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再遇临渊(1 / 1)
原来的魔神大殿已经改成了花园,已近金秋十月,本该是百花凋零,万物萧杀的时节,然而这处花园却一片生机,草色青葱,百花竞放,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好不欣荣!
倾城陪着落花,穿过园内蜿蜒的鹅卵石小径,来到远处的一处凉亭。小径两侧栽种着成片的牡丹,品种多样,颜色各异,却无一不开的炫目耀眼,乱花渐欲迷人眼,富丽又华贵,空气中飘着金桂甜腻醉人的香气,谁又能想到现在正是万物凋零的秋季?
而本该在这个季节占尽鳌头的金菊,却前景惨淡,只在凉亭附近簇拥着开了那么两簇。看着菊花,落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正待伤感,却听见倾城朝她大喊。
不知倾城何时离开了凉亭,此刻她蜻蜓点水般俏丽在远处池塘中央的一朵碧绿的莲叶之上,大声询问她是要红莲,还是白莲。
那池里的红白莲花,相依相偎,清新脱俗,旖旎盛开,倾城一袭紫衣,立在荷花之间,却也是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落花一时看的呆了,竟忘了答她,倾城许是失了耐心,俯身摘下一朵红莲,妖娆一笑,轻轻一跃,身轻如燕,转眼便到了她的跟前。
“红色娇艳,你这白衣配这红花,才不至于太过素净!”说着就把那刚采摘的红莲塞进落花手里。
落花瞧着那朵亭亭玉立的莲花,怔怔出神,忽听倾城又说:“花儿,你说我该怎么羡慕你呢?那些男人,一个个的,怎么都巴望着你?我是没看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却说他们是怎么被你吸引的?”说到最后,倾城故意将尾音拖长,娇嗲之中难掩嫉妒之意。
“就说那秦子净,他是你的师父,怎地你二人又到床上去了?并且这事还弄得天下皆知,且不说那临渊,便是我们魔王……”
言到此处她停下,抿嘴轻笑,又道:“魔王与你也有这云雨之情,别人不知,我却是知晓,那日还是我亲自将你放在他的榻上。这前有秦子净,后有覆疏,如此说来,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临渊便也罢了,怎地这洛世奇也要为你发狂?你到底有何魅力,引得他们甘愿为你折腰?”
落花一时无语,荷梗上的细密小刺,扎进了掌心,都没察觉出疼痛。
倾城看了呆若木鸡的落花一眼,又言:“昨日我听覆疏说,那洛世奇竟有娶你的打算?可是真的?”
等不到答复,倾城又自言自语:“那洛世奇绝非善类,却也甘愿为你牺牲,你与秦子净的事闹得天下皆知,他若是喜欢你,留你在身边,玩玩也就罢了,怎还要娶你当夫人?无论凡间还是仙界,女子贞洁都是不二的大事,他这不是让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都说他是聪明人,却如何又做出这等糊涂事?今日,竟还给你绾发!”
许是倾城自己都发觉她这醋吃的莫名其妙,忙又掩饰道:“话又说回来,你二人也算得郎才女貌!花儿,我可好生羡慕你呢!只是不知你这如意郎君,能活多久?我上次见他被魔力反噬,跟梵天当初一模一样,如此,你做了寡妇可怎么好!”
“我也是身不由己。既然大家都身在魔宫,你又何必来挖苦我?”许久,落花才幽幽开口。
“哎呀,我倒是忘了,花儿你才刚死而复生,该恭喜才是,如何能说得这寡妇的事?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落花如何不知她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却也不再与她争辩,自顾自端视着捏在手心里的那朵红莲。倾城还在她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这些不疼不痒的话,落花也不去理她,漫无目地的看着远方,碧空如洗,一望无际,风吹浮云走,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也随着云朵飘去了远方。
一连几天,洛世奇日日都来给她绾发,有时还别出心裁的给她换着绾了别的发髻。每天接近日暮时分他也会来,只有中间的这段时间他没来过。落花明白,他定是在结果里苦修魔力,如此她可以利用中间这段他不在的时间逃走!
休息了几日,她的内力恢复了一些,但是这遁地术是高端法术,她现在的内力还驾驭不了。落花原是打算让覆疏带她遁地去阑珊谷,这是最快的方法,只是覆疏不知道阑珊谷的具体方位,遁地术施展不出,还得要腾云。腾云的话,就不必劳烦覆疏了——洛世奇若是知晓,岂会轻饶了他?
