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微微的故事(1 / 1)
时光轮转,有时飞快,有时缓慢。而太阳也终于一天炽似一天,仿佛为木彦手里忙乱的工作状态做一个凑热闹的注解,忙乱烘烘,烦躁难耐。
然后,某个傍晚,倾盆大雨,毫无预兆。
当木彦从二楼的沙发上舒服地蜷缩到几乎要睡着时被噼噼啪啪砸在玻璃上的雨点惊醒。小竹和小天已被她早早打发回家了,周五一个下午的盘点结算和小小的闷热十分消耗人的精力,做完最后的清洁工作,两个小姑娘已经有些苍白的疲惫了。木彦把两个小客户从【柏味】送来的尚未卖出去的甜点都给她们两个包了,又给每人包了自己在二楼小小的冷柜里屯的新西兰大盒牛奶,外加出差盯现场的同事带来的牦牛肉干小袋装。这些足够她们两个的晚餐和周末休息时的零食,省去了自己热火镣灶回家做饭的再次辛苦。
然后她关了一楼的大门,上楼颠了颠手里一摞做到一半的演示资料和她从图书馆抱回来的参考书目、地图册、地理杂志等,按次序堆在沙发旁阔大木几上,然后是铅笔、白芯笔记本、调出半成品效果图的笔记本电脑、一盒冷牛奶、一水晶盘奶油草莓。木几一圈底灯打开,父母收集的原矿形状各异,透过玻璃面在整齐摆放的物品之间的缝隙射出冷冽星芒。
一切都井然有序,木彦撕开盒子,灌了一大口冰牛奶,含着一颗草莓慢慢嚼着,按照笔记本上记录的要点开始查阅资料,进入工作状态。
只有在毫不凌乱的状态下,她才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上学时也是如此,她的桌面、甚至学生公寓的寝室,都是数一数二的整洁利索。她完全不明白那些伏在书本乱摆、卷子堆叠的桌面上还能下笔写字的同学是怎么做到的,同理那些外出时衣袂飘飘的女同学在寝室可以好几天不叠被子也是足以让她摇头惊叹的。天气稍微一热起来,那些外出穿的一套套衣服哪怕仅仅是穿着下楼进菜市场买了点水果、或是走得急微微出了点儿汗,她都必须换下来马上洗干净然后自己冲个澡。她甚至不介意把收拾屋子做卫生的活儿全部包揽,仅仅是因为她不信任别人做的能有她自己来的干净整洁。早在上学时她的室友们四年下来早已熟知她这个习惯,以至于偶尔放假后知道木彦快要归校时,室友们总会特意把假期几天造的乱糟糟的寝室七手八脚地收拾一遍。
其实这也是每次来店里,她总是要早早放了小竹小天的小小原因之一。无论她们两个小姑娘在客人看来已是极其的心灵手巧、手脚麻利,她们收拾过后的屋子,在两人离开后,木彦总是要自己再独自悄悄收拾一次。她的眼中,总有一些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有待收拾。可能盆栽的叶子需要稍微修剪一下,可能纱帘的穗子扫上了微微的灰,可能客人看过的书再放回架子上时顺序错了--这点尤其令她难以忍受,甚至仅仅是客人把玩过的冰纹茶杯放回时把手没有对准中心的茶壶。
她自知这点脾性略略过分了,但同时庆幸一路走来遇到的朋友都是十分包容于她,并未略加嘲笑和不屑。于是这个在她看来也自觉甚至算个陋习的习惯得以保留下来,不论如何辛苦,总要做到让自己心里舒服,不留一点死角。
这场劳动之后她才回到楼上,按照计划这才加班查资料。困倦终于从略带闷热的天气中膨胀出来,笼罩了她,即使是冰牛奶加草莓的冷冷甜香也无法将她从这种困倦中拉回来,身下的沙发又是如此的柔软舒适。终于她把书反扣在木几上,合上电脑,抱着一个麻布小枕躺了下去,没用一分钟便沉沉睡去。
