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微变（1 / 1）
在鱼缸前站了半个钟头，大贝壳里依然没有动静。风逍遥轻叹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收拾了卧室，风逍遥把床上地上所有的鲛珠都捡起来装在一个盒子里。没有去数究竟是多少颗，风逍遥盖上盒盖，拉开床头柜抽屉将盒子放了进去。
“诶？”风逍遥眼角瞥见窗户外似乎闪过去一抹深色的影子，不过这里可是十二层，风逍遥也就没有再多想什么了。
鱼仔，鱼仔。
有的事一旦发生了，就只能继续向前走。风逍遥倒是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想成是一场春梦也罢，他一点都不想让鱼仔对自己有什么疏远和隔阂。试图找出鱼仔突然异常的原因，可若直接去找鱼仔问了，鱼仔真的会告诉自己实情吗？或许是太自信了，风逍遥觉得鱼仔对自己不是全无感情……眼下鱼仔还愿意继续和自己住在一块儿，自己就好好珍惜吧，等多久都好，风逍遥确信自己能够等到一个结果，无论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接下来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确定，就全看鱼仔会怎么做了。
欲星移还是出乎了风逍遥的意料。
表现得比风逍遥还要淡定，欲星移每天该吃吃，该和风逍遥打招呼也照常不误，每天还都要跟风逍遥聊上几句。
日子就这么平和地过去小半月。
直到这天风逍遥一打开门欲星移就猛地皱起眉头。
血腥味。
欲星移本来坐在大贝壳中，嗅到这味道立刻钻出水面，恨不得下一秒就跃出鱼缸。
“风逍遥！”
风逍遥关了门，脱下外套和衬衫检查伤口。欲星移看见风逍遥右手手臂外侧的刀口，又长又深。看样子经过紧急处理简单包扎，但没有注意止血，现在依然有血丝浸透纱布渗出来。
“风逍遥？”
“啊啊，今天去逮捕之前犯事的暴徒，好家伙，出租房里都还放着砍刀。还好我冲在前面，趁那杂碎砍我的时候捉住了手，小队里只有我光荣负伤。”
稍微活动一下手臂，风逍遥感觉不太好。这一下被那歹徒砍得很用力，极有可能已经伤及肌肉，处理不好的话，右手无法同之前一样有力，对工作影响极大。
“鱼仔，我得到医院去处理一下，或许很晚回来。”风逍遥看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走到鱼缸前对欲星移说。
欲星移趴在鱼缸边上，直视风逍遥带有歉意的眼睛。
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治疗以后再回来呢。
“得回来跟你打一声招呼，还要确保家里一切如常。”上一次的停电之后，风逍遥一下班首先就要回家看看，就算之后还有什么任务和活动，也要确认过鱼仔能好好待在家里后再出门。
不能再让鱼仔经历那样的事了。
“没事的，小伤而已，鱼仔你不用担心。”风逍遥抬起右手想要和往常一样抚摸欲星移的脸颊，疼痛使然，动作有些不自然。
风逍遥的手在触及欲星移之前停住了。
那晚以后，两个人都没有提及发生过的事，但是风逍遥明白，鱼仔不会和之前一样心无芥蒂地与自己再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了。
自己不该这样伸出手想要和之前一样轻抚鱼仔脸颊的。
想要把手收回来，欲星移却拉过了风逍遥停在半空的手。
风逍遥惊讶地看着欲星移，欲星移却说：“转头，不许看。”
风逍遥遵命。
风逍遥感觉到鱼仔将裹在伤处的纱布取下来，然后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下接一下地轻柔触在伤口上。似乎听到有什么低低的声音在念诵，下意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凉丝丝的，还有点痒，至于疼痛，逐渐感觉不到了。
鱼仔该不会还能……
欲星移放开风逍遥的手臂：“活动看看。”
收回手臂，风逍遥已经找不到那个唬人的伤口了，连条疤都没有。再一活动，还是以前那条灵活有力无论擒拿还是射击都不在话下的手臂。
