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终章(1 / 1)
“爹爹~爹爹~爹爹!”
“嗯?”
顾思琪委屈了,自己满心欢喜地来找爹爹,没想到爹爹总是走神。
“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思琪?”
顾明月眉头一皱,随即舒展,柔声哄道:“怎么会?爹爹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爹爹最喜欢思琪了。”
“思琪也最喜欢爹爹了!”顾思琪开心地拿起一张似乎跟他差不多大的一张纸,献宝似地递到顾明月面前,道:“爹爹,你看思琪的字写得好看吗?”
顾明月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笑着摸摸顾思琪的头,道:“好看!”
“真的吗?!”
“真的。”
“我要去告诉怀明哥哥!”顾思琪脸上满是欢喜。
“去吧。”
……
“陛下,如今朝廷已经稳定,天下也十分太平,您是否该考虑立后一事了?”
凌子期脸色微微沉下,道:“朕不是说过了吗?此事不必着急。”
“陛下,万万不可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储君是国之根本,陛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天下考虑。陛下请三思!”一个年迈的臣子倏地跪倒在地,高声痛乎。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道:“陛下请三思!”
凌子期眼睛看向跪在众人之中的顾明月,眉头拧了拧,问:“顾卿,也这么认为?”
顾明月抬手作揖,道:“太尉大人所言非虚,陛下登基已久,立后是迟早的事情。陛下可以考虑了。”
“哦?”凌子期的声音陡然冷下,“顾卿有推荐的人选吗?”
“……没有。”
“好!传旨下去,就由安平侯亲自为朕准备选后一事。”
“臣,遵旨。”
“陛下圣明!”
“嘭”茶盏落地,碎片与茶水四溅。
跟在凌子期身后的内侍总管,一听声音,立马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劝道:“陛下息怒!”
“滚!”
“奴婢告退。”
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退出明月殿,刚走出去没多远便碰到一个人。
“公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唉!……原来是周夫人。”周歆以夫人的名义一直待在皇宫,为凌子期处理后宫事务以及牵制朝臣的后宅。
“可是陛下心情不好?”周歆淡笑道。
内侍总管一听,立马四下看去,发现周围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夫人,要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谢公公提醒。”
***
打更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循环响起,夜色正浓,整座城池都陷入了沉睡中。而此时却又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
“你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助我登上后位。”
原本一直冷淡的脸倏地转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盖着斗篷,几乎要隐匿于夜色中的人。
“明月,只有你能帮我,难道你要看着你的亲侄子死于非命,还是从此以后,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顾明月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伸手轻易地掐住斗篷下的纤细的脖颈,道:“你什么意思?以周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自然可以很好度过余生。”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么?他已经死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影响了孩子的未来,本来这江山就该是我的孩子的!”
顾明月冷笑,握住周歆的手紧了紧,漫不经心道:“你还真是如意算盘打得好!怎么知道他保不住王位就迫不及待地舍弃他,然后再行谋划是吗?”
周歆脖子后仰,有些不适地咳嗽,笑道:“明月,你可曾想过,那人口口声声说爱你,若是轻易便娶了别人,岂不可笑?而娶我,我对他并没有兴趣,我要的很简单,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若肯答应,不正好可以表明真心?”
“荒唐!郑尧那般昏庸的人,他的儿子如何能做大宁的太子!你既生下孩子,陛下不过问,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认为他是那般昏庸之人?!有谁愿意替别人养儿子,更何况还要顶着太子之名,简直荒谬至极!”
“若他当真愿意呢?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还是你心里从未相信过他?”周歆字字诛心。
顾明月放开手,周歆猛地咳了几声,顾明月转过身望着窗外的夜空,道:“信不信是一回事,我只知道,易位而处,他定不会这么逼我。纵然他以后后宫三千,那也是我与他的事,岂容你在此置喙。”
“我原以为你二人……难道你真的动情了?”周歆轻声问道。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此事你不必再说,若无其他,你快回去吧。”
“明月,你倒是像极了长公主。”
顾明月转身,脸色有些阴沉,道:“长公主早已夭折,你在这儿说什么混账话?”
周歆眼中噙着浅笑,不徐不疾道:“明月,承认吧。你动了真心,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豺狼虎豹,他堂堂男儿,莫不是害怕了我一个女子不成?”
“你若只是个普通女子,该去陪表兄才是。”
周歆忽然“呵呵”地笑起来,然后转过身对着门,笑道:“陛下可听到了安平侯的真心?”