她很久没有做梦了,规律的生活总会像一台大型收割机,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就收走了你的时间、杂念和梦境,吞吃掉你的人生。所以一些不算过分的无常变化,其实是必不可少的闹钟,一路设置在未知的前方。例如正在裹紧棉服缩头走过的街角,忽然抬眼看见的一树梅花;例如出差在外的夜晚迷路到一个陌生的山坳,看盘山公路下的黑暗水面上点点橘色渔灯,似幽暗冥界;例如偶然买到的一条批帛正好可以搭配一条从未穿过闲置多年的长裙,走在街上,微风吹着裙摆,想起多年前也是那个夏天,那个少年不好意思地递上一个纸盒,打开来温润平滑的刺绣在热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总是因为这些意外,你才会如惊醒般停下匆匆的脚步,回头看看一些险些错过的风景。
比如这场大雨前夕带来的疲惫,再次让她陷入睡梦中的光影幻觉。梦境犹如夕阳倒映的湖底,那些模糊而纠缠的细节片段像是滑腻的水草,松松缚在她的四肢和脖颈。在梦中她不再是一个瘦弱矮小尚未长大的中学生模样,她已经成年,身体修长有力,于是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但每当想要向上浮出便会被紧紧勒住。她努力睁大双眼向水面上望去,却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漫天金色细碎阳光,依旧穿不过冰冷的水面。她想回头扯掉这些水草,回身却并未看到什么水草,只有一个苍白的少年,纤弱的手指抓着她的脚踝,眼中满是无助和恐惧,全无日常的平和。
日常?木彦在水中模模糊糊的想,为什么会记得这人日常的样子?我们很久以前认识么?
她伸出去的手,带着疑问停在两人中间,看不见的暗流推着她的手缓缓晃动。
长久的沉默中,那个少年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他的手从她的脚踝上松开,竭力伸长,触到她蜷曲的长发,在手心捻了捻,最后,拉到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世界归于一片黑暗,黑暗中浮起一丝细细的哭声。她忽然想起那双眼睛的淡淡琥珀色,那份永远掩埋在苍白笑容下的悲伤。永无休止,怎能忘却。她的心急速坠落,急急撩开长发,眼前却早已消失无人。
她的慌乱与绝望挑起滔天的巨浪,水流陡然变得汹涌,她被卷入一个漩涡,天旋地转,只剩那丝哭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水声里,若隐若现却清晰可辨,鬼魅一般缠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她快要不能呼吸。
木彦猛地坐起,水声凛冽依旧,原来是窗外瓢泼大雨。
梦终于醒来,她长出一口气。早已汗湿的长发缠在颈间,于是将乱发用力拨开,扯开胸前两颗扣子,扑到窗前,迎着潮湿的水气大口的呼吸,像一只复而归海的鱼,重获生命。灯光依然温暖安定,但她的不安再次放大,因为她分明听见楼下有隐隐的哭声。
细细的,却又满含委屈的孩子的哭声。木彦竭力抑制住砰砰的心跳,屏住呼吸,用发圈拢起浓密汗湿的头发,走到隔断书架前蹲下,从最底层取出一把宝剑。更少年时她玩儿cosplay做过、买过许多道具,转眼过了那个肆意的年纪,多数都已转手,只剩几样经典的存在自己手里,无论开价多少都不会卖掉。却从没想到,在这个大雨的、带着诡异哭声的夜晚,她会再次取出这些老伙计,给自己壮胆。
