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恨嫁(1 / 1)
洛世奇将秦子净囚禁在魔宫的暗室,倒也没再折磨他,但也不许落花再去探望。半月之后的腊月初八是他们的婚期,落花不懂为什么他偏偏要等到成亲那日才肯放人?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改了主意,所以也没再求他,只盼着这天能早点来,又怕这天真的来。
洛世奇信守承诺没再侵犯她,他每日都来看她,有时一日要来好几回,一次就是两三个时辰,不过是说些闲话,谈论成亲的事宜,或者就什么也不说,只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开始落花还颇是顺从,但是他来的次数多了,她心有反感,难免走神,也免不了有敷衍、应付他的时候。她的异样他也许察觉了,但也只当没察觉,依然日日都来陪着她,甚至连倾城与她一起的时间都没他多了。由于婚期将近,近日他更是都不去结果里修炼了,整天都与她腻在一起。
与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落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可她又没有办法,还必须得陪着笑脸,所谓苟且偷生、生不如死大抵便是如此吧。
这日洛世奇捧来嫁衣,问她可是满意,如果不喜欢就叫人重新裁制。落花的心思哪在这个上面?她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察觉到洛世奇的失望,才忙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不用重新做了。”
知她言不由衷,洛世奇也没有点破,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说话。终还是落花先开口了,问他:“最近魔力可有反噬?成亲只是一个形式,不用如此用心,还是应该留意你的身体,用心修炼才是。”
见她竟能说出如此关怀的话来,洛世奇大喜过望,嬉笑的问:“你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要做了寡妇?”话里大有戏谑的意味。
“我……我是不想你受反噬之苦。”落花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违心,但他却信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再苦也是值得。若是我因反噬而亡,不能再陪你,我也定会安排好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
听他这话,落花内心一惊,心想:他莫不是真要自己陪着一起死?
洛世奇微微一笑,甜蜜的说道:“让我们的孩儿陪着你,哪怕我不在了,你也再不会寂寞了……”
他还说些什么落花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单单这句便如重锤一般,在她早已经千仓百孔的心上又恨恨砸出一个口子,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落花原也想过,真的嫁他,少不得要行夫妻之礼,即使她不愿也没有法子。若是她抵死不从,他又该用师父来逼迫她了,既然身子已经残破不堪,她可以忍辱偷生,委曲求全,只是如何能给他怀孩子?她最恨的人就是他,自从知道他给师父施了锁骨针,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不想杀他!自己委屈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生一个小孩出来,她死也不愿意!
不能怀孕!
怀了也绝不能生下来!
就在落花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心思已经百转千回的时候,洛世奇又说:“婚姻大事,我岂能不用心操持?谁叫新娘子是你?即便以后娶妾,谁又能及的上你?”
落花低头未答,心思依然停留在怀孩子的事情上。洛世奇曲解了她的意思,问她:“可是吃醋了?不想让我娶别人,只想让我属于你一个人?”
落花依然不答,洛世奇握上她的手,笃定道:“看来真是吃醋了!”
落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辩解:“不,我不吃醋,你随便娶吧。”
见他忽然沉下脸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谁便娶谁。”
“看来你不是真心喜欢我!”洛世奇像个女孩子般使起小性子来,“若是秦子净娶了你,还要再娶小妾,你可是愿意?”
听他提起师父,落花本就堵得慌的心里,更是透不过气来,差点晕了过去。
“我失言了,说了不提他的。”不止是落花,洛世奇的兴致瞬间也低落了下来,甚至也无心逗留,匆匆就走了。
他走后,落花才松懈下来,想到师父,想到他曾经受过的折磨,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新的生活,忍不住又偷偷哭了一场。夜里又接连做了两个噩梦。这半个月来,落花没有一日能安心入睡,即便睡着也是噩梦连连,本已苦不堪言,奈何白日还要应付洛世奇,更是心力交瘁。
这半月,可说是落花此生最难熬的时光,即便后来独自住在东海海底多年,也比囚在洛世奇的身边好上百倍。
时间可不会管人的心情,该来的总会来。腊月初八这日,洛世奇甚至还找来凡间的喜婆,一大早就给落花穿衣盘发,梳妆打扮,各种讲究。洛世奇一身大红长袍更是气宇轩昂,神采奕奕,此时他正倚在梳妆台旁,看着喜婆给落花梳理头发,喜婆嘴里还念念叨叨: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洛世奇是凡人出身,所以他们的婚礼尊崇凡间迎亲嫁娶的习俗。想是这喜婆的吉言说的很讨喜,洛世奇一直看着端坐在镜前,一身大红嫁衣、木偶一般任人摆弄的新娘子盈盈轻笑。
那些妆奁盒里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终于派上了用场。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喜婆问洛世奇:“新郎官,新娘子可要现在盖上盖头?”
