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寻找他的踪迹(1 / 1)
送云梦回家后,我跟云夫人说起云梦大学里有交往的男朋友,她的表情比我还震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只能无奈的继续推测,既然云梦说的都是事实,那么砸掉他最心爱的吉它估计是致使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导火索。
云梦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关爱,有那么一个无微不至的体贴男孩出现,她自然是全心全意投入进这份感情。越是爱得深越是容不下沙子,再加上云梦是个非常渴望被爱的人,导致她占有欲极强。后来他跟女孩说话,云梦极端地砸了吉它。之后男孩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无理取闹,狠下心从她眼前消失。云梦四处找寻不到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虚构出一个他陪伴在她身边。
听完我的分析,云锦程夫妇沉默了。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叭嗒叭嗒”的抽烟声。一根抽完他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咬牙道:“那家伙到底是谁,抓也要把他抓来。”
“你把人家抓来有什么用。”云夫人反对:“咱们家梦梦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怕没人要?别说一个,一打我都能给她找来。”
云锦程伸着脖子粗声粗气喊:“上次你给她找对象差点没把她逼疯了,你还敢给她找?”
“我……”云夫人一时语塞:“我也是想找个人陪她嘛,人家男孩子条件可好了。”
云锦程一甩手:“你省省心吧,以后不要随便干这事。”
眼瞅着俩人吵起来没完没了,我急忙发表自己的观点:“既然事情的起因是他,自然要找他当面问清楚,无论如何他都该给梦梦一个交待。”
“你知道他是谁?”俩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不清楚,只知道和叫卓航的人有关。想了解他,那么只有去学校一趟了。有了名字应该不难找。”
之后我们商量了计划,考虑到云夫人不方便出面插手年轻人的恋爱,可能会导致僵死的局面更加无法挽回,既然女儿这么喜欢,他们还是希望能够补救这段感情的。最后决定由我带着梦梦去大学一趟。
年轻人谈恋爱吵个嘴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云梦砸了他心爱的吉它,她愿意低头道歉,要挽回他的心应该也不是难事。怀着这样的心态,我和云梦踏上了北上的飞机。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已经快到暑假,大四学生即将毕业,大部分学生已经搬离了宿舍。我让云梦在男生宿舍外等我,自己一户一户挨个去问。好不容易看到有个房间有人,走进去便问:“同学,问个信,请问你们学校有个叫卓航的人吗?”
房间里一共两个男生,他们互相询问一下后都摇了摇头:“他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我只能回答没有,连他的特征都不知道,然后我又问:“你们知道那首《遇见你》吗?”
俩个男生突然兴奋起来,说:“知道啊,那是杭卓大一时创作的第一首曲子,神曲,当时可红了。”
卓航,杭卓?原来他叫杭卓。
“我要找的就是他。”眼看这人就要浮出水面,我竟有些激动起来,云梦的心结都牵系在他身上。
男生们却沉默起来,我有些捉急:“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欲言又止,最后干脆叹气道:“他不在了。”
犹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我浑身冰冷,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犹抱着不死心的心情再次确认:“不在……”我听到我的声音有一丝抖动:“是过世了?”
看到男生肯定的点头,我只觉得喉咙里突然干涩难忍。我开始咳嗽不已,咳得气都快喘不过来。男生忙从一旁递了杯温水给我,我接过仰头就喝了起来。温润的水滑进食道,却滋润不了干涸的嗓子。
我颓废地放下杯子,脑中浮现云梦站在窗边,用那样憧憬的眼神望着他们“梦想的家”,真的只能是永远实现不了的梦想吗?
“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歹徒捅了两刀,中了要害……”
我闭上眼,揉了揉“忽忽”跳动的太阳穴,又问:“你们知道有关他的事吗?什么都可以。”
另一个男生崇拜地说:“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被无数学弟学妹奉为大神,能写能唱能弹的全能型音乐人,他大学四年创作了100多首歌曲,不少唱片公司都慕名前来找他签约、合作。那首《遇见你》一放到网上,一天的点击量就超过了五万。”
男生一口气讲了很多,他顿了下又道:“你想了解他,就去找‘梦航乐队’吧,那是他一手组建的,队里的成员都是他的死党。”
男生给了我乐队其中一人叫许浩的电话。我捏着那张纸条,精神恍惚地走出宿舍。云梦正蹲在前面草地上,盯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看得仔细,我轻轻走到她身后,静静陪着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我站在身后,站起身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张了张口道:“要走走吗?”