柔软的毯子覆盖了楼梯,她屏住呼吸,在那丝哭声中一步步下楼。今天是小迷彩打扮,黑T恤迷彩裤黑色军靴,原本是今天上午盯建筑现场,按照施工守则规定必须穿戴成这个样子的,工作结束时已经很晚,好在现场灰尘已经不多,室内空旷透风,衣服还算干净,于是并没有回公司更衣室换衣,直接穿了回来。处理过的皮靴硬头沉稳而坚硬,如果真的踢出去,怕是妖怪也要喊声娘吧。木彦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恐怖电影和小说,做足了各种心理建设,终于半跪在柜台后,探出头看向门口。
大门关得好好的,透过低低的雕花木沿包裹着的钢化玻璃能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正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大声哭着。本来哭声是传不进来的,但刚才她一时兴起擦了窗上的玻璃,忘记别上卡子,估计是刚才暴雨狂风时窗子被吹开,小姑娘的哭声这才能传进来。木彦这才定了定神,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身校服和放在门前台阶上的书包。有些眼熟啊,好像是那天......从柏味买了点心在她这里和几个同学一起吃掉的小姑娘。听小竹小天说,自那天几个小姑娘发现了她这个地方后就成了常客,甚至木彦这阵子为数不多地几次进店也几乎都能看到她和几个朋友在窗边的位置,有事甚至抱着参考书。小姑娘们也见过她几次,想必知晓了她的店主身份,见到她来时都会对她笑笑。
恐怖终于消失地无影无踪,木彦自嘲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打开门。吓了一跳的反而是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姑娘,特别是一扭头看见她手提利剑的样子。木彦赶紧反手把剑扔在柜台上,向小姑娘俯下身子,大声对她说话,让她进屋。
小姑娘抬起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的脸,呆呆看着木彦,不知是似乎反应过来可以信任这个算是半个熟人的店主大姐姐,还是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她薄薄的校服裙子冷到无法自已了,总之最后,这个小姑娘终于停止了哭泣,跟她进了屋子。
小姑娘进屋时已经在木彦店里的地板上踩出了一个一个的水脚印,衣服也在滴水。看到地板湿漉漉一片,她抱歉地说不出话来,木彦也没有直接问她为什么会哭,只是把小姑娘带到卫生间,给她找出干毛巾和檀香皂,叮嘱那个叫微微的小姑娘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不然会感冒。她甚至叮嘱小姑娘用烘干机把内衣也要烘干再穿上。自己则走到柜台后打开一个隐在墙上的暗橱,找出自己给小竹她们新订做的制服裙,亚麻夹真丝白底蓝花长袖小立领抽绳束腰长裙,腰间一朵蓝色印染牡丹,又在楼上暑假底层翻出一双自己玩儿古风cos时订做的一双月白色缎面厚底小绣鞋,都是只穿过一次就洗刷干净塞上炭包扎在收纳袋里仔细收藏好的,十分的干净齐整,号码也差不多合适。木彦下楼来,敲了门,把衣服鞋子递进去。她擦完地板不一会儿,小姑娘红着脸走了出来。
木彦笑着递上一杯热牛奶,示意她一起坐下来静静心神。小姑娘十五六岁,正是竹子拔节般的青翠年纪,修长柔软的身材,白皙干净的肌肤和脸庞,衬着这条白底蓝花裙子,头上紧紧裹着酒红色的毛巾,末端露出漆黑的湿发,却偏偏又是害羞又是生气的低头小口喝着牛奶,俨然一个不自知的小美女。
青春年华。真是残酷的四个字啊,木彦在心里感叹道,便问:
“微微,为什么会在大雨天的晚上跑出来呢?”
