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十九、(1 / 1)
十九、
漆黑的夜幕徐徐降临了,薄薄的迷雾笼罩在上海的夜空,这蚀骨的冰凉令人颤抖,令人窒息。特工的生命是无情的,每一个逝去都那么虚无缥缈,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夜晚九点正的挂钟敲响的时候,明楼正在书房中批复下班时遗留的日常行政文件。
他刚吞下两片阿司匹林,桌上的茶水有些凉了。
阿诚敲门走了进来,“大哥,两边的救援任务都完成了,乐容小组已将猎人已送至安全屋,供党那边,难民也已经护送至安全地点。”他顿了顿,又说道:
“但是,食人鱼,牺牲了……”
明楼低头取下金属眼镜,“这是我们上海站的损失。”
“是……”阿诚也低下了头。
“你的估计是对的,林申果然会违背上杉的命令,私自带人围剿医院。看来我们放在食人鱼身上的信息,已经传递到特高课那边了。”阿诚如是说道。
明楼端起茶杯,却发现里面的茶已经凉透了。
阿诚接过他的茶杯:“或许,让食人鱼去营救旧城区被日军围困的难民,他会死得悲壮些。”
明楼只是摇摇头,“他们人数太少,旧城区的营救任务只能由供党的游击队来完成。况且,他选择了自己的死法,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死得其所。”
阿诚叹了口气,他似乎理解明楼那句话的意思了,他说道:
“没办法,他们都暴露了,我们必须舍弃其中一个。可是,为什么不舍弃乐容?”
明楼看向窗外,他沉稳的声音徐徐响起:“是,田早的杀伤力是极大的。但他时常不听从指挥,不服从命令,不易掌控;而乐容,她谨慎、嗅觉敏锐,且任务完成度非常高。他们二者之间,如果非要做出选择,我想任何一个有纪律的组织都会选择乐容,而不是田早。”
阿诚撇了撇嘴,“你不怕乐容接受不了田早的死吗?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明白了,无论她怎样做选择,都改变不了同伴的牺牲,她会怎么样?”
明楼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缓缓说道:
“梁秋实会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阿诚问道。
明楼没有打算回答他,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先去帮我倒杯热茶吧。”
阿诚也没再问下去,他点了点头,朝房外走去。
天色太暗,A组据点影楼的壁灯已经开了起来。三小时前,乐容与李书双刚刚将老同志猎人送至屋。
返回的途中,李书双一路上一言不发,到了影楼却再也压抑不住了。
“是你害死了田大哥!”李书双指着乐容,她的语气是质问、是指责。
乐容无力的靠在玻璃橱柜上,哑口无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怔怔的看着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她想起医院墙壁上掉落的白色瓷砖,她想起自己撤离医院时,她想带走田早的身体,可是她拼命拖、扛、拽,她都带不走他,他的一切就那样留在了那所医院里……
他们会怎么对待田早那具失去温度的身体呢……
“现在你满意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也救出了那三个实验品,可是大哥却死了,现在你满意了!”
乐容失神的抬眼,她看向李书双愤怒的双眼,她听到李书双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你说句话!我真的不懂你,如果不是你要救那些人,如果不是你,大哥或许还活着!”李书双不住的摇晃着乐容的双肩。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她泯灭良知,如果她抛下那些被日本人用来做人体实验的无辜者,田早就不会死吗?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梁秋实走上前去,“这并不是组长的错,杀死田早的人是特高课!是林申违背了上杉的命令,私自带人围剿医院的,是他们杀了田早,无论组长有没有救人,你们都会有伤亡!”
李书双松开乐容,“你什么意思!”
梁秋实深吸一口气,“难道你不觉得这几次任务,我们都无缘无故的暴露了吗?”
他继续说道:“八分钟,足以让你们在医院中救下那三个人,这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些突袭的士兵?”
为什么?……
乐容合了合眼,她蓦地说出那句话来:“我们之中,有人是叛徒。”
李书双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次救援计划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乐容咽了咽喉,缓缓说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李书双问道。
乐容看向梁秋实,只见他点了点,乐容叹气般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明楼。”
她深吸一口气,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变质了。她的落寞变质了,她的欢笑变质了,连她的泪水也不似从前了。
“咚咚——”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三月二十八日到了。
这将会是她在大上海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