天，了，噜。
“鱼仔你……”
“以后，受伤，去医院。”欲星移打断风逍遥的惊异，“不许再让我看到。”
风逍遥呆愣愣看着若无其事整理自己长发的欲星移，点头。
“我饿了。”
“啊好，马上去给你买吃的。”风逍遥很快出门去，他需要静一静，好思考一下刚刚是不是又发现了鱼仔的一项新技能。
这么说来……以后受伤都不怕啦？诶呀家有鱼仔如有一宝啊~
风逍遥这样想着，居然在电梯里就笑出声来，引来周围邻居嫌弃的目光。
几天之后就是年三十了。
欲星移记得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风逍遥昨天出门的时候跟自己说过，今天一定会回来，要欲星移等着他。
风逍遥终于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八点半了，手上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一些食材。
“鱼仔，过年啦！新年快乐！”风逍遥把东西都放到厨房，拎着一个塑料袋子来到鱼缸前。
嗯，过年，这里的人们过年都是要做一桌子的好菜，跟家里人团聚欢庆的。
欲星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终于等到过年了。
“过年要吃好东西。鱼仔，今天给你加餐哦。”风逍遥说着，将那个塑料袋子里还鲜活的东西倒进了鱼缸。
是一条鳜鱼。
啊，对比往日风逍遥投喂自己的水草或者小鱼虾，这条鳜鱼确实算得上是一顿“大餐”了。欲星移看着那条鳜鱼试探地在自己周围缓慢地游着，想还是等风逍遥开始吃饭的时候再一起解决它吧。
风逍遥在厨房忙活开了。欲星移看得见，风逍遥料理起那些食材来很是得心应手，令欲星移觉得下厨做饭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炒好两个小菜以后，风逍遥将一锅调配好的汤放在一边灶上加热，另一边灶上烧热了油开始炸鱼。
当那条被处理干净腌制过的鲤鱼被放入滚油中煎炸的时候，欲星移突然觉得一阵恶寒，默默转过身不再围观，眼睛盯上了现在正悠闲地在自己打开的大贝壳前穿梭的那条鳜鱼。
人类怎么都用那种残忍的方法来对待食物啊……
调了酱汁焖煮一阵，风逍遥满意地将红烧鱼出锅装盘，端到餐厅小圆桌上，摆好之前做好的菜和汤，给自己添了饭：“鱼仔，我们开饭吧。”说罢，风逍遥拿起酒葫芦喝一口：“敬大年夜，干杯！”
欲星移这时潜在水中，认真盯着鳜鱼的动向，听见风逍遥的话，吐出一串泡泡表示听见了。
鳜鱼的游动不似刚才那么自在了。被盯上的感觉并不好，它有些焦急地摆动几下尾巴，想让自己藏身进角落里那丛水草。
欲星移坏心眼地伸手拨弄了下水草。
鳜鱼连忙转向，朝着似乎安全一些的大贝壳中央逃去。
欲星移悄悄接近，待鳜鱼停住不动，他也停下动作。稍稍侧目，风逍遥正在专心扒饭，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
回神，见鳜鱼还有些呆呆地浮在那处，欲星移忽地向前，张口咬下去。
鳜鱼猛地回神要逃，却只能徒劳挣扎。
逮到了！
“鱼仔，你要吃鱼吗？”风逍遥抬起盘子，朝鱼仔的方向送了送。
欲星移口中刚衔住那条肥美的鳜鱼，有些茫然地钻出水面抬起头看着风逍遥，颊边鳞片还正往下滴答水。
“啊啊……我意思是说，鱼仔你要不要尝尝煮熟的鱼？”
欲星移歪了歪头，齿间一松，还在奋力挣扎的鳜鱼便从欲星移口中滑落，“噗通”掉进鱼缸水里，惊魂未定地游向水草之间。
风逍遥嘿嘿笑着夹了好大一块鱼肉，放在自己碗中挑去了刺，才又夹起来蘸了红烧的酱汁送到鱼仔嘴边。
还挑什么刺啊我们吃鱼都只吐骨头不吐刺的好不……
欲星移腹诽完，张口接下那筷鱼肉。
唔。嗯。
虽然不如生鱼肉那样有嚼劲，但是经过烹调之后的鲜香令欲星移很满意。
从风逍遥筷头上再蹭了一口红烧鱼肉之后，欲星移沉入水中又一口咬住了那条终究无法逃脱的鳜鱼，三两口就把那鱼剔骨离肉地解决了，然后顺手把骨头和一些残渣往鱼缸外一抛。
风逍遥眼疾手快地抓过一只骨碟接住了。
“鱼仔，我做的鱼不好吃？”
“挺好吃的。我已经有食物了，再吃你的菜，你还吃什么？”
“鱼仔啊，”风逍遥重新端起碗，“今晚菜多，我可不愁吃。”