小姑娘抬起头看了木彦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紧紧抿住嘴唇,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眸又泛起一层雾气。
“考试没考好?”木彦问出一句古板得连自己都随之要发笑的话,小姑娘摇摇头。嗯,有反应就好,她微微一笑。
“和同学处不来?”木彦忽然发觉上学时被掩埋的八卦天分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依然不对,木彦叹口气:“跟家人吵架,离家出走了?”小姑娘沉默片刻,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
和家人吵架,是木彦从未有过的经历。那些小说里写的、电视里演的青少年,尤其是小女孩,稍不适宜便和家人大吵大闹、甚至离家出走,在她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她自小和爷爷长大,父母来去匆忙,鲜少陪她身边,从刚记事起她就自己穿衣梳洗、做饭洗衣,稍大一点她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可以让爷爷除了早饭什么都不用管--她唯一不能克服的只是睡懒觉,直到现在依然如此。而父母每次回家,她都竭力端上自己新学会的菜品,让他们的疲惫在家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父母对她的学习也均是大开大合的粗放管理,并不指导任何课程,厌恶家教,只是和她谈心,说笑,调节情绪。之外的绝大部分时间,她是和隐者一般的爷爷安静而默契地生活着,在她注意到之前,生活中的分歧已经被这一老一小以天然的态度一一化解,如春日破冰,秋风卷叶,一度她以为生活的常态本就是这样,争吵、暴怒、绝望这些歇斯底里的状态像是过期干掉的颜料,唯有不擅打理自己生活的人才会拿来为自己的人生做下那些失败的图样注脚。
“外公要离开了,我留不下他,哥哥也留不下。”微微的眼圈又有些红。“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个个都离开我,都不要我。”小孩子总有天生权利,想哭时便可大哭出声,从不在意面前是否是陌生人。
木彦反而释然。不懂事的小孩子即便委屈嚎啕也毫不引起她的怜惜。但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却只是小小任性了一下,并没有对任何人的无端指责和无理取闹。木彦没有接话,只是示意她把毛巾取下,店里没有吹风机,头发需要早早打散晾干,否则裹太久湿气入体,对身体不好。
女孩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成股湿发,将偶然脱落的几根绕在指尖,打结,解开,再打结,干爽的衣服和舒适的座椅让孩子的心忽然涨满了倾诉的欲望,于是木彦听到一个大致的故事。
与她略有相似,微微自小父母早逝,与外公外婆长大,外婆对她极其疼爱,外公却严肃而性格乖戾,这个原本可以升至要职的老军医年轻时便退了下来,回老家娶了温柔而隐忍的外婆,这个女人则忍受了外公的一切坏脾气。微微自小非常依恋慈祥的外婆,对外公却是敬畏大过恐惧,如果有可能她非常希望那个老人对她笑一笑。而大多数时间外公只是在一堆老旧的医书和器械里辗转,有时会阴沉着脸关上门收拾一些陈旧的东西,幼小的微微曾经冒着外公暴怒的危险伏在窗上偷偷看去,那其实也只是一个发黄的小玻璃瓶,里面放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片,古铜色,早已看不出形状和用途。
再后来,外公忽然开了一家医疗公司,更加忙碌,几乎不见人,回家便是吃饭换衣。外婆从不多问,只是依然带着沉默的温柔为外公忙碌饭菜。微微长大后和同学聚餐,再也没吃过有外婆手艺好的菜品。外婆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有从江浙用重金请来的厨师,外婆自小便学得一手好厨艺。
但外公从未有过一句称赞,外婆也从未有过一句抱怨。他们各自忙碌,微微身边陪伴的,只有偶尔来探望她的一个表哥,于是对这个哥哥格外依恋。然而哥哥也不能陪她太久,他的家中已然有一个美丽却哀伤的母亲需要尚是少年的他去照顾,去一力撑起他自己的家,因为哥哥没有父亲来替他做这件事。母亲也倔强地不接受自己那个性格暴躁的父亲,也就是微微的外公,任何形式上的援助,最后却在哥哥出国深造的事情上,父女二人第一次妥协。