“凡间是怎么做的?”
“自然是从娘家出门的时候就盖上盖头,到了夫家,洞房花烛夜,得新郎官亲自挑开这喜帕……”
“既是如此,怎地还来问我?”
“你一直待着看,可还需要挑盖头吗?”
洛世奇这才恍然大悟,忙道:“盖上!现在就盖上,晚上我要亲自掀喜帕!”
喜婆用喜帕遮住了落花戴着的凤冠,也遮住了她朱粉未深均的娇娆小脸,也将她的忧愁和烦恼全部遮盖了起来。
待喜婆退下后,洛世奇走到落花身后,俯身环上她的脖颈,开心的说:“你终于是我的新娘子了,我很开心!”
“今日我们成亲,你现下就放了我师父吧!”思忖了片刻,落花还是问出了这话不合时宜的话。
身后那人轻颤了一下,半响才道:“也好,今日我们大婚,他是你师父,理应告知他,也该让你跟他告个别,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不许你想着别人。”说着他隔着红盖头,亲啄了一下她的脸颊。
魔宫外面的荒林已经被大雪覆盖,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落花一身火红的嫁衣立在这荒林,等着苏既年引师父前来。她忽然忆起了那年阑珊谷的大雪,师父在雪夜抚琴,她撞见他在华清池沐浴……“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掩在盖头下的她不禁滴下泪来,好在盖头挡着,也不会被人察觉。
听到咯吱声响,落花忙掀起盖头,那抹熟悉的白色,在雪的映衬下,更是白的纤尘不染,犹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人儿。
秦子净也看到了她,许是被她的一身嫁衣给惊艳到了,眼里的诧异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一直立在落花身旁,牵着她手的洛世奇开口了:“上仙是花儿师父,今日又是我与花儿的大喜之日,我便不留上仙多住。望上仙好生休养身体,来日花儿诞下孩儿还要叫你一声师公呢!”
这话说的刻薄,听在落花心里,更是犹如刀绞。秦子净则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神情一如往常的疏离、淡漠。
见他径直往落花这里走来,洛世奇上前一步拦在落花身前,隔在他二人中间。自他一出现,落花的手就在颤抖,洛世奇如何没发现?
落花心急,想绕过他,奈何洛世奇死死拽着她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于是,掩在洛世奇身后的落花斜着身子,勾着头去看秦子净,怯怯的叫了一声“师父”,声音轻颤,缠绵哀婉。
一阵风过,她的大红盖头被风吹起,飘落在秦子净身旁的雪地上。
秦子净俯身捡起了那枚锦帕,摊开,放在掌上,红色锦帕上金色丝线绣成的双·飞的凤凰,鲜活靓丽,仿佛马上就要挣脱这锦帕的束缚,迫不及待飞上天去,畅快遨游一番。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偶有几片飘到红色锦帕上,秦子净也不管,只怔怔端视着那方锦帕,谁也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洛世奇一个健步,竟从他手里生生抢过了锦帕,众人都愣了。秦子净也是没有料到,他张开的手掌上空无一物,但他依然张开着,不多时,已落满了柳絮般的飞雪。
洛世奇对于他为何要来抢锦帕之事也不作解释,反而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雪天路难行,上仙这便请吧。”
秦子净收回了手,轻轻拂袖,转身欲走。
落花嗫嚅着又叫出一声:“师父!”
秦子净深深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师父是想说什么呢?他眼里的神色也不同于往日,落花却不懂那里有什么,但她的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股期盼,她甚至也不知道她期盼的是什么,只是抑制不住心里的这股悸动。
秦子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转过身去,腾上了白云,众人都只当他要走了,他却又停在了空中。高处的风吹拂起他的衣摆,雪落在他的衣上,他负手立在云端,身姿飘逸,宛若天人,天神一般的垂眸俯瞰着下界,其实落在他眼里的不过只有皑皑白雪中的那一抹嫣红。
落花终于挣脱了洛世奇的束缚,上前两步,立在刚才秦子净的位置,仰头看天,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叫出的一声“师父”饱含了无限的挽留之意,“别走”二字却又生生的被她咽进了喉里,欲哭又不敢哭,不自觉间流下的眼泪,已经弄花了新娘的妆容。这般凄楚可怜,连一旁的苏既年都不禁心生怜惜之意。
黄云低压,白雪飘飞,一身血色嫁衣的落花立在雪地里,看着云端的那抹白色,欲留又不敢留;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秦子净立在云端欲去又还不去,赚足了底下那人儿的眼泪。
云上的人不愿走,雪地的人不愿去,只有天地间这不懂人心意的飞雪还在兀自飘飞,拨弄着离人的眼泪,也拨乱了他们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