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3(1 / 1)
怀中的少年猛烈地抖动了一下,他在挣扎,不断往后缩,拼命摇头想摆脱这个不情愿的吻。但唐玦临牢牢钳住他的腰,五指制住穴位,叫他使不上劲,另一手则直截了当地卸了甘罗的右臂。
骨节喀嚓错位,剧痛逼得少年额上冷汗直流,甘罗这才明白自己的幼稚和天真,他在唐玦临面前确实只是个孩子,毫无反手之力,连逃跑都不会。
这人是真正的毒蛇,他的毒液从亲吻中扩散,早侵蚀了自己的神经。他原以为自己能压制唐玦临,却实在是自信过了头。
“你想对我做什么?屋外那些烟,是迷药吧?”唐玦临假意温柔地舔去少年眼角沁出的泪液,再次问道。
而他的手指仍紧捏着甘罗的关节,指尖发白,狠狠掐入皮肉,轻易扯裂了他身上单衣,似乎是真的要捏碎他的骨头。
甘罗痛得说不出话,使劲咬牙忍住才没丢人地叫出声,唐玦临提到迷药他方想起,这人现在失控般的暴虐搞不好真是因了自己的缘故。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他想镇静地和这个男人对话,可莫名的委屈与快把他拆散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变作了哭腔。
他只是想让唐玦临睡久一些,于是给他种了个眠蛊,又怕眠蛊不够,便再点了枝迷梦引。这种香能诱人入梦,此时催动体内眠蛊将事半功倍,一整个白天都能睡过去。至于深陷睡梦中会梦到何物,并不能人为控制,也甚少听过香未熄而中途自行醒转的例子。
唐玦临在甘罗这住了快十来天,每日睡得很少。一般他都和甘罗一同睡下,而等甘罗醒了,唐玦临早衣装齐整,端了早饭过来坐在床头,看着他,等他醒来。
他总不言不语,除了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再不提唐门的事。其余琐事,均是甘罗问一句,他答一句,脸上挂的笑仿佛胶水黏上的,怎么都晃不掉。
甘罗听说唐门弟子在外多佩戴面具,因杀手不宜露面。然而比起皮囊色相,真正不该曝露在世人面前的,是杀手的情绪。
情绪不外显之人,才易消隐于无形。呼吸心跳,微不可察,话语言谈,几乎为零,纵是这人就坐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多在意他,因这人实在是毫无存在感。
很多时候,唐玦临给甘罗的感觉就是如此。凡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都是完美无缺、无可指摘的姿态,完全看不到他入眠。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露台边缘,看着甘罗清早离去,又看着他傍晚回来,有时,甘罗会心生畏惧,觉得屋子里仿佛多住了个幽灵。
因此甘罗放不下心,并不敢真的就此把唐玦临当个闷嘴葫芦,什么都给他倒。
或许是因他不能信,或许是怕他不能信。索性把人迷倒了,自己该做什么照做什么。
然而这个人大概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种人,连迷梦引与眠蛊都放不倒他,是他真的神智清明到不为药物蛊虫所困,还是……恰恰相反呢?
绷紧了的弦自然是张扬的力与极致的美,可亦是濒临边缘的压迫和崩溃。
甘罗惊慌地望着眼前陌生到宛如初识的男人,他脸上完满的笑已碎得彻底,他离自己如此近,似乎是以自身为牢,禁锢着自己,而自己无处可逃。
他看似像个合格的逼讯者,步步紧逼,威压武力,一个不落。可压在甘罗臂膀和腰间的手,止不住颤抖,映入自己眼里的神情,肃穆之下,似在拼命压抑忍耐着什么。
而那神情,甘罗再熟悉不过。
是恐慌,唐玦临在害怕。
“你不想伤害我?那你如何解释你的行为?”
“阿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唐玦临一愣,差点就松开了甘罗,可他很快重收束了心神,抬起甘罗下颔,迫着因疼痛而蜷缩在他怀里的少年伸直了身子,冷声道:“噩梦?难道不是你搞的鬼?”
“我没有,我只是点了催人入眠的香,因为你看上去很累。”
“不要用这种为我着想的口气,你并不是这种人,你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像丢弃破损的机甲一样将甘罗扔了出去,落地时正撞上两条灵蛇。
甘罗的右臂被唐玦临弄得脱臼,腰也完全使不上劲,倒在灵蛇身上半天起不来。凉滑的鳞片远比看起来要来得冷和干燥,他瑟缩了一下,没来得及躲开,任由唐玦临一脚踩上他胸口,哪也去不得。
“你点的香不止助眠的用吧。你看你那两条蛇,只出去吸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眼瞧着我这般对你,却摆不出戒备的样子。”
甘罗仰起头看着唐玦临,室外有光匀称地洒入昏暗的小屋,唐玦临正站在那片光亮里,居高临下地看他,状似镇定,眼神却闪烁游离,像是要逃开那些粘稠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去推唐玦临,不料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
最后他放弃了,对唐玦临说道:“你闻到我正煮着的药草味了吧?就是种在我家院落外的草药。”
“你以为我是在熬什么毒害你吗?不是,这些是我自己用的。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头发是紫的,又这么白,不像一般人。”
“因为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就是毒啊。”
甘罗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挣扎,任由自己躺倒,头偏了过来,看向屋角。他今天也带了那顶尺寸不合的银冠,被唐玦临这么一推搡,早甩脱了出去,此时他平躺在地上,一侧头刚好能看到那顶银冠,撞在了先前被他丢下的死兔身上。
两只灵蛇昏头昏脑的,竟也不管甘罗,自行爬向前,叼起那只死兔,开始吞咽。
屋外的气流涌入封闭的小屋,药草的气味慢慢淡了,然而皮肉撕咬散发出的血腥香气,却越来越浓郁。甘罗饥渴地舔了舔下唇,一时都忘了肢体的痛苦,手也不自觉地伸出去,可是因为脱臼,他的手在地板上横出了奇异的姿势。
唐玦临感到眩晕,他跪了下来,一手揪起甘罗的衣领,将他整个上身拎起,厉声道:“话说清楚。”
“话?什么话?”甘罗的发凌乱地拦在眼前,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脑后披散下的碎发紫得发乌,满是不详。他愣了愣,像忘了自己方才坦白什么一样,忽然就用完好的那只手抱住了唐玦临,哭道:“阿临你别走好不好,哪也别去,就留在这里行不行?哪怕我要吃你,你也不怕我,好不好?”
“我不想一个人啊,一个人很痛苦的……阿爸其实死了,我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呢。阿爸的肉好硬,血又腥,我一口一口吃下去的,我全知道的啊。”
要不是自己真有这样的隐秘,又如何心甘情愿自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