欲星移望望小圆桌，是呢，好几个菜。这半年来啊，风逍遥基本都不在家里开伙的，多是在外面吃了，偶尔打包了饭回来，或者大老晚了回到家轻手轻脚摸进厨房下个面。要不是今天过年，自己怕是都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做饭。
“你吃饱了？”风逍遥见鱼仔在打量自己桌上的菜，心中思考着今天给鱼仔的加餐是不是能喂饱他。
欲星移点头。
“要不要再尝尝其他菜和米饭？”
“不。鲛人，不吃饭。”要是我开始吃你做的饭了还不被你饿死啊，三天两头都不着家的家伙！
风逍遥大笑起来。
“笑什么？”
“鱼仔，你是不是怕我做的饭太好吃，吃过一口以后就不想再吃水草了？”
“……怎么会？”欲星移奇怪风逍遥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脸上就这么写着。”
“不是的。”欲星移转身背对风逍遥，不再说话了。
风逍遥心情极好，收拾了餐桌去洗碗。一切都弄好以后，风逍遥才懒懒地打开电视机围观一下槽点丰富的春晚。
欲星移倒是也对电视机里那些歌啊舞啊相声小品的不感兴趣，只是从刚才风逍遥回家的时候，自己就一直不间断地听到外面传来些噼里啪啦砰砰砰的声音，偶尔还能从窗间看到一些红光窜上天去。
这里是高层住宅区，风逍遥家在十二层。站在鱼缸前这个角度望向窗外，看不到那些砰砰响的声音源头所在。
“风逍遥，那是什么声音啊？”在很响的一声差点吓到欲星移之后，欲星移终于开口问。
“啊，是小孩子们在放烟花爆竹了。”
“那个……很好玩吗？还是说只会点燃以后炸开发出声响？”欲星移有些好奇，之前自己在海境的藏书里看到一点关于爆竹的记载，现在如果能亲眼看到就太好了。
“鱼仔你想不想去看看？”风逍遥看着鱼仔一脸憧憬，提议道。
欲星移点头。
“那……你方便……变化一下吗？”
欲星移明白风逍遥所指，双手撑在鱼缸边一用力，整个身子跃出鱼缸，再落地时鱼尾已然变化为人类双腿。
“我去给你拿衣服。”
拿来衣服以后风逍遥把它们往欲星移手里一递，就自动转身回避了。
风逍遥有点担心欲星移不会穿衣服，所以即使转了身不去看，还是悄悄回头瞟了几眼。
对，在鱼仔的鱼尾有变化的同时，鱼仔的身上也有着相应的变化。和鲛人本体的样子不同，人类形态的鱼仔上半身没有散漫分布的细鳞，而是无比光洁；只是鱼仔脸颊两侧的鳞片依然没有变化，这令鱼仔看上去是一个偏好独特打扮风格的人。
要风逍遥来说，他更喜欢原本样子的鱼仔，那是最自然也最好看的鱼仔。
“我……穿对了没有？”身后传来鱼仔的问询，风逍遥也就自然回身。
担心鱼仔怕冷，风逍遥在衬衫之外还给鱼仔多拿了一件毛线衫。伸手帮鱼仔把被压在毛线衫之下的衬衫领子翻出来，风逍遥笑着点了点头。
白衬衫，深蓝毛线衫，风逍遥顺手拿了一件深灰色外套给欲星移披上，自己也套上外套就出门了。
第一次穿上人类衣服的欲星移有些不适应。风逍遥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大，但也不至于松垮；可是不能看见自己穿上衣服后的样子，使一向注重自己形象的欲星移有一些不安。
手被风逍遥轻握着，欲星移走得不大自在。
“鱼仔你穿着这身衣服蛮好看。”风逍遥说。
“你是不是哄我？”风逍遥的脾气，欲星移还是懂得的。
“哈。鱼仔啊，一会我们去小广场上问几位小朋友，好不好看他们会实话跟你说的。”
“不。”不能再跟其他人有什么交流了。风逍遥一个就够了。
“那你信我咯？”
欲星移看向风逍遥，眨了下眼，示意他电梯门开了，快走出去吧。
风逍遥又笑着走出去，一手牵着鱼仔，另一手举着酒葫芦喝一口：“敬穿衣服的鱼仔，干杯！”
欲星移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来到小广场以后，欲星移比那些燃放着烟花爆竹的孩子们还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然后捂上耳朵，看着各式各样烟花飞上天或原地爆开，一次又一次，真是新鲜得不得了。
围观一阵，欲星移开始跃跃欲试了，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风逍遥，要风逍遥也给自己买一些烟花来放。