她点头,神情落寞。也许她知道些什么,却刻意装作不知道,将自已缩在封闭的壳里,意志消沉的暗暗痛苦着。
树荫下的风,没有一丝寒冷,也不似阳光下那样火热,而是恬到好处的舒适。一前一后走在林荫密布的水泥路上,我看着云梦瘦削却挺直的背影,还有偶尔转头那苍白却带笑的侧脸,脆弱又强忍坚强,痛苦又强颜欢笑,倔强得让人心疼。
云梦在路边长凳上停了下来,木质长凳在风雨吹打中早已褪掉鲜亮的颜色。她坐在凳上,望着对面的眼神异常专注而温柔。
这里就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吧,我想。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他说,是他,从第一眼开始。我又问,为什么不过来打招呼。他说,我主动了,你就不会在意我了。我笑他,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过来?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读懂了你的眼睛。”
云梦粲然一笑,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裙角又继续往前走。来到一间教室,推门进去。讲台前放着一架木制钢琴,年代久远已微微褪色。云梦坐在凳上,掀开琴盖,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琴键,迷人的敲击乐一个个迸发出来。随后她一扬手,手指落下的一刹那一连串美妙醉人的音符,在交措的黑白琴键碰触间,如深山清泉汩汩流淌,怡人心脾,丝丝沁入心田。舒缓的音调沿着苍桑朴实的琴身缓缓流泄,带着淡淡的感叹诉说着一段如诗梦境……
云梦的目光不时飘向钢琴后某个座位上,那里空无一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脑中浮现,“他”倚在窗边,不轻不淡回望着她,他们目光相触,交织碰撞,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那淡淡忧伤的味道。
我突然感觉呼吸不畅,慢慢从教室退了出去。一阵阵淡雅的清香随着初夏的微风溢满鼻尖,我四处寻找,在一片片碧绿叶片中找到了这些饱满的小小花苞,正是茉莉花。它们朴实无华,却总是傲然挺立。朵朵圣洁的花瓣在我眼中绽放,沉静幽远的香气不断扑面而来。质朴中透着惊艳,柔弱中充满倔强,孤傲中带着奔放,如她。
心头仿佛聚集着层层云雾般,浓重得化不开。我觉得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办法置身世外,不管是作为云梦的主治医生,还是这段感情的见证者,我都必须做点什么。拿出手机我拨通了许浩的电话,是一个温润的声音。我讲明来意,他在那头沉默,等待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答应和我见面。
我让云梦在学校等我,自己打了车赶到约定的地点,那是许浩租住的地方。
来到一幢老旧的居民楼,在地下室昏暗的楼道里七拐八弯,偶尔和穿着暴露的妖艳女子擦身而过,不时能听到小孩惊恐的哭声,还有男女吼叫的吵架声。低头忽略拐角处一对旁若无人热吻中的男女,终于来到许浩的租房。
我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个五官柔和的男孩,同他的声音一样。房间很小很简陋,但收拾得比较干净。靠墙的铁质架子上整齐堆放着CD,电子琴占据了一半空间。他搬来一张木椅,房间里总共两把椅子。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宿舍里。”许浩坐在床上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穿着一件牛仔衬衫,旧得发白却很干净。身后背着一把吉它,据说那是他用家门前山上的云杉做的,他父亲是个老木匠。尽管他看起来很寒酸,却笑得灿烂。那种由内而发的自信连我们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都自愧不如。一种好感油然而生,我跳下床拍了拍他说‘嘿,我们做朋友吧。’之后,我们形影不离。他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大学四年的规划做得井井有条。他也是个特别有天赋的人,好像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音乐的味道。同时他还是个特别勤奋的人,有了灵感常常会不吃不喝不睡。”许浩指了指架子上几个奖杯道:“他组建了‘梦航乐队’,参加过很多比赛,那几个只是一部分。记得刚组建的时候大家心中都非常激动,我们在月亮下喝酒起誓,一定要成为顶尖的乐队。为了那个共同的梦想,我们努力奋斗着。”说到这,他的眼神变得挫败起来:“曾经,离它那么近……”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放着的拉杆箱,迟疑了一下问:“你……放弃了?”
许浩苦笑,环视了屋子一圈后道:“送走杭卓后,我们烂醉了一晚,大哭了一场,跑到山顶,在月亮下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总觉得他就在我们身边。他是乐队的灵魂,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有才华的主唱了。之后乐队解散,队员各奔东西。我算是在这里熬得最久的了,没有希望的窝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让我感觉越来越疲惫。这个地方,布置得再豪华也只是间水泥钢筋搭成的睡房,没有爱我的亲人,和我想爱的人。”
许浩站起身走到电子琴旁,小心抚摸着琴键:“这架合成器是我和他用一年多的积蓄买的,曾经它灵感迸发、激情四射、魅力无限,如今却安静的躺在这,毫无生气。”许浩叹气道:“我已经打算回家乡做个音乐老师,无波无澜地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