门倏地被打开,门外站的自然是“陛下”。
顾明月惊讶地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人,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竟也不知道,明月这般信我,爱我。”凌子期满脸笑意,声音低沉温柔。
顾明月不自然地退了一步,看了眼凌子期,又看了眼周歆,随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当真要娶她?”
凌子期看了眼周歆,周歆会意地离开。
“对,我答应了。原本登上帝位就不是我所愿,只是顺势而为而已,她说得我很心动,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许她一个名分,将这江山再送给他们郑家也无妨。”
顾明月抬眼望着凌子期满是温柔的幽黑双眸,想要从中看出些不情愿,怎奈何,怎么也看不出半点异常。
良久,顾明月轻叹:“你何必如此?”
“我,甘之如饴。”
……
“这么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凌菟面色发白地看着太后,手微微发颤,“他竟然就为了一个男人,就让我做他的儿子,还传位于我?”
“……是。”
“然而,我却亲手杀了他的毕生挚爱,何其讽刺?!”凌菟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着的手,眼里五味陈杂。
“我一心权谋,却不想自己一生未得到的东西,他二人如此轻易便得到了,更是多年未变。这后宫里的孩子,有的是宗族的遗孤,有的是他们出巡时收养的,唯一一个皇子,却还是前朝的皇子。他也当真做得到呀!”太后的脸上带着些恍惚、唏嘘和缅怀,幽幽地说道。
凌菟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母后,顾家怎么办?”
太后眼神忽然一凛,犀利地目光看向凌菟,道:“小元,顾家对你父皇来说,是比江山皇位更重要的存在,你既然继位,便不可违逆。玉镜已亡,不可追矣,但‘与国休戚’是你父皇昭告天下的许诺,你决不能对顾家下手。”
“孩儿明白。”
太后的脸色缓和下来,道:“如此便好,他们相守了这么多年,想来玉镜也是不愿你父皇独去的。……你要记好,善待顾家,特别是顾思琪,你父皇对他,丝毫不比对你差。与你父皇,只有一个顾明月而已。你走吧,哀家想休息了。”
“是,母后。”
凌菟离开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再次折返到了明月殿。
凌菟独自站在明月殿的宫门前,仰头看着“明月殿”三个大字,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儿时他便觉得奇怪,为何父皇总是不苟言笑,也很少陪母后。虽然从来不曾薄待自己,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只有,那人在的时候,父皇的脸上才会出现十分夺目的笑容。
从前不明白,今时却不得不明白了。
难以相信,自己的父皇从未爱过自己的母后;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跟父皇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甚至是敌对的关系;难以相信,他就轻易将江山放在自己的手上……
凌菟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往明月殿里走。
小书房依旧是凌菟离开时的模样,暗格的门开着,里面昏黄的灯光洒在散乱的书画纸张上。
凌菟走进暗室,将东西一一拾起,分门别类,放回原来的地方。忽然,一本精致的书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本书虽然表面与其他书不同,但翻开的扉页上凹凸不平的精致花纹,栩栩如生,美丽异常。
翻开扉页,行云流水的草书映入眼帘: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凌天涯嘉元三年至十四年书。
凌菟翻页,熟悉的自己扑面而来,带着岁月的墨香。
许久,直到一本书翻完,凌菟的脸色依旧不曾变动一下,凝重非常。上边写得依旧是凌子期与顾明月的事情,不过是着重写的两人南巡时发生的事情。
大到使臣来朝,月氏挑衅,小到顾明月吃了几颗糖葫芦都记录得一清二楚。而且语气十分地不羁,与记忆力不苟言笑的父皇全然不同。纵然只是文字,凌菟仿佛也能够想象自己的父皇神色或邪气,或高兴,或狡猾,或委屈等等的各种表情,而这些表情全都只因为一个人。
从小便学习帝王权谋的凌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皇家亦有真情。原本以为父皇只是无情,却不想父皇的多情只给了一人。更不想,面对仇敌的儿子,他也还能这样尽心,却全是因为另一个人。凌菟不想承认,知道真相的自己,嫉妒得发狂。
嫉妒那人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真心,也嫉妒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不是他,嫉妒他二人这样的相知相惜,而自己却谁也不能相信,坐拥天下,独享繁华……
凌菟从明月殿走出来,夜已经深了,只有自己的贴身内侍还在宫门外,提着灯笼,弯着腰一副虔诚地等着自己。
“陛下,可要去那位娘娘那儿?”卓清提着灯笼上前,轻声问道。
“不必,回甘泉宫。”
“是。”
凌菟就这么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身侧只一个内侍跟着,夜色凉如水,天空无甚星辰,一片孤寂。
——大概,这一生便是这般孤寂下去了。
凌菟如是想到。