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设防（1 / 1）
风逍遥离开以后，欲星移坐在会客厅，把剩下的百里闻香静静品完。
逍仔，你在腾越做什么？
这次来人世之前，欲星移费尽心思搜集了和锦烟霞相关的几乎所有资料，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与风逍遥相关的一切信息。若什么也不去管不去问，至少能假装自己比较潇洒又无情，当时欲星移这样对自己说。
哈，何必假装，本来就无情。欲星移对自己苦笑，将手叠上另一手的手背，感受之前风逍遥的手掌在那里留下的余温，慢慢地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锦烟霞的故事在人世流传也颇为广泛，方才欲星移所讲的是人世认可度最高的版本，只不过他私心加上了一些对海境制度的释解。从刚才风逍遥听自己说故事的反应上来看，风逍遥对锦烟霞并不陌生。自己之所以要对风逍遥隐瞒事情的真相，就是想试探风逍遥对锦烟霞的态度为何。
故事说完了，风逍遥明显有些愤慨。前一天听风逍遥说自己是两年前来到腾越的时候，欲星移就已经下意识将风逍遥和锦烟霞联系起来了。除去时间点的吻合，锦烟霞回到腾越之后不久，就与腾越边防海关处正面宣战，凭借自身魔族的优势和出其不意的进攻时机，将边防军队打得措手不及、元气大伤。虽然之后锦烟霞并没有再针对边防有所动作，但这时候腾越边防若不及时补充战力，后果难以想象。
欲星移能够肯定风逍遥到腾越来的目的，却不好确定风逍遥现在是何种工作性质。接连两天都见到这个有些游手好闲的逍仔，不得不让欲星移产生不安的推测。
风逍遥现在的工作，或许比之前还要危险。
不过欲星移也不打算深究。龙涎口的状况岌岌可危，自己是要尽快和锦烟霞正面交锋的人，和风逍遥距离越远，风逍遥也就越安全。若能在期限内成功将锦烟霞带回海境封印，此后欲星移便再不会出海境，又何必增添彼此的烦恼呢。
欲星移起身整理好会客厅，准备关了店面回家，恰巧看到店前柜台上放了一张宣传彩页。两天后在城中梅香坞大酒店有一个小型翡翠展销会，只针对玉石商家，主办方正是锦烟霞名下最大的翡翠加工厂。
好机会。
从欲星移的铺子回到住处，风逍遥晚饭也没吃，直接让手下兄弟搬了两件啤酒到饭厅。
风逍遥想，鱼仔真是变了许多。
不仅是容貌上的那些改变，话也说得比原来顺畅，重点是本来就聪明伶俐的鱼仔现在更加精明了。
唉，更不好哄了。
风逍遥叹一口气，抄起手边的啤酒瓶就对瓶吹。
酒也不好喝。
来到腾越以后风逍遥就没有再喝过风月无边。一想到挚爱的风月无边，风逍遥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将锦烟霞扭送到老大仔面前。
郁卒地喝着不好喝的酒，风逍遥一向挂满笑容的脸少见地变得愁苦起来。
“老大你这是失恋的节奏啊？”手下一个小泼皮过来蹭酒，恶意地揣测着。
风逍遥闷闷地笑了一声，也不否认。
提起这个，风逍遥又想起鱼仔白天跟自己说的那个故事。寥寥数言勾勒的一个似乎是爱情故事的传说，内中的细节暗示可不止是鱼仔向自己建议两个人现在最好分开；那个传说的女主角，也正是自己当前任务的最终目标。
关键是，鱼仔还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按照那个故事的说法，白蛟从鲛人的封印中逃离后就回了边境线，和鲛人也再没有什么交集和牵连了……吧？那么鱼仔这次到腾越来做什么？不会就是为了跟自己说个传奇故事吧？而且看昨天鱼仔在阳温见到自己时那样惊讶，显然，鱼仔到腾越应该是别有目的。
在还不清楚鱼仔的目的之前，风逍遥能想到最好的保护鱼仔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鱼仔。