除去哥哥,外公家偶尔有一些老伯伯来做客,微微曾听见他们互称战友,当酒瓶见底时,有些人偶尔会亮出七巧板似的胸牌,后来微微知道那叫军衔,鲜艳端庄。外公的退伍似乎成为他们的一大遗憾,但每个人似乎都讳莫如深,酒桌上从不提起,只是告诉外公有事尽管打招呼。于是外公的公司越做越大,他们换大房子,微微换大幼儿园,再后来,外婆去世了。
微微并不觉得外公爱外婆,而外婆却是无怨无悔。她虽然无法理解这种不对等,却已经习惯。所以当外婆去世后,外公的突然憔悴,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为什么明明不爱,却依然会伤心憔悴呢?孩子的世界向来非黑即白,但暧昧不明的灰色藉此蔓延开来。
留学归来的哥哥已经依稀有了外公当年的影子,高大、俊朗、沉默,不喜高谈阔论,偶尔一笑却让微微感到无比的欣喜。微微满心以为以后她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能过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吃家常便饭的生活,可当她陪着这老少二人坐在外公一手创建的集团大厦的顶楼旋转餐厅用晚餐时,外公轻松地说出自己要离开的消息。集团将会交给学成归来的哥哥接管,外公要去南方的一个小城度过余生。
那个美丽的姨母照例没出出席。她早已开始学佛,打坐,每日清修,鲜少出门。
于是在空旷的豪华餐厅内,这个只有三人的家宴,居然还会少掉一个家人。
微微在两个男人的沉默对峙时,拿起餐巾摔在桌子上。她第一次提出了抗议,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对着外公大喊大叫着什么,只能记得自己全身在发抖,眼睛不能控制地流泪。哥哥也罕见地没有安抚她、阻止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授权文件。那天是他二十八岁生日,而他生命中最不能释怀的一个亲人依然任性地宣布要离开,剩下他与年弱的妹妹。
外公无动于衷,沉默的看着微微,又看看哥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的老人。那一刻微微忽然觉得自己离这个老人那么遥远,自己离这个世界也那么遥远,那么孤单。
她哭着转身跑出来,沿着熟悉的街道奔跑,沿着陌生的街道奔跑,兜兜转转,忽然回到放学时经过的这个地方,这家店。天已经黑下来,突降大雨,附近所有的门脸几乎都已关门,所有人都早早回家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暴雨如注,只有这家店亮着灯,却关着门看不到人。微微疲惫已极,雨水冰凉透骨,手机早已进水坏掉。她绝望地蜷缩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抱住膝盖大哭起来。
然后就是被吵醒的木彦拎着刀打开了门,让她几乎以为遇到了黑店。
木彦默默听完,扭头望望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摸摸小姑娘的额头,似乎有逐渐烧起来的趋势。她过去重新掩了门,带小姑娘上楼。
楼上更加温暖,灯光更加柔和。小姑娘即便沮丧如此,也不仅睁大了双眼四处打量,最后她披上木彦递过来的羊绒薄毯,赞叹地说:
“姐姐,你布置的屋子真好看,好像回到我外婆给我布置的屋子,好温馨。”
木彦对她笑笑,掏出自己的电话,在微微眼前点了点:
“无论如何给家人打个电话,这么跑出来他们会担心死的。怎么样,也都是一家人,你也有自己的责任。”
小姑娘低下头默然不语,似乎懂了这个道理,便咬着嘴唇接过电话拨通了一个号。对方很快接起,木彦隐隐听得是个年轻男子低沉而焦急的声线。应该是那个哥哥吧。木彦猜到,用笔在笔记本的芯纸上写下自己这里的地址,递给小姑娘,对电话那段念出来。很快挂断。小姑娘不好意思却释然地对木彦笑了出来:
“谢谢姐姐,我告诉哥哥来接我了,但离得有点远,下雨开车会更慢,哥哥说让我等他来。”
木彦赞许的点点头,递给她一条薄毯:“你发烧了,先躺一会儿,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药房,我去给你买些药,也是有些远,你把门反锁了等我吧,我带钥匙。”
木彦安顿好小姑娘,撑起伞走出门。她在台阶上张开一柄存在店里的油纸伞,上面是爷爷生前最后的画作,暗黄纸面上细细勾画着两株玉兰,一紫一白,滋润在夏日的丰沛雨水里,竟似散发出些微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