腾云虽说慢了一些,但是只要到了阑珊谷,进了师父的结果,也就不用怕洛世奇了。落花下定决心,准备一个人悄悄的回阑珊谷。
这日一早,洛世奇照例来给她绾发,他前脚刚走,落花后脚就去了魔宫,见四下无人,便招来一朵云彩,翩然离去,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比做贼还要紧张。
从魔宫飞去阑珊谷,需要半天时间,落花才苏醒几日,内力还在复原,初时还好,飞了一半的路程,便渐觉吃力,不得不停下休息,却又不敢耗时太多,又怕洛世奇追来,如此这一路也甚是辛苦。
经过兰亭坡的时候,她的目光停住了,飞行的速度也缓了下来——那兰亭坡上负手而立的年轻公子,如此熟悉,可是临渊?
一袭月白色长袍,精心绾制的秀发上插着一柄羊脂白玉簪,与她的不同,他的是男子的式样,更显端庄,大气。
临渊他真的活了过来?
落花停在空中,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背影,不禁喜极而泣。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翻腾而来:他护她离开武陵,不惜与母亲反目;那夜出逃,夜宿树林,他像墨玉那样把她裹在怀里,为她取暖;在这兰亭坡上,他更是舍身护她,不惜为她而死……
很多年以后,当落花成了一个早已不对情爱抱期待和幻想的,白发苍苍的婆婆的时候,在海底的宅子里,墨玉问她,这一生可有什么人最让她感动,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临渊公子;什么人的恩情她无法偿还,也还是这临渊公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临渊那样毫无保留的对她,她对临渊没有男女之情,但她真真把他当成了亲人,像墨玉一样的亲人,而亲情在落花的整个生命里是最为缺失的。
直到临渊发现了她,飞来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
这临渊公子怎会来了兰亭坡?那日涟漪不是封了他的记忆?还是说他记起了一切,或者根本没有失忆?
落花以为临渊认出了她,立马擦了泪水,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谁知临渊却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敬有礼的询问:“小姐为何哭泣?可是认识在下?”初见那日为他解围,他也是这般的说辞,一样的声调,一样的礼数!
那日在兰亭坡,还是这个少年,他对她说:“为你而死,我很欢喜”,“花儿,我想在你的身边,哪怕只是当你的墨玉,我也心甘情愿”……记忆如放出牢笼的猛兽,狠狠的扑过来,将她脆弱的理智撕咬成碎片。落花泪如雨下,穿过那滂沱的泪帘,那个曾经掩在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年轻公子,和眼前这个彬彬少年的身影慢慢重合……她再也忍受不住,一下扑到身前那人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失声痛哭。
“小姐?”临渊身子僵硬,更是莫名其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只得张着手臂,无助的立在那里,任由落花环着他的腰背,伏在他胸前,把眼泪鼻涕尽数蹭上他衣袍的前襟。
临渊知道自己失忆,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儿,想必是认识自己,兴许还与自己极有渊源。但是到底男女有别,她这样……也是极为不妥,于是他又唤了一声:“小姐,你可识得在下?”
他的衣上、身上尽是好闻的檀香味,一如他的气韵,淡而优雅。落花缓缓抬起头来,氤氲迷蒙的泪眼中,依稀还是那个少年,眉目似画,温润如玉又恭敬有礼,与当初一般无二。“临渊”二字徘徊在唇边,终没有叫出口——既然不喜欢他,也不会随他归隐,何必还要与他说话?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临渊看着怀里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孩儿,只瞅着自己,却一言不发,一时也是大惑不解。忽然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嗫嚅着说:“我……我认错人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信服,临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明明认识我,为何现在又说认错了人?”
“只因公子与我那位故人甚是相似,我一时不察,竟把你当成了他,这才失了礼数,还请公子见谅!”
“故人?”
落花不答,背过身去擦了眼泪,又转过身来,假装无意的问道:“公子为何独自来这兰亭坡?”
“我失了记忆,旧地重游,是想看看能不能忆起一些过往。所以方才……我还以为小姐认识在下。”
“原来如此!公子近来可好?失忆之后身体可是无恙?因公子与我故友甚是相似,故而忍不住多问几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我很好!”临渊微笑着答她,随即又问,“在下临渊,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似曾相识的一句,当日他也是这么问她,落花不禁轻笑起来——“落花时节又逢君”,如今倒是应了这句诗。
“我……”落花轻启朱唇,却答不下去。他已经忘了过去,忘了自己,便如二人从未相识过,如此也好,以他天潢贵胄的身份,他定能活的更好。今日得见,理应知足,若是再与他多说,多作逗留,引他猜疑,反而不好。这么想着,落花答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公子与我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说着便要驾云飞走。
“等等!”临渊在身后唤她。
落花停在云上,看似毫无留恋,实则柔肠百结,寸裂成片,却仍硬着心肠说了一句:“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公子多自珍重!”说完便不再停留,驾云离去。
待她再回头时,那人儿依然立在远处的云端,成了边界上遥远的一点,装点着苍茫的天幕。落花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的茫茫然的无助,噙着眼泪哽咽道:“临渊,只愿没有认识我的你,能比从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