唯一让风逍遥欣慰的是，他赌对了。当初同意到腾越来执行任务的原因之一，就是听说这个消失已久的锦烟霞和鲛人有关系。自家鱼仔一走这么些年，风逍遥多次尝试寻找鱼仔都是线索寥寥；说来也是自己对鱼仔知之甚少，只是听到“鲛人”二字风逍遥就止不住联想，自己追查锦烟霞，有没有可能打听到鱼仔的消息。到腾越两年来风逍遥依然没有收获，不曾想鱼仔就这么突然的又出现了。风逍遥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亲近鱼仔的冲，动。他不在乎鱼仔当初离开的原因，一旦时机成熟，风逍遥就要永远和鱼仔在一起。
永远。
沐浴完毕的欲星移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
成年之后头发的生长速度加快，这一次离开海境前，欲星移刚把自己即将拖地的长发修剪至齐腰，来人世不过一周，头发就已经长到臀，下了。虽然长发顺滑柔韧，但在人世相对干燥的环境下需要更多时间去打理，欲星移想，干脆利落些好了。
于是欲星移剪去长发，额前碎发都向后梳了，做成背头，准备就这样去展销会。
展销会是在傍晚开始的，梅香坞的展厅内灯光布置很用心，配合各个展柜中的小灯将参展的翡翠玉石烘托得恰到好处。
欲星移本不是来赏玩这些珍宝的，但枯等可能出现的锦烟霞也是无趣，欲星移也就走马观花的去装装样子。出乎欲星移的意料，这个展会展出的精品质量颇高，自己也看中了几件摆件和挂坠，当即就付了款让人送到自己店里。欲星移兴致刚起来一些，忽然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是白蛟。
欲星移朝那气息的源头接近，远远的看到一个白发女子。
锦烟霞刚从帝女精国处理生意回来，打算转转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物什，刚进展厅就变了脸色。
有鲛人。
那个鲛人正朝自己过来。水蓝和白色交混的发丝，颊边耳前的鳞片，淡淡海洋的气息，和记忆中已然模糊的人有几分相似。回忆的开关被启动，锦烟霞快要止不住自己的怒意。
欲星移站在锦烟霞面前，看她脸色阴沉，正要开口，就听锦烟霞说：“……跟我来。”
跟随锦烟霞一路进到梅香坞的贵宾室，欲星移看着锦烟霞进门后立即在二人身周布下结界，心中暗暗不安。论术法和武力，在锦烟霞面前，欲星移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鲛人……海境。”
欲星移细细端详了锦烟霞一番。面容虽因痛苦和愤怒而有些扭曲，仍可见精致又惊艳的美丽；冰雪的气息缠绕身周，在空气中逐渐释放出寒意。莫名地，欲星移在看向锦烟霞眼睛的时候，找到了比痛苦还要深沉的哀怨。
“或许，我该叫您一声……伯祖母。”
语出，四周温度骤降。锦烟霞瞪住欲星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青奚宣是我的伯祖父。”欲星移解释。
“呵。”锦烟霞嗤笑，“海境鳞族，从未承认我与奚宣的关系。”
欲星移反问：“您自己也不承认么？”
“无礼小辈！”锦烟霞强压下怒火，“你们，都是高傲又虚伪的无耻之徒。”
“那您，为何不在逃出封印之后向这群无耻之徒寻仇？”锦烟霞至今的隐忍，和之前的哀怨，实在是让欲星移介怀。
锦烟霞绝望地笑了，却不说什么。
“龙涎口的状况，您应该很清楚。一旦爆发，影响的也不单只是海境。目前海境只能靠基础工事暂时维持……”
“自私。”锦烟霞打断欲星移的陈述，“帝女精国的魔蛟，何时需要为太虚海境和人世的安危负责？六十年的安稳，愈发助长你们的贪婪。”
“伯祖父临终前，嘱托我代他向您道歉。”欲星移低下头。
锦烟霞的泪无声滑落。欲星移看着锦烟霞，心内满怀歉意。
“您……”
“奚宣，奚宣啊……哈，哈哈哈哈……”
“龙涎口的封印，只需要再持续四十年。我可以向您保证，海境鳞族会感念您的功劳。”
锦烟霞不答。
“……其实，我不相信当年伯祖父是因为看重相位才和您反目。”
欲星移的话，让锦烟霞一怔。
“而你们之间……也并不仅仅是反目。”
“你离开吧。”锦烟霞转身背对欲星移，为自己拭去眼泪。