风逍遥自然是顺遂鱼仔的。买来了一堆危险性最小的烟花，身上没有打火机的风逍遥问周围的小朋友们借了一支点着的香，握着鱼仔的手教他点燃引线。
几次之后欲星移也敢自己去点火了，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让周围的小孩子都更加开心起来。每每引线燃尽之后，带着彩光的烟花打着旋飞向空中，暗下去的同时爆炸，都令欲星移高兴得笑出声。风逍遥站在一旁见鱼仔这天真烂漫的样子，一阵一阵地压下心头想要将鱼仔拥入怀中的冲动。
“敬鱼仔的烟花，干杯！”这条鱼仔，未免太单纯可爱了。
买来的烟花放完了，欲星移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走过来抱上风逍遥的手臂，欲星移想要让风逍遥再给自己买些来。
风逍遥却抬手看看表：“别着急，鱼仔。一会你就能看见更漂亮的了。”
此时已临近零点，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而这辞旧迎新之际，市政府会在这城市的许多开阔地带燃放大型烟花，供市民观赏。
“鱼仔，抬头看着天空。”
欲星移照做，然而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都几乎找不见。
“马上就有了。”风逍遥看着手表倒数，“三，二，一。”
天空中突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如滚雷般的炸响，紧接着就是五彩缤纷的焰火在夜幕中流泻。
比海面之上的星空还要璀璨，犹如金色的火雨降临人间，却只在天幕中流转穿梭，并不会落于地面灼伤人群。欲星移从未见过这样美的景象，一时间只顾着用目光追逐不停在空中绽开的烟花，连惊呼都忘了喊出口。
“鱼仔。”在欲星移抬头陶醉在漫天的焰火之中时，风逍遥从后面环住欲星移的腰，将欲星移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
欲星移一愣，缓缓地把手抬起，然后放在风逍遥环住自己腰间的手上，想要把风逍遥的手拿开。
“鱼仔，我们在一起吧。”风逍遥靠近欲星移耳边，温柔地说。
欲星移的手停住了。
完全地被风逍遥的气息包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安心。那仿佛是置身于大海，同身周的海浪共舞的愉悦，还有被轻柔海草藻类从身畔拂过的轻松。
欲星移终于确定了自己对风逍遥的感觉。
身后依靠的胸膛那样温暖，鬼使神差地让欲星移就那么说出了实话。
“嗯。”
被环抱得更紧了，仅从身后那人都有些凌乱的呼吸节奏中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欲星移主动地转过身，抬头轻轻吻上风逍遥的脸颊。
吻还没有停留很久，欲星移的手就被风逍遥抓住，几乎是拽着自己就一路疾走回了家。
门刚被打开欲星移就被推了进去，风逍遥急匆匆关上门就把欲星移按在玄关的墙上要亲下去。
欲星移有点被吓到，还来不及做出什么阻止的动作，就听见风逍遥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铃声大作。
风逍遥顿住，灼热的气息直接扑在欲星移面上。
“对不起……”风逍遥同欲星移拉开些距离，摸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兵长，西山这边突发火情，人手不够，来支援。”铁骕求衣的声音。
“好，我现在就过去。详细地点一会再说。”风逍遥挂掉电话，低头在欲星移唇上偷一个吻，转身就要出门去。
“风逍遥！”风逍遥拧开门把的时候，欲星移突然地喊住他。
“我会小心的。”风逍遥看欲星移欲言又止，朝欲星移自信地笑着：“不用等我回来了，你先休息吧。”
欲星移深深地望着风逍遥。风逍遥觉得鱼仔眼中似乎有晶莹闪动。
“再见。”欲星移说完这句，低头不再看风逍遥。
心情有点好的风逍遥，摆摆手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