探的人,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开不了口的人!”闰沐心一下就冷了。或许当年不是他以貌恳求老皇帝开恩,只怕他那位可怜的盲眼母亲就活不过明天。他同火海棠虽然经常瞧不起对方,可是还没到底非得让对方以死谢罪的地步。
此刻,突兀地听到老皇帝交给自己仿佛杀令的任务。那一刻,他的内心就像一盘倾入五脏六腑的辣椒面,辣到了心底,久久无法挣脱。待到返回阆煜堂中,落坐在椅子上时,一边的心腹才忧心忡忡地问:“大人,出什么事儿了?”
“左使大人在堂中么?”闰沐着急地问。那心腹摇头恨道:“左使大人一忙完堂中事务就回府上了。”往闰沐身旁凑了凑,“大人,属下怀疑那火左使正在忙着查豫王王妃。我们是不是……”“他既心中有数,我们就没有必要横插一杠,去打断他的计划。”闰沐突如其来的包容让身旁的心腹有些不解和好奇。然而他毕竟不敢多问,只好拱手退了下去。
“喂,原来你在这里!”右边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一个女子爬坐在窗户上,笑着朝他打招呼。闰沐抿唇:“曦曦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楚映月一惊,连忙摆手:“放心,我刚来。没听到你们说话!”闰沐好脾气地笑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啦。我可不想过问你们的公事,不过呢,你们两个可真奇怪。每天都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算计什么?”楚映撑着右腮,“哥哥一天忙地人影都不见,真不知道到底去做什么?”闰沐安慰她:“所以,曦曦姑娘应该明白,我们阆煜堂做的就是这样的差事嘛!”他脑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不想把火海棠已经回府的事情告诉她。“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楚映月摸着乌发,小声嘀咕道,“你们一天生活地太痛苦了,一点儿都不惬意。”
闰沐好奇:“曦曦姑娘每天过得都很惬意么?”“不,以前的事情我不怎么记得了。”楚映月有些失落地低着头,想了会儿,瞳光微烁,“但是我现在过得还算惬意,就算哥哥很忙,也没时间陪我。可至少衣食无忧啊!”闰沐笑了会儿,一个出神,却望见窗户上的影子一闪而过。急急站起来,却觉后肩被人轻风朗月似地一拍,“我还没走,在这儿?”
闰沐瞪着那双澈若清泉的眼睛,有些苦恼道,“要是火海堂没你这样的妹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嘿嘿。别取笑我,我可没那么好!”楚映月点出关键,“说不准儿没我这个妹妹,他办起公来更了无牵挂呢。”这话比晴天霹雳还要让人心伤,尤其是闰沐联想到楚映月的结局,就会莫名其妙地心伤。真的要杀人么,真的要提醒火海棠么?真的要告诉火海棠陛下给自己的任务么?思及至此,心中翻涌滚浪,终于滚到了无边无际的大黑洞。在黑洞里徘徊许久才被人摇醒。
“动不动就出神,简直跟我哥哥一个毛病!”楚映月兜着手,瞧着掌心,又有些烦恼,“闰大哥?”闰沐没想到她会如此亲切地叫他。从一个丑八怪到达信任的闰大哥。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欢喜的事。然,他并没过于欢喜。越是喜欢越会在意,越是在意,陛下的任务就越会犹豫。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什么?”闰沐望过去。楚映月抬起那双手:“你说,我为什么看见自己手心里有血啊?”楚映月安然地坐在椅子上,翘首以待,“每次同哥哥说起,他便敷衍地笑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闰沐近到跟前:“这种现象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楚映月回忆:“几天前我在集市看到了一块玉佩!”
“什么玉佩?”“不知道。”楚映月道,“不过但凡我心慌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手上沾满鲜血!”闰沐感觉到心疼。不是因为旁的,而是那种遇事的无助和彷徨。曾经他也总看见手心里有血,只不过那时候他是畏惧。每一个漆黑的深夜,他总会想起沾满鲜血的人和屋子。那个时候,他总结出来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杀人太多,害怕冤魂索命,由此畏惧。但眼前这位姑娘又是因为什么会看到沾满鲜血的手呢?莫非她先前经历过什么伤心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闰沐很不明白,摇了摇头。困惑的目光透着一丝古怪。
许久,楚映月才自嘲地笑笑:“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闰大哥?”闰沐不明所以,却还是朝她摇了摇头:“别害怕,兴许是太累了,才出现这样的幻觉。”楚映月不好强词夺理地威逼他人,只能佯装地十分淡定:“说不准儿真是如此。”她站起来,眼睛落到闰沐案几上的圣旨,“咦,皇上又交给你们什么任务了?”闰沐拦身在前,手臂碰到她的手:“曦曦姑娘!”
楚映月眨眨眼睛,笑问道:“不能看?”闰沐点头:“是,不能看!”
“那好吧。反正你和哥哥办公都喜欢搞地这么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楚映月自夸地抬抬朱唇,“没准儿我还能帮上你们忙呢。”闰沐如此紧张在意,并非害怕楚映月将圣旨上的任务泄露。只是这个任务无疑同她和火海棠性命有关,倘若被其知晓,那么好不容易才得意改善的关系,恐怕又会出问题了。
“好了,不看你这个。”楚映月眯着眼睛,“这次来,一是顺便看看你们这阆煜堂。二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何事?”闰沐蹙紧眉头。
“那个豫王王妃是谁?”楚映月笑,“来到建康,听到最多的事儿都是来缘于她。不免觉得好奇!”“好奇?”闰沐似乎不赞同这个理由。楚映月唯有和盘托出:“有人上门打听我的消息,被我哥哥给斥回去了?我担心……到时候豫王王妃会再来找我!”
“难道是火海堂查究凤鸣斋暴露行踪了?”闰沐心下忽道,“豫王王妃到底是处于何种目的,竟会打听曦曦姑娘?”楚映月见他又在走神,不免困惑。只能自然地转了话题:“闰大哥,你同我哥哥一起为皇上办事几年了吧?”闰沐点头。“那我们爹娘,你有见过么?”楚映月没来由地笑。
“……你……们爹娘……感染风寒病故了!”闰沐随口搬了一个理由。但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事先未能商议的筹谋竟会再次于火府中提及。也因此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哥哥,我爹娘……是伤寒而亡的么?”楚映月靠在床上,手指捋了捋盖在自己身前的被子,“这么久,你也没跟我提过爹娘的事?”听到这两个字眼冒出的时候,火海棠的拳头已经捏地咯吱响。
“我们没有爹娘!”火海棠咬牙。
“哥哥真会说笑,世上哪个孩子没有爹娘?”“我说了,没有就没有!”无法预料地是,火海棠的手竟然掐在了楚映月的脖子上,如果不是还余半分理智。只怕面前的佳人就香消玉殒了。
“曦曦,哥哥,哥哥……”仓皇回神,却见到楚映月的眼眶里流下斑驳的泪水,晕湿了她的脸颊。滴落在火海棠手指上的一瞬凉意,让两人的心如絮翻飞。
愁,乡愁,情愁?
------题外话------
谢谢,请支持。文文很长,欢迎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