说中了么。欲星移庆幸第一次的会面可以这样收场。锦烟霞对于鲛人一族的恨意在意料之内，令欲星移意外的是，锦烟霞实在跟传说中那个冷酷嗜，杀的魔物相去甚远。
一个真正残酷的人，眼中怎会有那样惹人动容的凄怨呢。
欲星移点开锦烟霞的结界，独自一人离去。他想，时间够不够自己从锦烟霞这里得到关于当年完整的答案呢？
腾越边境不止是苗疆与外域的交界处，也是魔世通往人世三条通道之一的出口处。现今人世同魔世处于比较稳定的停战期，因此魔世一些灰色交易也多在腾越进行。
今晚风逍遥要跟修罗国度的人收一批小型军，火，约好了在梅香坞见面。梅香坞的酒马马虎虎过得去，只是风逍遥很烦曼邪音那个老妖婆子，每次交货都要带上几个小姑娘，在自己周围动，手，动，脚，看了就不爽。风逍遥只可怜自己风流名声在外，也不得不逢场作戏几番。想到一会自己又要被那些莺莺燕燕狠吃一顿豆腐，风逍遥更加心疼自己了。
唉，还好鱼仔不知道这些事。不然可怎么得了！
欲星移从贵宾室出来的时候穿过梅香坞的专属会客室，见一个角落聚集了不少人，下意识好奇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瞥过去，刚好与左拥右抱坐在长沙发上喝酒的风逍遥一个对视，旁边还有一些魔族正拿出几个密码箱，欲星移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欲星移随即自然地移开眼，皱起眉头继续向外走。
风逍遥却心内咆哮不已。我看到了什么！鱼仔！我要鱼仔缎子一样的长发！我不要鱼仔短毛不要鱼仔梳背头！
咆哮完毕，风逍遥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然而此时再收回那惊诧的目光已经晚了。
从欲星移离开贵宾室时，曼邪音就留意了他。风逍遥将眼神看向那边后突然停下酒杯，曼邪音自然是注意到了。
“哟，这样俊俏的新鲜面孔，是风小哥的旧识？”
如果可以，欲星移会用尾巴把风逍遥拍出梅香坞。
但欲星移只是顿住了脚步，稍微转头又不想多看风逍遥一眼，作势要往外走。
风逍遥连忙扒掉身边小姑娘们粘缠在自己肩上腰上的手，猛地站起身朝门边赶过去，途中还身形一晃，像是真的有些喝高了似的。
“鱼仔。”风逍遥伸手去抓欲星移，被欲星移甩开。
“我错了我错了，鱼仔……应酬嘛……你知道的。”死皮赖脸的贴上欲星移的后背，风逍遥终于让鱼仔停下步子，转身要推开自己。于是风逍遥趁势揽住欲星移的肩，要把鱼仔朝长沙发那边带。
“哼。”几乎轻不可闻的鼻音，欲星移不情不愿地跟着风逍遥来到长沙发前坐下，把刚才围在风逍遥团转的女孩子们挨个瞪了一遍，也不理睬风逍遥，其余人等更入不了他的眼。
气氛冷下来，又伴随着太明显的暧昧。
总之有的事是不可能继续谈了。
曼邪音手下的人默默将几个箱子收回身后，齐齐看向曼邪音。
“既然是风小哥的人，那正好一起尽兴吧。”曼邪音亲自给欲星移倒了一杯酒送到面前，欲星移却继续无视，周身都是拒人千里的气息。
风逍遥倒是接过酒杯一口饮尽：“我家鱼仔从来不喝酒，算我的算我的。”
欲星移有意想拦阻风逍遥喝酒，反而被风逍遥捉住一只手按在风逍遥腿上，然后又和大家你来我往喝了几个来回。
欲星移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风逍遥喝到眼睛都发直了，众人才有要散场的意愿。风逍遥笑得开怀，摇摇晃晃站不住，欲星移只好嫌弃起身把风逍遥架在自己肩上，把他半拖到门口。
“还装？”欲星移要推开借浑身酒气往自己身上倒的风逍遥，趁机小小声警告。
风逍遥扒在欲星移身上不肯放手，故意蹭蹭欲星移颊边细鳞，大声说：“鱼仔跟我回去。”
欲星移迅速确认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的确只有跟风逍遥回去这一种选择。于是欲星移只好任由那个逍仔搂住自己的腰半倚着自己，踩着虚虚的步子带着手下弟兄朝外走。
吹着夜风送走了也喝的歪歪倒倒的曼邪音一干人，风逍遥嘿嘿傻笑着，拥着鱼仔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